賀蘭山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他遇到了史上最混亂婚禮。這場婚禮全程由新人們DIY,地點標得模糊,他在路上兜圈時遇到了許多同樣迷路的賓客。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簽了到,又站在太陽下暴曬許久。工作人員說:“不好意思,我們還在調整座位,之前不小心拿錯名單了。”賀蘭山頗無奈道:“行,你們也辛苦了,這天也夠熱的。”他望望天,心想這天是烤爐頂,地是烤爐底。“不辛苦不辛苦,我也是臨時被拉來的。啊,先生您可以先吃點點心。”工作人員指了指不遠處。他看到有蒼蠅在上頭嗡嗡盤旋。賀蘭山:“……不用了,謝謝。不好意思多問句啊,你們彩排得怎麼樣?”工作人員:“彩排?什麼彩排?到時候一遍過更真實啊。”“好,好,”賀蘭山擺手道,“當我沒問。”他想起之前二人的相親經曆,他們粗心的性子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儀式還沒開始,他在四周轉了轉。現場布置不功不過,令人眼前一亮的是新人們手工製作的展板,上麵手寫了一些話。成品有點粗糙,但因真心實意而變得可愛。賀蘭山站在展板前津津有味地讀著二人的故事,突然,辛辣的香檸、薰衣草與苦橙味不期而至,動物皮革騷味在其中若隱若現。那香水大概是走近了,一丁點冷冷的甜味散開,貼近性事後的饜足味。他聯想到黃昏暗巷和粗礪磚牆。暴雨過後,烈日下的暖風有點甜,積水倒影著紫橙色的雲朵。“噸噸——嗞”,巷子外有少年騎著自行車經過積窪的水坑。然後,男人的黑皮鞋尖出現在鏡頭裡,他不慌不忙地走進死胡同,鏡頭往上推,他解開了黑襯衫最接近喉結的扣子,不知道要去乾什麼。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前調,在炎熱的天氣裡不算很令人愉悅,強勢地蓋過了許多彆的氣味。賀蘭山想,這香水是怎麼個調性?身上的侵略性太過赤裸裸,野得有點騷。很少有香水僅僅前調就這麼容易讓人聯想到“性”。待他試圖在看板前拍照的香水堆裡尋找,味道已經消失了。賀蘭山有點好奇,他的中調和後調會是什麼味道?儀式許久沒開始,一問才知道,樂隊不知道吃了啥拉肚子了。眾人都在等他們從廁所裡出來。好不容易出來,音響和熏香機又出了點問題。他們被告知至少再等一小時。黃花菜都要涼了。烈日炎炎,賀蘭山發現身邊有意無意靠近他的人越來越多,因為都覺得風油精清涼。就這麼等著,成年人們還好,但小孩子們不安分了。這場婚禮上的小朋友們還出奇得多,大都在五歲左右,滿場瞎蹦躂,不時發出高分貝尖叫,出汗後味道混在一塊令人頭暈。不像某些婚禮,這還沒劃出一片區域專供小孩子玩。不少大人抱怨著,偶爾說他們幾句,卻也毫無辦法。他又隱隱聞到了剛才那股特彆的氣味,這回看到了本尊——他在餐點區倒水喝。賀蘭山沒過去搭話。那是名非常英俊的男香,眉眼如其味。他的臉型窄瘦,下顎線條淩厲,微微像狐狸;鼻頭的海鷗線很漂亮,眼睛一單一雙,微三白眼,深眼窩藏了許多話,長眉有一點挑,向後梳的背頭整潔利落。男人表情冷漠,但眼如點漆,有神且靈。倒完水,他從兜裡掏出一罐藥,正要吃的時候,一小孩子跑過來撞倒了他。藥丸嘩啦啦灑了一地。賀蘭山:“……”孩子你這是藥丸。背頭哥蹲下收拾完藥丸,扶著小孩的肩,橫眉冷眼地不知在說什麼。小孩被嚇著似的定在原地嘀咕。接著他打了兩通電話,還把孩子按在那。看上去像是在叫夥計抄家夥來幫忙。賀蘭山由此展開了一段驚悚血腥的聯想……過了會他又說了什麼,熊孩子居然笑了。賀蘭山不確定二人達成了什麼神秘共識,隻見十分鐘後,有人抬來一塊大毯子鋪在遠處空地上。如此陣仗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紛紛過去圍觀。那是一塊巨型大富翁遊戲毯,真人代替了遊戲棋,需要踩在上麵玩。背頭哥在跟搬毯子的工作人員說話,剛才的熊孩子把其它小朋友們都叫了過來,嗓門老大,道:“我剛剛撞到那個哥哥了,他很凶,但是很酷。”“他凶巴巴地對我說:‘你們沒東西玩是吧?無聊?’”這話聽起來確實不太友善,不過男人的表情也稱不上凶。“然後他打電話問了今天結婚的叔叔一些問題,又對我說:‘你們一會就不無聊了,我給你們帶遊戲。’,然後就叫他的弟兄們來了。”看來是詢問情況後征得了同意。“我第一次玩那麼巨型的大富翁!”遊戲是改良版的,可以多人一起玩。它像一個金箍棒畫的圈,把不安分的孩子們都圈在了那,剩餘的幾個不會玩的也在旁觀。大人們看完新鮮就散了,而賀蘭山注意到,男人一直在一旁抱臂看著。應該是怕小孩們打起來。賀蘭山歎,真是心細如頭發絲的黑老大。拜這塊大毯子所賜,熊孩子們遠離人群玩到了婚禮開場。逃離廁所的樂隊們奏響了樂器,主持人是親友客串的,在混亂的串詞和瞎竄的攝影師中,新郎新娘終於說完誓詞,交換戒指,在接吻的那刻,暴雨傾盆而下。這簡直是荒誕劇中的一幕,讓人哭笑不得。在慌忙躲雨的眾人中,賀蘭山的視線剛好落在路引花上,花在雨水的擊打下抖得像顆跳蛋。賀蘭山情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他乾淨的臉龐濕漉漉的,笑容不算明亮,有點懶洋洋的。坐在前排的男人正巧回頭對上這幕。擺酒席的酒店不在附近,落水鬼般的眾人還無法逃過去。又是好一陣折騰,大夥才終於到達目的酒店。之後就稍微順利點了。婚宴很喜慶,一群小年輕特會玩。試想看十幾桌香水,每桌開盤狼人殺是個什麼光景,那場麵跟邪教似的。一夥人商量著散場後去彆地再走一波。賀蘭山先走了,剛從車庫開出來就被堵在了路上。不會吧?球賽在今晚?那這片都得堵死了。這麼想著,天上就炸了朵紅色的煙花,路邊還有不少穿球衣的球迷在撒歡狂奔。他笑著調轉視線對上酒店門口,那熙熙攘攘站了許多人,還出現了一幕離奇的“摩西分海”,“分海”的人赫然是背頭哥——他走到哪,人群就隨之流動遠離,四周一米內空無一人,人們願意擠點都不想靠近他。男人倒是很淡定,氣質肅殺,就像凍在冷藏室裡十八個月的過期老冰棍。看他臉色應是醉了。奇了。他記得摩西兄的味道。麝香在香水界算是受歡迎的,也不可能那麼多人同時排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來不及開窗探腦袋細聞,前方路通了。賀蘭山連忙關窗踩油門。他瞄了眼後視鏡,看到摩西兄也上了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