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香子蘭木(1 / 1)

馥鬱 剪春雨 1252 字 4天前

在當今香水社會,一家網紅飲品店的裝潢、飲品造型、甚至口味都可以靠邊站,唯有接過杯子時飄入鼻中的香氣最重要——畢竟香水們是嗅覺動物。那香氣必須獨特,而且留香短暫,虛無縹緲無法形容,讓廣大香水們無法在朋友圈準確描述它的味道,隻留下張和飲品的自拍,配文:“拔草,不怎麼好喝,但是它的香氣實在妙。推薦多人點一杯聞。”然後順便分享微博上的點單攻略鏈接。賀蘭山此時就坐在這樣一家網紅店裡。他也是香水,不可免俗地迷戀上了這裡飲品的香氣。即使排隊一小時,聞香五分鐘。這家店也是網紅街香們的常聚點,沙發上坐著一群聞不出區彆的女香們。七名女孩,聞起來卻隻有三種味道:馬克雅可布小雛菊、Dior花漾甜心,還有祖馬龍藍色風鈴草。遠處又走來一名CK男,萬花叢中一點綠。得了,一聞就是整過香的,味道極其不自然。工作時間到了。看了眼表,賀蘭山離開了店麵。這家飲品店處於商圈的黃金位置,附近有許多出入高檔寫字樓的沙龍香——留香短,難撞香,名字都比尋常的玄乎。他們普遍濃烈獵奇,不走尋常路,有的非常人能接受,不過一直標榜高端小眾,網上流傳著一句關於沙龍香的話:“連啤酒都沒喝過的人,怎麼能欣賞白酒的味道?”天色碧藍,巨幕播放著當紅女星Dior花漾甜心的廣告。綠燈亮起,他穿過十字街道,與形形色色的香水們擦肩而過,聞到停屍房味、雪味、莫吉托味。在大千世界中,並不是所有香水都是好聞的,卻各有各的個性。這是個馥鬱的夏。午後,賀蘭山的工作室。“在咱們這個世界,一見鐘情容易,但處對象難。”“令人心動的前調隨處可見,如果你是個木質調控,在書店結賬時遇到個憂鬱的檀香帥哥,他推開門時,十二月的風一吹,味道由室內的暖甜變得冰苦。帥哥戴上手套,無花果的氣息絲滑如綢。你指不定就衝上去要電話號碼了。”“假如你的前調是他的菜,他也單身的話,你十有八九能搭訕成功。”“結果相聊甚歡了十多分鐘,帥哥身上的前調揮發掉了,過渡到中調。你突然發現……他中調居然有你最討厭的茉莉花。”“作為嗅覺協會白金會員,香水們對彼此的氣味是非常敏感的,如果對方的味道觸碰到了自己的雷點,就會產生生理性厭惡感。”“當你還在糾結惋惜時,帥哥突然道:‘抱歉……我對你的花香調過敏。’”“於是你們隻好分道揚鑣了。”“有沒有聽過帕·聚斯金德寫的一段話?‘人們可以在偉大、恐怖和美麗之前閉上眼睛,對於優美旋律或迷惑人的話可以充耳不聞,但是他們不能擺脫氣味。氣味深入到人們中間,逕直到心臟,在那裡把愛慕和鄙視、厭惡和興致、愛和恨區彆開來。’”說完一大段話,賀蘭山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將涼白開一飲而儘,對沙發上的女孩說:“以上回答了你‘為什麼那麼多香水相親’的問題,沒辦法,天性所致,所以市場要滿足部分香水的需求。”賀蘭山熟練地掏出幾個大厚本,一攤開,琳琅滿目。裡麵全是排列整齊,被特殊材質密封的試香紙——以保證味道隻有在解封時才能被聞到,防止串味。上麵寫著前調,中調,以及個人基本信息。唯獨沒有後調,它是香水的靈魂。他飛快地翻到了本子的目錄。賀蘭山手修長清瘦,白得有些泛青。右手食指指甲不小心被剪壞了,缺了一角,“這是根據您上回所填信息調出來的試香紙。包括留香時間和擴散性上麵都有說明的,EDT、EDP、Parfum也有區分……”兩個小時的長談後,倆人將選擇縮小到一定範圍,工作才告一段落。賀蘭山:“如果有問題請隨時聯係我,晚九點前我都在。”送走今天最後一名客人,賀蘭山倒了杯熱白開在窗邊放空發呆。幾年前他租不起樓,辦公的地方是祖上留下來的老房子,整條街道遺留著上個時代的安靜和古意。現在生意好了,賀蘭山依然沒挪地。外麵正巧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地響,送來很淡的味道。賀蘭山想,樹葉的前中後調是啥?還是說它是線性香?樹戀愛不?沒那麼閒吧。賀蘭山想起剛才客人臨走時的問題:“賀先生,那您是什麼香?說真的我沒聞出來。”他笑得恣意,“我不算香水,我是風油精。”賀蘭山的爸媽都是正兒八經的香水,但為什麼賀蘭山會是風油精?他媽說:“運氣,純運氣,多好啊還清涼止癢。”賀蘭山:“……”風油精是無法對香水產生吸引力的。簡單來說,就是當香水遇到風油精時,他們自然而然地難以對風油精產生醬醬釀釀的想法——即使他們不知道對方是風油精。在這種情況下,風油精無疑是萬年單身狗。真真聞者鼻酸,見者落淚。在香水世界裡,婚介所的市場需求是最大的,近十年來更是魚龍混雜,什麼香水都敢在這個行業摻一腳。最初他也就是在論壇上寫寫情感分析什麼的,碰巧撮合了一對網紅。網紅夫婦把帖子一發,賀蘭山也跟著紅了。在幾年前大型婚介所當道的情況下,賀蘭山是頭幾個以網絡為基礎發展私人顧問生意的人。隨著網絡發展,近年私人顧問和相親網站越來越普及。賀蘭山底子紮實,做事良心,好口碑使他在這個競爭激烈的行業也存活了下來。白天他接待客戶,晚上搞“售後”。有不少客戶都已結婚生子了,合同關係已結束,卻依然喜歡跟賀蘭山嘮嗑。一般都是來谘詢感情困惑的,但也時常能聽到些戀愛趣事。比如今晚,一因為感冒鼻子不靈的香奈兒粉邂逅妹子來電話,說相親時認錯人坐錯桌,卻意外相談甚歡,互相都有點來電。妹子:“我路上手機被偷了,對方信息都存在手機裡。我想我屮艸芔茻不行啊,我臉盲加鼻塞,但失約又不好。”“我記得對方是盧丹氏的皮膚遊戲,美食調嘛。”她說,“隻好強行去聞了。”“然後進餐廳後,我仔細辨彆大家都啥味,聞到了一特像這味的香水就坐過去了,滔滔不絕,因為對方味道完全是我的菜。”“聊的時候我一直覺得很暖很香甜。聊完以後對方說自己是阿蒂仙冥府之路。我還是太相信自己的垃圾嗅覺了……”賀蘭山倒在沙發上笑得打顫,“差老鼻子遠了。”她少女懷春般道:“遇見後才知道,原來冥府之路的味道跟冥府沒什麼關係嘛,還有點甜。”睡前賀蘭山打開一個堆滿喜帖的櫃子。他在這個行當好些年頭,促成過許多姻緣,很多客戶結婚時邀他去婚宴。可惜緣分難書,有好幾對後來分開了。他抽出最上麵的那封,請柬上寫的婚期就在明日。喜帖香氣淡淡,是新郎新娘的味道。賀蘭山叫了份小龍蝦外賣,邊吃邊看科幻世界,裡麵正描述著一種叫“人類”的生物。每次婚禮前夕,他總由衷感覺自己的付出讓世界好了一點。就這麼一丁點,就足以讓他十分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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