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下午,陽光熹微,張其良知道程渺放寒假快回家了,早早打掃了她的房間,開著窗戶透氣。陽光就那麼悠然自若地灑進程渺沒有一點少女色彩的房間,她卻用儘畢生力氣,做出了最勇敢的決定,上前一步,擁抱了那個也許會給她生命帶來不一樣色彩的人。“好。”程渺輕輕地抱住了馮潞桉,她的側臉貼在馮潞桉的胸膛,身體的另一半沐浴在陽光當中,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什麼也顧不得了。她要穿過青春,去擁抱這個帶給她所有色彩的男孩子。馮潞桉不敢相信程渺會答應得如此爽快,幾乎是抖著把手放到程渺的頭上,“你沒有開玩笑吧?”程渺對於馮潞桉表白都這麼不嚴肅的態度有些懊惱,她離開馮潞桉的胸膛,跟他麵對麵站著,指出自己的不滿:“馮潞桉同學,注意一下,現在我們正在升華革命友誼,這是很嚴肅的事情,不能開玩笑。”“哦對對對,不能開玩笑。”馮潞桉受寵若驚地應和著程渺的話,恰好此時門外響起張其良叫吃飯的聲音。“程渺,帶馮潞桉出來吃飯了!”“好——!”程渺拔高聲音應道,隨即走到馮潞桉身邊,踮起腳錢附在他耳旁手說:“這事先彆告訴我舅舅,行嗎?”“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馮潞桉此時已經高興過了頭,恐怕程渺叫他大冬天跳下河遊泳都不會皺下眉頭。吳阿姨廚藝不錯,兩人都太久沒有吃過家常菜了,又可能是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都添了好幾碗飯,最後吃得肚皮圓滾滾的,張其良讓程渺送馮潞桉回家。出了門,程渺跟馮潞桉漫步在風平鎮的大街上。馮潞桉覺得不知為何,平日裡看上去死氣沉沉的風平鎮,今天街邊的每個人都那麼可愛。他跟程渺說了自己的想法,程渺笑他,“心中有什麼就看到的是什麼。”馮潞桉恍然大悟:“那我心中有個小可愛,所以街邊的每個人都這麼可愛。”程渺臉刷地又紅了。她去輕輕錘了一下馮潞桉,“能不能好好講話了?”“能啊。我說的都是發自內心的。”馮潞桉眨巴著眼睛說。程渺覺得他可愛極了,不過說不出口。也許這就是戀愛的心情吧,看天空都是粉紅色的,魚吐出的泡泡都是粉紅色的,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和藹的笑容。也許這就是愛吧。兩人開心地走著路,卻不小心碰到了跟他父母在一起的張耀馳。馮潞桉局促地給張耀弛父母打了招呼,畢竟當初在風平鎮時也受過他們不少照顧。張耀弛比起上次見麵還要更瘦了,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頭發都長到脖子了也沒去修剪。看他父母的狀態也不是很好,比起以前更加憔悴。看到意氣風發的馮潞桉,張家父母不禁歎了口氣:“馮潞桉,聽說你現在跟程渺都在T大?你自己還創業?真好,不像我們家張耀弛,這學期基本上全掛科了,老師要他留級重修,不然就退學,真是愁死人了。你說當初你們倆在一起玩的時候他怎們就沒向你好好學呢?還是你跟程渺好啊,成績好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差距現在就看出來了……”“說夠了嗎?”張耀弛不耐煩地吼了起來,他父母立刻噤聲了,張耀弛趕走了他父母,留下來單獨跟馮潞桉及程渺說話。“你們倆在一起了?”張耀弛挑眉問。程渺看不慣他一副“我是受害者我最偉大我最有理”的樣子,也不想讓馮潞桉回答,因此在馮潞桉回答前就懟了回去:“張耀弛,你鬨夠了嗎?”“我鬨什麼了?”張耀弛脾氣一下子上來了,馮潞桉把程渺護在身後,小聲地說:“算了,我們走吧。”“不行,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說清楚,你覺得我跟馮潞桉欠了你什麼?你一條條列出來,馮潞桉怎麼樣我管不了,但我這邊,隻要你有理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還給你。”張耀弛冷笑一聲,“就你?我說你欠我一個周綠芽,你還得起嗎?”程渺也笑了,“這件事我一直都不想說,但我也背了這麼多年的罵名了,我背夠了。那我就告訴你,綠芽出事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那時候距離她上次去學校已經挺久了,張其良讓我去她家轉告她再不去學校就不給發畢業證,雖然不願意,但因為是張其良叫我去的,我就去找她了。大家都知道我們關係不好,所以我都沒上她家樓,隻站在樓下跟她說話。她好像做了噩夢,並不歡迎我的到來。不一會兒她就說要去車站坐車找馮潞桉。我擔心她出事,就跟著去了車站,勸她回學校,馮潞桉很快就回來了。她不聽,還是上了去市裡的車。汽車駛動不到20分鐘,就出了車禍。張耀弛,我必須要提醒你,周綠芽死於車禍,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現實。你不能因為自己想不通就把罪過推到彆人身上。”“那你敢說綠芽不是因為受了你跟馮潞桉的刺激,擔心馮潞桉不要她才做出一係列不正常的舉動?還不是因為你們兩個暗渡陳倉,最壞的就是馮潞桉。明明喜歡的是你,卻不跟綠芽說清楚,害得她……真替她不值。”張耀弛情緒激動地說。“人都是自私的,正因為有那麼多複雜的感情,才組成了一個鮮活的人。但我可以保證,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綠芽的事。”程渺說。“就是你媽媽破壞了人家家庭!”“那是我媽媽,不是我。而且我的家庭也被破壞了。她爸爸跟我媽媽私奔,這種事情是雙方的,不能去比誰錯得更多。”張耀弛被程渺波瀾不驚的態度以及井井有條的回答氣得臉漲成了豬肝色,最後隻吐出一句,程渺,你跟你媽一樣不要臉。你現在不也跟馮潞桉在一起了嗎?你還敢說自己對得起綠芽?”隨即張耀弛又把火力轉移到一直沒說話的馮潞桉身上,“馮潞桉,你還記得你在橋上說過的話嗎?你說'綠芽,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現在又算什麼?”張耀弛越說越氣,從地上撿起一塊鋒利的石頭,眼睛裡布滿了血絲,整個人瀕臨崩潰的邊緣。馮潞桉歎了口氣,表情悲傷地說:“我永遠都不會,也不打算忘記綠芽。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回去審視這件事情,我開始明白,綠芽的死真的隻是一個意外。活著的人要向前看。張耀弛,我們曾經是好朋友,我不希望你就此墮落下去。以前……我是不忍心才一而再再而三給你錢,但以後……我不會了。”張耀弛幾乎氣得整個人都要炸開了,毫不猶豫地把石頭砸向馮潞桉,馮潞桉拉著程渺躲開石頭後,程渺站定,給了張耀弛最後一擊:“張耀弛,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麼嗎?就是你這種自以為是的道德衛士,你覺得自己在為綠芽討公道,請問你摸著自己良心想想,你到底為她做過什麼?問馮潞桉要錢供你打遊戲揮霍,這就是你為綠芽做的一切,你哪怕去看過她奶奶一次,都算好。可你去過嗎?你不過是沉湎於自我感動中罷了,綠芽在天之靈知道了,按照她的性格,應該會超級惡心你的吧。”程渺的話如同晴天霹靂,張耀弛漸漸崩潰,捂住耳朵不願再繼續聽,而是衝過來想掐程渺,馮潞桉把他推開,他便對馮潞桉拳腳相向,還好他父母離開得並不遠,及時趕來製止了他,並且跟程渺和馮潞桉道了歉。據張耀弛的父母說,自從周綠芽去世以後,張耀弛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迅速暴瘦,比以前還要內向,整日沉迷於打遊戲。直到這次期末學校通知他們張耀弛所有科目都掛了要留級,他們才把張耀弛帶去看了心理醫生。張耀弛被診斷了出了躁鬱症。張耀弛被帶走以後,天邊漸漸爬上了夕陽。程渺同馮潞桉對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有些不確定地說:“我剛剛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會不會刺激到他?我要不要去道個歉啊?畢竟他生了這麼嚴重的病我們竟然不知道。”聽到這話,馮潞桉才鬆了一口氣,剛剛跟張耀弛對峙的程渺簡直像頭發怒的小獅子,把他都嚇到了。雖然程渺說的話都有道理,但從情理上接受起來還是很難。“我是想讓他快點從綠芽的事情裡走出來,早點恢複正常的生活。”“我知道,你不必感到愧疚。相信你說的話應該點醒了他一點點。”馮潞桉安慰她。夕陽下,街道口,程渺抬起頭仰望馮潞桉,然後抱住了他:“這件事暫時告一段落了,對嗎?”“對。”馮潞桉摸著她的頭發說。“我們可以開始新生活嗎?”程渺問。“可以。”馮潞桉篤定地回答。雖然在張耀弛麵前高談闊論,用邏輯打敗了張耀弛的歪理跟執著,但程渺這樣做的原因不過是想張耀弛早日從綠芽的陰影當中走出來罷了,至於她自己?她從來都沒有想通過。她跟周綠芽從小就是朋友,小朋友的友情最真摯,跟中學女生有時候委曲求全得來的友情全然不一樣,小孩子隻會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玩,明確地表達喜惡。周綠芽從小就很會打扮,穿著漂亮的公主裙,戴著漂亮的發飾。向往美好的程渺自然很想跟她做朋友。後來如願以償,她們成為了最好的朋友,說著親密無間的話,即使因為父母的事情決裂後,程渺也一直默默關注著周綠芽。雖然在其他人眼中看來,程渺才是值得豔羨的那個,可程渺一直羨慕著周綠芽,活得那麼自我,那麼隨心所欲。換句話說,周綠芽才是程渺想成為的那種人。夕陽徹底地下落了,程渺送馮潞桉一程送了幾個小時才回家,吳阿姨跟張其良八卦地問她們是不是偷偷去約會了。程渺笑笑不說話,進了房間。手機上有五條未讀的微信,都是許立然下午發的,程渺沒看到。“你平安到家了嗎?記得給我報個平安。”“回家了就好好休息,畢竟路途還挺奔波的。”“我已經到家了,住得近就是好啊哈哈哈哈。我今天看到一個視頻,講喪屍跟僵屍的區彆,挺有意思的,要不要發給你看看?還有,我回家發現了一種超好吃的糕點叫椰絲球,你要吃嗎?你發一個地址給我,我給你寄過來。”“程渺,為什麼不回我消息,我是不是打擾你了?”“你跟他在一起,對嗎?”這五條微信消息程渺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對話框裡的內容打了又刪。最後程渺實在不知道怎麼回,就沒回。晚上,她跟馮潞桉通電話,講起許立然的事情。馮潞桉猶豫了一會兒,說:“我一度以為自己會輸給他。畢竟許立然一點也不比我差,甚至我覺得,他比我好很多。但是好在我有先天優勢,就是我們的羈絆,我們的回憶。現在我隻能說,對不起了,兄弟。”“那我該怎麼跟他說呢?”“我相信你。你跟隨自己內心吧,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誠實是最基本的尊重。”“我知道了。”然後程渺就跟許立然回複了以下微信內容:許立然,不好意思,我才看到微信。我是今天下午跟馮潞桉一起回家的。路上我們碰到了張耀弛,他得了跟躁鬱症,在他身上又花了好些時間。不過我要告訴你一件更重要的事,我跟馮潞桉在一起了,對不起。”過了大概半個小時,許立然那邊回過來一個笑臉,“這樣啊,沒什麼好對不起的,社員戀愛了我身為部長開心還來不及呢!這樣吧,等你們開學回來了我請你們吃飯啊。”“嗯。”看到許立然如此釋然,程渺鬆了一口氣,覺得以前都是自己會錯意了,說不定許立然根本就不喜歡自己呢。可是到了半夜,許立然又發來一條微信。“程渺啊,你能幸福我真的很開心。雖然有點鼻酸,因為這幸福,與我無關。”程渺是第二天醒來才看到的微信,她回了一串省略符號加一個難過的表情。寒假期間,許立然正常地跟程渺聊天,隻是多了一份拘謹跟小心翼翼。馮潞桉如他所說,在風平鎮待了三天就走了。他走後,程渺時不時路過黃桷樹下,可以聽見馮爺爺跟自己的棋友笑逐顏開地提起自己的孫子,現在開始創業了,還乾得不錯。馮潞桉啊,你終於成為了讓親人驕傲的人。我也為你驕傲。還沒過完年,程渺就接到馮潞桉的電話,說他已經回了T市,他準備搶占先機趁還沒開年早點進駐各大商場開設攤位。程渺這才知道馮潞桉做的是什麼。原來他一直在著手進行自己的美食品牌的開發。第一個項目是四川成都的一個著名傳統小吃蛋烘糕,用雞蛋、發酵過的麵粉加適量紅糖調勻,在平鍋上烘煎而成。因吃起來酥嫩爽口,口感特彆好,遂成四川名點。“雨滴”不過是他閒得無聊做的一小件事情。前期投入很大,要自己選址、宣傳、策劃,以及找最好的原材料以及最適合的手工流程。後期就需要理智謹慎的選擇加盟商,重要的不是涸澤而漁,一次性暴利,而是放長線釣大魚,做口碑,賺名氣。過年期間,全國人民都在狂歡熱鬨,而馮潞桉卻在熬夜寫方案和團隊開會。為了幫助馮潞桉排憂解難,剛過完大年初七,程渺也回了T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