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為你的人生上色(1 / 1)

程渺對A市並不熟,從小到大來縣裡倒是去得比較多,市裡來過不超過10次。她生物鐘醒得早,出門時天剛亮不久,四周的一切都是新鮮的,酒店前台都沒人,她探頭探腦地看了一眼,好像是在值班室裹著厚厚的軍大衣睡覺。出了門,走出好幾條街,都沒看到賣早飯的。這家酒店雖然離火車站近,但位置偏僻,七拐八拐才拐進來。程渺就有些找不到路。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流動的早餐攤,程渺上前去買了一袋包子,兩杯豆漿,考慮到男生食量大,她又買了兩個煮雞蛋。提著早飯往回走時,程渺長了個心眼,順著原路返回,耗的時間就比較少,走到離酒店還有一個路口時,她看到馮潞桉頂著一個雞窩頭焦急地在紅綠燈下張望。“馮潞桉!”她大聲地喊了他的名字,可是因為不斷駛過的汽車,馮潞桉並沒有聽見。程渺擔心馮潞桉著急,於是空出一隻手,努力地朝馮潞桉的方向揮著手臂,“馮潞桉——!”連續叫了三聲,馮潞桉終於聽見了。隔著一條人行道,馮潞桉那一刻眼睛裡的東西很複雜,有鬆了一口氣、有失而複得的開心、也有一丟丟埋怨。等綠燈亮了,馮潞桉一路小跑過來,他二話不說將程渺大衣背後的帽子扣在了她頭上。“你乾嗎呢!”程渺扭過頭來想看馮潞桉,卻被帽子遮住了視線。“誰叫你不聽話到處亂走的。”“我沒到處亂走啊,我不是給你買早飯去了嗎?”程渺無辜地瞪大眼睛,提起手中的早點給馮潞桉看。馮潞桉看到她手中的包子跟豆漿還有雞蛋,氣也不禁消了。馬路邊出現了一個交警,交警囑咐行人道:“過馬路注意紅綠燈,看好自家小朋友。”“好吧。”馮潞桉表示妥協,他一把攬過程渺的肩膀,準備過馬路。他把程渺的肩膀攬得死死的,程渺想動彈都沒辦法。“馮潞桉,你乾嗎呢?”“警察叔叔不是說了嗎?看好自家小朋友。”程渺的臉刷地一下紅了,她用手肘抵了一下馮潞桉,“誰是你家小朋友。”馮潞桉假裝看了一眼天空,“誰問應該就是誰吧。”程渺鼓著嘴,不說話了。兩人回到酒店,一邊吃早飯一邊商量上午的行程。“時間還早,我在網上買好了直達風平鎮的汽車票,9點的,吃過飯休息一會兒慢慢走過去就行,反正我們這兒離車站也近。”馮潞桉一口吃掉一個包子說。程渺卻有點擔心,“你都回A市了,不回家去看看嗎?”馮潞桉喝了一大口豆漿,反問道:“回哪個家?我爸現在不在A市,隻能去我媽家。我媽再婚了,我跟你說過那個王叔叔嗎?一見到我就會跟我談生意經,我腦仁疼。所以還是回爺爺家比較好。”“可是你爺爺……不是不怎麼愛煮飯給你吃嗎?”“誰說的?”馮潞桉一下子站起來,為爺爺抱不平,“我爺爺不是不愛煮飯給我吃,而是每天早上就煮好一天三頓飯讓我對付著吃而已。”“這不差不多嗎?”“你彆看我爺爺在吃上麵這麼敷衍,他身體不挺好的嗎?我在風平鎮讀書期間,也沒有被餓過肚子啊。其實,人就雜草一樣,生命力是很旺盛的,有時候並不需要那麼肥沃的土壤,即使在石縫裡也照樣能生存。”“嗯,你說得對。”程渺連連點頭,嘴角卻忍不住笑意。“你什麼表情!”馮潞桉伸手去捏程渺的臉,軟軟的,涼涼的,很好捏。“扭痛我了!”“哪有,我隻是在捏而已。”兩人打鬨著混過了時間,8點30達到汽車站上車。9點鐘車還沒駛動時,馮潞桉的眼皮就又開始打架了。他說:“我先睡會兒,到了叫我。”程渺剛想說“你怎麼這麼能睡啊”,馮潞桉呢喃著說:“昨天晚上太緊張了,一直失眠。到早上才睡著,結果一覺醒來你人又不在了,嚇了我一跳,瞌睡沒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還好找到你了,現在瞌睡蟲又爬上來了,我睡一會兒啊。”馮潞桉自然地把頭靠在程渺的肩膀上,程渺沒有拒絕也沒有反抗,甚至覺得有些欣慰。原來有個人是這麼依靠我的啊。她這樣覺得。大巴開了四五個小時,搖搖晃晃終於到達了風平鎮,時間剛過中午。還沒下車,程渺開始感覺到近鄉情更怯,睡了一路的馮潞桉醒來看到程渺若有所思的樣子,關切地問她怎麼了。“沒什麼,就是挺久沒回來了,感覺有點陌生。”“我比你更久沒回來,都沒覺得陌生呢。行了,彆害怕。”馮潞桉拍拍程渺的背,幫她把行李從車廂裡取出來,“走吧,我送你回家。”“不……不了吧。我自己回去就行。”程渺拿過自己的行李箱拉杆。“為什麼?”“被鎮上其他人看見我跟你走在一起不太好吧。”馮潞桉沉默了一下,知道程渺意指什麼。“沒事,難道你還要一輩子躲著他們嗎?”馮潞桉重新拿過拉杆,“走了。”程渺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一路上碰到不少熟人,一邊跟她打招呼說“程渺回來啦?”一邊用探詢的目光打量著程渺跟馮潞桉。“這……這不是老馮家那個孫子嗎?跟周綠芽那個?”這些路人還是毫不留情地揭開了程渺最不願意提起的回憶。馮潞桉倒是顯得坦然很多,“對,就是我。”馮潞桉這麼坦然,倒讓準備看笑話說閒話的人有些愣住了。他們尷尬地笑笑,不再以熱情的寒暄為借口攔住兩人的去路。馮潞桉順利地將程渺送回了家。那棟九十年代修葺的老樓。在樓下,馮潞桉跟程渺告彆,“你快上去吧,我得走了,萬一被你舅舅看到了,我肯定一時半會兒就走不了。”程渺笑他,“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為什麼怕起我舅舅來了?”“我對教導主任這個職業有陰影。”“教導主任是個職務。”程渺糾正道。馮潞桉擺擺手,“管他呢,總之我得先走了。代我跟你舅舅問好啊!”剛說完這句話,就看見從三樓的陽台上探出個腦袋來,張其良手中提了一桶剛洗好的衣服正準備晾,他身後跟出來一個跟他歲數差不多的女人,氣質很好,人淡如菊,正在把衣架遞給他。張其良首先看到的並不是自己的親侄女兒程渺,而是曾經承載了整個風平中學未來的馮潞桉。他喊出了香港警匪片裡的警察追犯人時一定會喊的口頭禪,“馮潞桉!站住!”馮潞桉已經踏出去做好起跑姿勢的身體上半身僵硬著轉了過來,抬起頭跟張其良四目相對,火花四濺。張其良扔下衣架就咚咚咚跑下來。馮潞桉也想跑,程渺勸他:“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馮潞桉想想也是這麼回事,隻好停下來,乖乖等張其良下樓。張其良畢竟是年紀大了,下個三樓都氣喘籲籲的,他下樓的時候終於注意到了拖著行李箱站在一旁的程渺,但也隻是敷衍地打了個招呼,“渺渺你回來了啊?”然後直奔主題上前去拉住馮潞桉的手,“馮潞桉,當初你小子不告而彆,可是害得我們學校少了一個清北的苗子啊!”馮潞桉臉上立刻堆滿假笑,“張主任,您過譽了,我不是什麼清北的苗子。您看最後我費儘全力考上的T大。程渺不也考上了嗎?”“那我可聽說你小小年紀已經開始創業,並且頗有成就啊。”“頗有成就這個詞語說重了,就是開了幾個小店。你問程渺,她就在其中一家咖啡店打工。”“打工?”張其良對這個事情很驚訝,立刻將炮火口轉向程渺,“我就說!你一個月四百塊錢肯定不夠,你非說學校食堂飯菜很便宜,渺渺,你錢不夠就跟我說啊,乾嗎為難自己去打工啊?”“舅舅,”程渺橫了馮潞桉一眼,馮潞桉知道自己捅了馬蜂窩了,程渺上前去撒嬌般拉著張其良的手臂搖了搖說:“馮潞桉跟你開玩笑的,那不是什麼打工,我就是沒課的時候去他們店裡幫忙。您不也知道他現在創業很成功嗎?他店裡人手緊缺,我們又這麼熟了,過去幫一把而已。”“這樣啊。”張其良這才肯放過程渺,重新將炮火口對準馮潞桉,他猛拍馮潞桉的手臂一下,震得馮潞桉差點沒站穩,“走,上張主任家,叫你阿姨給你炒幾個好菜,算是給你們接風洗塵了。”不容分說,張其良就拉著馮潞桉上樓,生怕他跑了似的,一邊上樓一邊還替馮潞桉找流下來吃飯的理由,“你現在回去也沒飯吃,你爺爺在黃角樹那裡下棋,怎麼可能給你做飯?”兩個大男人就這麼上了樓,絲毫沒管樓下還站著個程渺,提著28寸的行李箱。最後還是馮潞桉上樓後想到程渺還在後麵,出來時正巧碰到程渺哼哧哼哧費力地將行李箱搬上樓。馮潞桉上前去刮了一下程渺的鼻子,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一步三階梯的上了樓。程渺跟在他身後,站在比他矮幾階的地方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這個少年,的確跟兩年前來風平鎮時不一樣了。他的肩膀變得更加寬厚,他的背影變得更加高大。他穿著昂貴而有品位的衣服,連頭發都是精心打理過的。很多東西的改變,其實就在一朝一夕之間。上了樓,吳阿姨又是水果又是糖的招待他們,搞得程渺覺得自己隻是來做客而不是回家的。吳阿姨是新調到風平鎮衛生院工作的護士,40歲出頭,有個剛上高中的兒子,丈夫前年生病離世了。張其良跟吳愛敏兩個人是經由衛生院的院長介紹認識的,風平鎮不大,算得上鐵飯碗的就四個單位:醫院、銀行、政府、還有就是學校。護士跟老師的結合算不上多麼大富大貴,倒也能夠維持溫飽,過上較體麵的生活。至少在鎮上,所有見到他們的人都會尊敬地叫他們一聲:“老師”。一個負責風平鎮人們的生老病死、一個負責風平鎮的教書育人,是怎樣都值得受到尊敬的職業。程渺對吳阿姨也挺滿意的,人溫柔,家務事樣樣在行,工作聽說也很認真,年年都被評為優秀,跟張其良簡直是絕配。雖說張其良沒有結過婚而吳阿姨結過婚這點有點讓人心裡膈應,但隻要當事人覺得沒什麼就可以。程渺這樣覺得。那麼以此類推,不管彆人心裡怎樣膈應,隻要她跟馮潞桉兩個人覺得沒什麼,他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吧?程渺隻是盯著水果出神而已,就想了這麼遠,回過神來時她恨不得狠狠拍自己腦門幾下,在想什麼呢?馮潞桉留在程渺家吃了中飯,等待吳阿姨做飯的時間,馮潞桉提出要去程渺的房間看看。程渺拒絕:“沒什麼好看的,真的很普通。”“隻要是你的,就不存在什麼普不普通,對我而言都是特彆的。”馮潞桉說。程渺又被馮潞桉說得臉紅,但還是不同意,最後還是張其良出麵,:“渺渺,你就讓馮潞桉進去看看唄,我讀書那會兒也對女生宿舍長啥樣好奇得不行,最後有一次借著幫女同學搬行李終於去了一次,媽呀,比我還亂,從此就斷了念想。說不定馮潞桉進去了,也是這樣的。”張其良都發話了,程渺隻好開門放行。房門沒鎖,直接推開。裡麵很乾淨,到處都素素的,甚至有些破舊。書桌上有一塊玻璃板,下麵壓著張其良中學的畢業照。書桌看上去很舊,像九十年代的產物。應該說這個房間裡的一切都很舊,絲毫沒有一個高中女生粉紅少女心。馮潞桉還記得周綠芽的房間,貼滿了明星海報,可程渺的房間裡,除了破舊,什麼也沒有。彆人都是拚了命想往青春身上潑五顏六色的顏料,而程渺的青春卻是全灰的。雖然一切都很舊,但意外乾淨。唯一看得出一點少女影子的,就是程渺枕頭上的小熊維尼。上麵的印花已經模糊了,質量看上去也不怎麼好。馮潞桉沒來由覺得心酸,他走過去把程渺的頭按在懷裡,輕聲說:“辛苦你了。”程渺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知道自己的房間跟普通女生比起來實在太拿不出手了,沒有粉紅泡泡,沒有少女夢,隻是一張床一張書桌,這組成了她的青春。“程渺,以後讓我為你的人生上色吧。”“嗯?”“我是說,程渺,給我一個機會,帶給你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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