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潞桉可真好看啊。從程渺見他第一麵起,程渺就這麼想了。當時她狼狽地從階梯上滾下來,身上沾滿泥土,抬頭看見個爽朗白皙的少年,簡直驚為天人。要知道在他們風平鎮,程渺的同齡人不是胖子就是黑黢黢的壞小子,整天愣頭愣腦地說些不著調的傻話,隻有馮潞桉。馮潞桉就像生命中裂縫裡擠進來的那一絲光,一度帶領程渺看到了未來跟光明的希望。不過很快這束光就熄滅了。其實程渺對於周綠芽跟馮潞桉,沒有太多的看法跟意見。因為周綠芽對她而言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存在,雖然彆人都不這麼認為,張其良也勸過她很多次,大人的事與她們無關,她沒有必要為周綠芽感到愧疚。她也是受害者。但程渺總覺得,周綠芽受到的傷害要比自己大,畢竟曾經她們是那麼要好的朋友,是她的媽媽搶走了周綠芽的媽媽。所以,如果這輩子有什麼機會她能夠還給周綠芽的話,什麼她都願意付出。即使是馮潞桉。因此自從她得知周綠芽跟馮潞桉走得很近之後,程渺就刻意疏遠了馮潞桉。但十七歲的程渺還不懂的是,世界上最不能讓和最不能逃避的東西,就是愛情。也許正是因為她的優柔寡斷,造成了三人之間最終的悲劇。其實不用馮潞桉一再提醒她,她也知道,關於周綠芽的一切,她這輩子都還不清了,也不可能還得清。想得正入神時,廚房響起聲音,薑湯熬好了。周綠芽趕緊起身想去廚房,卻被人拉住了手。“程渺——”耳旁傳來馮潞桉嘶啞的聲音。“你醒了啊?”程渺順勢坐下來,沒有著急走開。“我怎麼了?”馮潞桉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看樣子不清楚今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程渺氣不打一處來,“你喝醉了躺在垃圾桶旁邊,外麵下超大的雨你知道嗎?要不是may姐打電話讓我來接你,你估計就上明天的社會新聞了。”“什麼社會新聞?”“一男子醉酒淋雨一夜橫死街頭。”“噗嗤——”馮潞桉忍不住笑了,但嘴唇跟臉色都十分蒼白。剛笑完,他就“嘶——”了一聲,吃痛地抱住頭。“頭疼。”馮潞桉說。“你發燒了,喝了那麼多酒,又淋了那麼久的雨。我給你熬了薑湯,還買了些退燒藥。你先喝薑湯再吃退燒藥,然後睡一覺,如果明天早上還是不好,就去醫院。”說完,程渺起身去廚房給馮潞桉盛了一碗薑湯端來臥室,遞給馮潞桉前,程渺還吹了吹。“你喂我。”馮潞桉說。程渺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你喂我……我全身乏力。手動不了。”“馮潞桉!你可彆得寸進尺,阿May姐答應給我辛苦費我才來的。”馮潞桉撇撇嘴,試探性地說:“阿May給你多少錢?我馮潞桉給你兩倍。隻要你喂我喝完這碗薑湯,你就可以得三份錢。”程渺把薑湯放到床頭櫃子上,“這不是錢的問題,馮潞桉。我該走了,宿舍馬上就要關門了。”“能不能不走?”馮潞桉沉默了一會兒,等程渺快要走出臥室門時,突然道。“我看你狀況也好了很多,我真的該走了。”“萬一半夜我發燒了呢?我這樣子肯定一個人沒辦法去醫院的。”馮潞桉說。“如果我今天晚上真的出點什麼事,你覺得阿May會放過你嗎?”“你這是在威脅我。”程渺說。雖然她也知道馮潞桉說的話有一半的道理存在。“先喝薑湯吧。坐好,我喂你。”程渺一發話,馮潞桉立刻乖乖地坐起來,雖然身體還是有點虛弱,但是臉上有藏不住的開心。“啊——張嘴。”程渺盛了一勺薑湯,送到馮潞桉嘴邊,馮潞桉聽話地張開嘴,程渺注意到,他的嘴唇十分乾燥,起了不少死皮。就這樣一勺一勺地,馮潞桉喝完了一整碗薑湯。末了,程渺問馮潞桉感覺如何,馮潞桉五官立刻扭曲成一團:“程渺,你這湯裡麵,是不是什麼都沒加?”程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要加什麼嗎?”“也太辣了!”下一秒馮潞桉眼睛就紅通通地流下了眼淚。“你怎麼哭了?”程渺問,“真的很辣嗎?”說著,她自己也端起碗喝了餘下的一口,頓時咂舌,“真的好辣——!“你是怎麼一聲不吭地喝完一整碗的?”“還不是因為看著你——跟吃了蜜餞一樣甜嘛。”不曉得馮潞桉去哪裡學來的這些套路,程渺當即臉就紅了,端著碗起身道:“你說什麼呢!我去洗碗了,熱水跟退燒藥都放在桌子上了,你自己吃一下吧,我洗完碗就回宿舍了,真的挺晚了。”“哎喲!”程渺剛跨出一步,馮潞桉又鬨騰了起來,沒辦法,程渺隻好回頭說:“行行行,我不走行了吧?我睡沙發你睡床,有事你叫我。”“不不不,我睡沙發你睡床,有事我叫你。這樣才對。怎麼能委屈女生睡沙發呢?”“那你還委屈我照顧你一晚上呢!”馮潞桉吐吐舌頭,假裝沒聽見。可真是個無賴。程渺想。洗完碗回來,馮潞桉已經乖乖地吃完了退燒藥,並且抱了一床被子到沙發上躺下來,“程渺,你進去睡吧,我不會來打擾你的。”程渺看了他一眼,“你確定?”馮潞桉抱著被子的一角猛點頭,“我真的沒事,半夜如果不舒服了就叫你。”“那行。”程渺進了臥室,一開始把門反鎖了,後來覺得這樣不太好,馮潞桉的人品她還是相信的,隻是他們之間有太多說不清的過去,不過也不必這麼防著他。處理完這一切,程渺一看手機,已經快12點了,想回宿舍都不可能了,於是安心地躺下。枕頭上有馮潞桉的洗發水味道,還有一些其他的味道,應該是獨屬於馮潞桉的。以前她聞到過。那種獨有的少年氣息,夾雜著荷爾蒙,並不如同汗臭一般,而是專屬於馮潞桉的那種味道。程渺拉過被子的一角蓋上,躺在枕頭上,覺得這一切都來得這麼不真實,卻又輕易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自己正在跟馮潞桉同處一室,並且睡在他的床上。躺在馮潞桉的床上,程渺慢慢地閉上眼睛,耳朵裡像有潺潺水聲,也許是太疲倦了,不一會兒她就進入了夢想。不知道了什麼時候,她聽到頻繁地衝水聲。像是廁所裡傳來的聲音。一開始她以為隻是馮潞桉在起夜,後來聽到嘔吐聲才驚覺不好,趕緊起床去查看情況。衛生間裡的燈大亮著,馮潞桉抱著馬桶一頓猛吐,可是他似乎什麼東西都吐不出來了,隻一個勁地乾嘔。“你沒事吧?”程渺衝上去查看他的狀況,輕輕拍著他的背,幫他平複一下翻騰的胃。可是這樣根本沒用,馮潞桉幾乎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整個人虛脫一般靠在程渺身上,不到一分鐘就得吐一次。“這樣不行,我送你去醫院。”程渺起身去拿外套,卻被馮潞桉抓住了手,馮潞桉氣若遊絲地說:“這個點出去很難打到車,打電話叫阿May開車來。”“好。”程渺立刻撥通了阿May的電話,此時此刻已經淩晨三點,她心裡也打著鼓,不確定能不能叫醒阿May。沒想到電話接通了以後,阿May那頭依舊音樂聲震耳欲聾,程渺隻得又扯著嗓子喊:“may姐!馮潞桉快不行了,你趕緊開車過來送我們去醫院吧。”“怎麼不行了?”阿May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嘶啞,可能是喊麥喊的。幾個小時前她就說要過來一起找馮潞桉,看樣子直到現在也沒動作。真是一個比一個不靠譜啊……“may姐……”程渺剛要說什麼,馮潞桉一把搶過電話,“方雪梅,老子要掛了,趕緊開車過來,不然你就彆想管理‘雨滴’了。”說完,馮潞桉就掛了電話,程渺剛要問方雪梅是誰時,馮潞桉就一副洞悉她心思地說:“阿May的真名,她一直覺得她名字不好聽,又最愛看《重慶森林》,喜歡裡麵那個叫阿May的,所以給自己取名也叫阿May,逼大家叫她英文名。”“這樣啊……”程渺點點頭,看到馮潞桉似乎很疲憊,眼睛一張一合,眼皮子一直在打架。身體還時不時哆嗦。“你很困嗎?還是很冷?”程渺一時不知道問哪個問題才好。“又困又冷又難受。”馮潞桉說。程渺伸出手去摸他額頭,燙得嚇人。“怎麼這退燒藥沒用的啊?”正念叨著呢,馮潞桉就倒在了她懷裡。程渺嚇了一跳,使勁搖馮潞桉都毫無反應,不可能死了吧?程渺慌得不行。她又給阿May打了電話,結結巴巴說了馮潞桉的情況,阿May倒是很淡定,“我叫了個代駕過來,已經在路上了,咱們老板撐不撐得過去就靠他自己了啊。如果實在不行,就叫救護車。”“……”程渺沒辦法,隻好多找了幾件衣服,把馮潞桉抱在懷裡。隔一分鐘就去試探一下他是否還有呼吸。好在代駕來得還挺快的,那個師傅到了之後聯係了程渺,上門跟程渺一起把馮潞桉弄上了車。淩晨4點,馮潞桉坐在急診室裡,打著吊針。醫生嚴肅地說:“你給他吃的退燒藥裡有成分對他來講是要過敏的啊!容易造成嘔吐……引發更嚴重的情況。”程渺點頭如搗蒜,“知……知道了,下次不這樣了。”她扭過頭跟馮潞桉道歉,“對……對不起啊……我不知道,差點害了你。”“沒事的。”馮潞桉說,“我有點困,折騰了半夜,你要不要睡覺?”被這麼一說,程渺才覺得自己也累得不行了。“我還得看著你點滴呢,你先睡吧。我如果困了就坐這兒趴你床沿上眯一會兒就行了。“你明天還得去店裡吧?還是上床來休息一會兒吧。”“不,我沒事的。”程渺拒絕道。馮潞桉意識到了什麼,“我沒彆的意思,就想你上來休息一會兒,我坐著就行。”“真的沒事。”程渺說,“我明天請假了。”“你有什麼事嗎?”“去遊樂園。”程渺說。“跟許立然?”程渺點點頭。馮潞桉不說話了,他躺下拉過被子,閉上眼睛。病房裡重新歸於靜寂,隻聽得到起夜人走路去廁所的聲音。醫院裡的氣味著實不好聞,特彆是消毒液混雜著病人身上的味道,有時候會讓人作嘔。打著點滴的馮潞桉意外的睡得香,程渺一直看著那瓶點滴打完,叫來了護士取下針頭,才勉強趴在床沿上眯了一會兒。剛眯了沒多久,病房裡就開始熱鬨了起來,護士開始查房,病人開始洗漱,互相攀談。吵吵鬨鬨,熙熙攘攘,就像菜市場一般熱鬨。程渺覺得自己耳朵堵了一下,轉個頭繼續趴著睡。等她醒過來時,已經快中午了。整個脖子酸得不行,手也麻了。耳朵裡被塞了兩團棉花。“幾點了?”她問馮潞桉。“11點20。”程渺“騰”地一下站起來,原地轉了幾個圈,“完了完了完了,馮潞桉我包呢,把我包給我,我手機在裡麵。”“我知道你是擔心許立然給你打電話,他早上八點就打來過一次,我跟她說了你在這邊,他就掛了。”“馮潞桉!”程渺大喊,“你什麼意思?”“我是看你累了一晚上,想讓你多休息一會兒啊,你跟許立然去遊樂園什麼時候都可以去,你這樣一晚上沒睡去遊樂園也不太好吧?”“要怪誰呢這個事情?再說了,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我……”穿著病服的馮潞桉講不出反駁的話,隻好垂下頭說,“許立然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嗎?比自己的休息還重要嗎?”“是。”程渺正在氣頭上,毫不猶豫地回答說。“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跟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