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事情的處理結果，是兩人都停課一周。但因為學校學生會事務繁雜，班級裡事情也多，程渺很快就複學了。不過過去一個周末，程渺像經曆了關機重啟一般，重新恢複了以前那個活潑、開朗、討人喜歡的女孩，似乎不再受上周體育課的事情影響，大家也心照不宣地沒再提起那件事。但馮潞桉明顯地感覺到，程渺沒有以前開朗了，她的笑容也更加蒼白跟虛弱，仿佛都是用力擠出來的。她並沒有真心在笑。不過無所謂了，考完這個考試，她就要轉學去A市了，她會迎接一個全新的人生，也許她再也不會回風平鎮。馮潞桉與程渺的人生，馬上就要被命運之手拉開一道橫線，從此涇渭分明。暑假來到，新聞說三天後的淩晨會有流星，風平鎮的風平山是個不錯的觀景地點，所以估計會有有很多外地遊客驅車前往。三天後，一入夜，周綠芽就在馮潞桉家路口徘徊。他們跟張耀馳約好，三個人七點鐘在那裡見麵。新聞預告中說，流星劃過風平鎮的時間大概是晚上九點。三人提前出發是為了避過人流高峰。當天周綠芽穿了一件一字肩的連衣裙，頭發順滑地披在肩膀上，腿上是一雙綁帶的涼鞋。雖然在城市中經常有女孩兒這麼穿，但在風平鎮，絕對是周綠芽獨領風騷。馮潞桉七點準時到達路口，張耀馳抖著肥肉跑過來，遲到了兩分鐘，一個勁地向周綠芽道歉，頭卻不敢抬起來。一旦周綠芽目光跟他接觸，張耀馳就像被燙到似的，趕緊挪開眼睛，顧左右而言他地找馮潞桉搭話。馮潞桉看在心裡，但也不說破，隻是勾了勾嘴角，搭上張耀馳的肩膀，暗示道：“隻有你主動，才會有故事。”周綠芽又何嘗不懂？她翻了個白眼，雙手交叉抱於胸前，獨自走在前麵。要不是張耀馳跟馮潞桉是好朋友，她怎麼可能正眼看他？但是現在這些純情不開竅的小男生就是麻煩，睜眼看他就以為對他有意思了嗎？還得好好學習一下什麼是社交禮儀，知道有一種不拒絕隻是出於禮貌而已。大街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到處都是車，人擠人，需要左拐右拐才不會跟人擠到一處去。周綠芽在前麵開路，可她身子骨小，很多空隙一鑽就過去了，馮潞桉跟張耀馳兩人就不行了。不一會兒，三人就被人流給衝散了。馮潞桉個子高，伸長了脖子用目光搜尋周綠芽的身影，掃了一遍，沒找到周綠芽，卻看見了程渺。她穿一條白色的連衣裙，有點泛黃，看上去有些土，紮個馬尾辮，活力無窮地跟身邊的女生地說著什麼。看她表情好像挺開心，講話的時候眉飛色舞的。可是她旁邊的女生明顯心不在焉，一直視線亂飄在搜索著什麼，馮潞桉順著那個女生脖子轉動的方向看到她眼睛一亮，抬起手用力地朝不遠處一個男生揮手。隨即那個女生敷衍地跟程渺說了幾句話，就扔下她撥開人群興奮地朝那個男生走去。很明顯，程渺被扔下了，她並沒有預料到自己會被扔下。要知道在以前，這種活動她都是呼前擁後、被簇擁著去山上看流星的。程渺臉上的眉飛色舞迅速退散，寫滿了失落。她四處打量了一圈，由於個子不高，也無法看到目前街道上的情況跟全貌，她站在原地思考的幾十秒鐘，起碼被三個人撞了肩膀。馮潞桉不自覺地“哎”了一聲，有些替她擔憂。程渺站了幾秒鐘後，開始與人群逆行，看她走的方向，像是要回家。馮潞桉站不住了，他撥開人群，大步走向程渺。程渺往回走了幾步後，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腕。她的手腕很細，握住她手腕的人手掌很大很寬，掌心的溫度高過了她皮膚的溫度，她覺得有點燙，這份灼熱讓她心跳迅速加速。人群不斷地擠向她，這讓她很難回頭看清楚抓住她手腕的人是誰。程渺幾次嘗試轉過頭，都被人擠了回去。她著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時，抓住她手腕的人鬆開了手，那份掌心的灼熱也隨之離開了她。其實她已經隱隱約約猜到是誰了，在風平鎮，隻有一個人會這樣對她。可是為什麼他會鬆手？程渺腦中閃過一幕幕回憶，突然很理解他為什麼會鬆手。因為他鬆手，又不是第一次了。她笑了笑，收回自己的手，交疊在身前，繼續艱難地擠過人群回家去。程渺的心在不斷下墜時，有個聲音在頭頂響起。“程渺。”她像在沙漠當中走了一天終於發現了綠洲一般抬起頭，淚光盈盈地看著眼前的來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馮潞桉艱難地擠開了其他人，護在了程渺身前。程渺抬起頭看著馮潞桉的臉。她看不太清，街道上的路燈太暗，她隻能一個勁地盯著馮潞桉的眼睛，那裡好像有一盞明燈，在指引她前行。馮潞桉又抓住了她的手，他掌心的那份灼熱再次靠近她時，有一股電流從程渺全身流過，她努力忍住想哭的衝動，濃重的鼻音卻出賣了她：“你怎麼在這裡？”“我去看流星，你也要去嗎？”馮潞桉問。程渺搖搖頭，“我就不去了。”“為什麼？”“跟我約好一起看流星的人放了我鴿子，一個人去看有點尷尬。”“我可以陪你去。”馮潞桉絲毫沒有猶豫地說。“你、你不用陪周綠芽去嗎？我下午路過遊戲廳時，聽她跟彆人說今天晚上你們要一起去看流星。”程渺提醒了他，還有個周綠芽。他猶豫了。程渺看出他眼中的猶豫，從他手中掙開，“還是算了，你們去吧，每年都有好幾次流星從風平鎮劃過，流星我看過很多遍了。如果我去了，難免又要跟周綠芽起衝突。”“可是我沒有和你一起看過。”馮潞桉說。“可是周綠芽……”“我去跟她說，我們一起去看。其實，綠芽是個挺好的姑娘，她對人也沒什麼惡意。你們倆之間可能存在什麼誤會，借著這次機會可以說清楚。”她的確對彆人沒有什麼惡意，但肯定對我有惡意，程渺在心裡回答，但卻沒有說出來。“好吧。”為了避免再次被人群衝散，馮潞桉拉著程渺往前走，走到入山口時，在那裡發現了正在等他的周綠芽跟張耀馳。周綠芽一眼就看到了他的高個子，激動地衝過來說：“你走哪去了！我們又不敢去找你，怕越走越遠，隻好在入山口等你。”“我剛剛不小心被人群衝散了。”好不容易馮潞桉拉著程渺擠出了人流，走到一旁來，周綠芽這才看到還有個程渺跟在馮潞桉身後。“馮潞桉你瘋了？”周綠芽臉色一變。“程渺她被人放鴿子了，我碰見了她，就叫她一起來看流星，多個人多個照應。”“憑什麼她被人放鴿子了就要讓她一起來看流星？再說了，她能給彆人什麼照應？不給彆人添麻煩就要燒高香了吧。”周綠芽情緒有點激動，馮潞桉上前去按住她的手，拍拍她的肩膀，平複她的情緒，附在她耳旁輕聲說了幾句話後，周綠芽情緒恢複了一點。張耀馳正好站在程渺旁邊，一聲冷笑，“不知道你來乾什麼。你媽媽搶了周綠芽的爸爸不夠，你還要搶走馮潞桉嗎？你們母女怎麼就這麼愛搶彆人的東西呢？”程渺深呼吸一口氣，不再任人攻擊，“怎麼的，馮潞桉額頭上是貼著‘周綠芽專屬標簽，旁人免近，尤其是程渺’嗎？”張耀馳沒想到程渺會這樣回懟他，臉色有點難看，說了句：“該走了！待會兒人越來越多就不好上山了！”看著上山的人越來越多，馮潞桉讓周綠芽跟程渺先走，在路邊給每人買了一根熒光棒後，追了上去。周綠芽不肯跟其他人一起，便留在馮潞桉身邊。馮潞桉追上程渺跟張耀馳後，把熒光棒分給他們，四人揮著同一種顏色的熒光棒上了山。風平鎮本來地勢就高，因此山的高度不算太高，四人大概爬了半個小時，就爬到了半山腰的涼亭，這裡被譽為最佳觀景處。可等他們抵達涼亭時，裡麵已經黑壓壓的擠滿了人，恐怕每平方米的平均人數達到了一百。四人已經爬得滿身大汗，自然不想再往汗津津的人群當中擠，馮潞桉喘著氣問這幾個本地人該怎麼辦，他們肯定有辦法。周綠芽眨眨眼睛，“我知道一個秘密的地方，視野特彆開闊，是看流星的不二去處。”“帶路唄，綠美女。”馮潞桉擦了一把汗，調笑著說。“yes，sir！”周綠芽做了個不標準的敬禮手勢，逗得馮潞桉跟張耀馳哈哈大笑，程渺也跟著配合地乾笑了幾聲。周綠芽似乎看出了她是在假笑，白眼劃過她，當她是空氣，朝馮潞桉招了招手：“來！跟姐走！”幾人岔進路邊一條小道，上麵儘是亂石，根本撿不出一條路，看樣子平時很少有人涉足。周綠芽在前麵帶路，她穿的涼鞋底很薄，而有的亂石很尖銳，馮潞桉體貼地跟在身後拉著她的手，以防止她身體沒保持好平衡摔倒了，萬一磕著碰著可劃不來。程渺跟在馮潞桉身後，遇到需要大跨步的地方，馮潞桉也會伸出手拉她一把，張耀馳斷後，他由於太胖，走得很吃力，不停地流汗。程渺見狀，從帆布包裡摸出紙巾遞給他，張耀馳卻沒有接，直接用手背蠻橫地擦了一把。程渺停下步子，“張耀馳，你就這麼討厭我？那為什麼還要跟我一起去看流星？”“為什麼你心裡還不清楚嗎？還不是因為綠芽也在這裡？跟你共處一室我就要窒息了。在我心裡，綠芽是全世界最好的姑娘，綠芽討厭你十分，我就要討厭你一百分。”原來如此，怪不得。程渺沒再說話，繼續跟上馮潞桉的身影。大約走了二十分鐘，四人眼前豁然開朗，前麵就是一處斷崖，但天空卻格外開闊。“有點危險啊。”站在靠裡的地方，都可以聽見腳下山穀裡的獵獵風聲。“坐下吧，”周綠芽從提包裡扯出幾張報紙分給馮潞桉跟張耀馳，發到程渺時，報紙剛好用完了。“算了我可以直接坐，沒關係的。”程渺說。周綠芽想了想，把自己的報紙撕了一半遞給程渺，“你這是白裙子，地上好多小石子萬一刮破了你不得找我賠？我屁股小，坐一半就可以了。”“謝謝。”“彆——”周綠芽阻止程渺再說下去，“都是看在馮潞桉的麵子上，我並沒有要跟你講和，你彆自作多情。”四人找到了最佳位置並排而坐，周綠芽坐在馮潞桉旁邊，頭自然而然地靠在馮潞桉肩膀上，手臂拿得老遠揮舞著熒光棒。“這將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因為有你的存在，馮潞桉。”周綠芽說。張耀馳坐在馮潞桉旁邊，程渺坐在靠山體的位置，也就是最裡麵。她聽到周綠芽說那話時，馮潞桉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她嘴巴裡澀澀的。他們坐下時已經八點半了，再等半個小時，流星就要降臨。四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當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周綠芽一個人在講，馮潞桉配合著回答幾句，張耀馳偶爾插一兩句話，程渺則是全程安靜。九點一到，不遠處傳來聲響，看來大家都蠢蠢欲動了。有經驗的人都知道，新聞預告的九點並不是九點準，往往會延遲幾分鐘。大概又過了幾分鐘，天空那邊響起了隆隆聲，像是打雷下雨的先兆。但這個隆隆聲隻響了一陣就停了，緊接著，眼前開始迅速地劃過一道金色的流星，由於速度太快，大多數人肉眼隻看到一道金線劃過，迅速地跌落山崖。整座山都爆發出了尖叫，儘管隻是一道細細的金線，但也足以讓人們激動不已。這邊的四人倒是顯得很淡定。第一顆流星劃過之後，不到一分鐘，第二顆流星接踵而至，這次的流星比第一顆流星稍大一些，但速度卻不比第一顆慢，很快就劃過。周綠芽剛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還沒來得及許願，流星就消失了。“媽的。”周綠芽咒罵一聲，大家都覺得好笑。在場的四人中三個人都是本地人，流星對於他們來說並不少見，就跟過年時一樣，雖然會有一點激動，但跟平時也並沒有太大的不同，況且流星降臨的日子他們還沒有壓歲錢可拿，所以相比起來，還是過年比較好。至於許願這一說，他們在小時候就麵對流星許過了無數願望。有的實現了，大部分都落空了。在流星伴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風平鎮的小孩子都明白一個道理，甚至比狼來了這個故事還要深入人心，那就是：流星再多，許願再多，不會實現的，始終不會實現。久而久之，風平鎮的小孩子們就不會對著流星許願了。已經十七歲的周綠芽還對“對著流星許願就會實現”的傳言篤信不疑，不得不說這是她幼稚童真的一麵。而馮潞桉為什麼不許願呢？是因為他壓根不相信這些東西，大概在幼兒園大班的時候，他就上過天文科普課，老師告訴他，對著流星許願是一種迷信。周綠芽在他麵前表現出的這種迷信心裡，還挺搞笑的。單顆的流星劃過去幾十來顆後，流星降臨進入了高潮——流星群。數不清的流星一同劃過人們眼前，速度也延緩了許多，拍照尖叫合影留念許願祈禱的人不計其數，這邊斷崖的四人除了周綠芽，大家都隻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奇特的自然景觀。對馮潞桉來說，看久了，還真的覺得有點視覺疲勞。一個半小時後，流星結束了。周綠芽戀戀不舍地說：“馮潞桉，你猜我許了什麼願？”馮潞桉笑著說，“還是不要說出來了，說出來就不靈驗了。”“不，我可以告訴你的。”周綠芽試圖站起來，可是卻因為坐得太久，壓到了腿上的神經，腿有些麻。“我許的願望是——馮潞桉和周綠芽，永遠在一起！”周綠芽對著山穀用儘全力地大喊，她的聲音回蕩在山穀當中，斷崖這裡突然變得很安靜。馮潞桉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麼作答，可張耀馳卻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綠芽，其實我也許了願望。”大家把視線集中在張耀馳身上。“綠芽，我從小學五年級開始喜歡你，現在已經五年了，我……”“打住！彆說了，壞心情。”周綠芽臉上有些不耐煩。她腿麻，站起來後顛顛倒倒的，馮潞桉扶住她，想就此岔開話題，可周綠芽卻緊追不放：“馮潞桉，你對我剛剛許的願怎麼看的？”馮潞桉抓住她的手心開始出汗，他偷看了一眼程渺。“綠芽，我……”“什麼？”馮潞桉看著天上的明月，突然生出了勇氣，“我有喜歡的人了。”編者注：《冷夏與暖冬》經過修訂重新上架，增加了“楔子”，高中部分經過修訂縮減為9章，因此看這章的同學可能有些懵逼，大家可以倒回去看看前麵幾章。從即日起《冷夏與暖冬》的更新時間調整為每日22:00更新三章，請大家繼續支持，不要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