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媽媽搶走了我媽媽(1 / 1)

“程渺。”石錘定音。馮潞桉的心沉到了穀底。校長出來發言,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馮潞桉一眼:“程渺同學不僅成績優異,並且在學生會也有亮眼的表現,民主投票也獲得了80%的選票,當之無愧。當然,這也不是說其他同學不優秀,比如馮潞桉同學,成績是我從教以來見過最優秀的學生,極有可能打破我校清北鴨蛋的曆史。”馮潞桉回味校長的話,明白了這其中的利害:程渺留下來,無非是一個普通的優秀學生;而馮潞桉留下來,極有可能創造曆史。想必張其良也是用這樣的說辭幫助自己侄女取得了被資助的資格吧。他在現場突然就笑了。大人的世界果然有那麼多的百轉千回彎彎道道,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利益最大化。他禮貌地朝企業家校長張其良三人鞠躬,然後對著剩下三人包括程渺笑了笑,“我還要去為學校創造曆史而學習,先回教室了。”沒等任何同意,馮潞桉離開了校長辦公室。剛衝到操場,就碰見喝著牛奶啃著麵包,穿著超短裙搖搖晃晃走路的周綠芽。也許是陽光太刺眼,馮潞桉看到周綠芽看見他後,眼睛放光、手臂張開、狂奔而來的樣子,突然紅了眼睛。周綠芽熟稔地挽上了馮潞桉的手,隔著明晃晃的太陽,周綠芽注意到馮潞桉不大對勁的表情。“你怎麼了?”剛問出這句話,周綠芽突然想起,“是不是企業家資助名額人選出來了?哎呀!”周綠芽懊惱地拍了拍自己腦袋,“我把時間記成是今天了,我還說組織一夥人回學校幫你投票,結果已經出來了?”馮潞桉微微點頭。“是不是程渺拿到了?”“嗯。”“呸!”周綠芽氣得摔了牛奶,牛奶盒被砸破,牛奶淌了一地。她拉起馮潞桉的手,“走,我們找那個企業家去要說法。”“不用了。”馮潞桉難得沒有掙開周綠芽的手,“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玩嗎?帶我去吧。”“桉爺發話,豈能不遵命。”周綠芽一挑眉,拉起馮潞桉的手大搖大擺地朝校外走去。看到是周綠芽,保安都懶得攔她,兩人順利地出了門。周綠芽先帶馮潞桉去遊戲廳,兩人劈裡啪啦摸著按鈕伴隨著周綠芽的尖叫聲跟兩人的大笑聲玩了一下午的遊戲,輸完了所有的遊戲幣後,馮潞桉身上隻剩下六塊錢。買了兩瓶玻璃瓶汽水。兩人拿著汽水,周綠芽帶著馮潞桉爬到一座山上,這裡大概是風平鎮最高的山。風從四麵八方吹來,帶起周綠芽的長發。她的長發遮住了馮潞桉的臉,兩人笑著把頭發解開,然後癱坐在草地上。“人生,果然不如意十之八九啊。”馮潞桉仰起頭喝了一口汽水氣泡在他的胃裡翻滾,咕嚕咕嚕,好像在傳遞著什麼聲音。其實失掉這次機會也在他意料之中,可是平白無故失去的這個機會是程渺搶走的,讓他難以接受。“要想開點。”周綠芽說,“雖然我讀書不多,但道理還是懂的。你這麼優秀,是金子總會發光的。程渺那個人,我不好評判。”“為什麼你跟張耀馳說起她的時候都諱莫如深,而風平鎮其他人都對程渺讚口不絕?”“因為我是最直接的受害人。”“什麼意思?”周綠芽似乎不願意進行這個話題,咕嘟咕嘟猛喝起汽水來。喝完後打了個飽嗝,逗得馮潞桉直樂。兩人一直玩到日落西山才想起要回家,匆匆下山,在十字路口告彆時,黃昏最後一抹夕陽將周綠芽的頭發染成了金色。馮潞桉努力地揮手朝周綠芽告彆,放下手卻看到十字路口對麵站著背著書包的程渺。天快黑了,看不清楚程渺的表情。但卻能看見程渺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步伐堅定,沒有一絲猶豫。“你今天下午曠課了。”程渺說。“啊。”馮潞桉答道。“曠課是不對的。”程渺說。“啊。”馮潞桉答道。“你能不能彆這樣?”程渺的聲音裡帶了哭腔。“怎樣?”“離開風平鎮,是我從小的夢想。所以,對不起。”“你沒有必要說對不起,你本來就是最優秀的,這都是你該得的。我祝福你。”說完,馮潞桉邁開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馮潞桉!”程渺大聲喊道。馮潞桉沒有回頭。他不能回頭,不能心軟。他一時半會兒不知道如何麵對程渺,所以隻能選擇逃避。再給我一點時間吧,我一定會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因為你是程渺。期中考試結束後很長一段時間,馮潞桉都沒有再跟程渺說過話。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路線往前飛奔著,在他身上存在的微妙變化就是,陪伴在他身邊的人,從程渺變成了周綠芽。雖然風平鎮的人隻要提起周綠芽,無一不搖頭,仿佛她是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但是跟馮潞桉在一起的時間裡,周綠芽從來沒表現出她“壞”的一麵,她也儘最大可能將馮潞桉與風平鎮的壞小子們隔絕。用周綠芽的原話說就是,“馮潞桉這麼優秀的人,可不能被這些壞蛋帶壞了。”新的一周伊始,氣溫依舊居高不下,早上出門馮潞桉買了一瓶可樂,路上遇到周綠芽。太陽明晃晃地在人身上,有些刺眼,馮潞桉眯縫著眼睛扭開了瓶蓋,打算喝時,周綠芽躥了出來,她搶過馮潞桉的可樂,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哇!”馮潞桉看著她畫得老長的眼線,聽著她幼稚得有些誇張的“哇”聲,忍不住站在陽光下笑了。“女孩子少喝可樂,”他掏出錢給周綠芽買了一瓶牛奶,“你喝這個。”“不喝。”周綠芽搖搖頭,不肯把可樂還給他。兩人為了一瓶可樂在路上打趣起來,程渺背著書包安靜地從他們身旁路過,馮潞桉一下子安靜下來,他想起自己曾經也這樣跟程渺打鬨過,也給程渺買過牛奶。周綠芽察覺到他情緒的細微變化,但周綠芽可不是那種沉默著就讓事情過去的人。“程渺!”她喊了一聲。程渺停下步子,問:“有事嗎?”“恭喜要去A市念書了哦!”周綠芽諷刺道。“噢。”程渺點點頭,然後轉身離去。“瞧你那個樣子,跟你媽媽越來越像了啊!希望你以後可彆再跟你媽媽人品一樣啊!”周綠芽喊得很大聲,路邊很多人側目盯著程渺。程渺背著書包,身影倔強地前行,沒有回頭。馮潞桉打心底覺得程渺有些可憐,他自己也有些心疼,於是他拉拉周綠芽的手臂,“少說兩句,把可樂還給我!”他們倆又為了可樂爭了起來。最終周綠芽妥協喝了牛奶,程渺拿著可樂走進教室,恰好程渺抬起眼皮看著他,四目相對,程渺似乎很不願意麵對馮潞桉,立刻假裝手頭有彆的事去忙了。馮潞桉走到座位上坐下,上課鈴響起,他從書包裡拿教材時,程渺的筆不小心滾到了他腳邊,沒多想的馮潞桉低頭去撿,卻碰到了程渺的手。程渺的手在一瞬間就拿開了,慌張得連筆都沒有撿起來。馮潞桉撿起筆,站起來越過程渺的身體,把筆放在了課桌上。程渺的背一直僵直著,小聲地說了句“謝謝”。馮潞桉沒有想到,周綠芽和程渺的過節才剛剛開了一個頭。她們打架了。那是體育的期末考試,大家紛紛去框裡拿排球。輪到慢吞吞的周綠芽時,框裡沒有球了。周綠芽不懷好意地掃視了一圈,正在練習的程渺的排球滾到周綠芽身邊,她順勢撿了起來。“周綠芽,”程渺忍了一會兒,見周綠芽仍沒有要把排球還給她的意思,便上前去說,“這個球是我們的。”“哈?”周綠芽瞪大眼睛,她臥蠶上有東西在閃閃發光,大大的眼睛撲閃著,格外惹人憐。周綠芽拍了拍排球,耳朵貼在上麵說:“喂,你是程渺的嗎?”“喂,你怎麼不說話?程渺說你是她的。”周圍的人聽到動靜,紛紛朝這邊看過來。“你看,排球並沒有回答,上麵也沒寫你的名字。你說它是你的,你總得拿個證據出來吧?”周綠芽咄咄逼人。程渺一時半會不知如何反駁,隻說:“這球明明就是我們的。”“你叫一聲啊,這球答應了,我就給你。”周綠芽絲毫不肯讓步。程渺急紅了眼睛,“周綠芽,你不要太過分!”“到底是誰過分啊,你媽媽搶我爸爸,我搶你球,這個生意誰賺了,你應該心知肚明吧?”人群中傳出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這件事情,雖然當年在風平鎮鬨得風風雨雨,大人小孩都有耳聞,但作為當事人,無論是程渺還是周綠芽,從未在公共場合提過。這次周綠芽把醜聞在大眾麵前撕開來看,純粹就是當著大眾的麵無形之中給了程渺一巴掌。果然,程渺紅紅的眼睛很快就蓄滿了眼淚,閒言碎語像發瘋的小蟲子一樣鑽進她的耳朵裡,程渺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一言不發。平時要好的女同學這個時候沒有一人上前安慰程渺。這時突然起了風,把枯葉卷到了程渺頭上,讓她看上去更加狼狽。周綠芽嗤笑一聲,用力地把球砸在程渺身邊,“既然你什麼都要搶,那就給你好了!”排球因為力道被彈得老高,正巧砸到程渺背上。隻聽得一聲悶響,程渺“騰”地站起來,像殺紅眼的刺蝟一般,衝上去掐住周綠芽脖子猛搖:“你說夠了沒有!我媽是我媽!我是我!我憑什麼要因為她做的事情一輩子烙上恥辱的印記?”記得小時候,程渺的媽媽跟周綠芽的爸爸私奔的消息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小鎮。隔天早上程渺去上學,路上就有小孩子不懷好意地朝她身上扔石子兒。那個時候程渺什麼也不懂,隻知道家裡發生了不好的事情,這件事情是丟人的,是自己家的錯,雖然沒人教她,但她自己心裡默認不能反抗,就這麼受著。周綠芽足有一個星期沒去學校,再去學校的時候,程渺發現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在所有欺負程渺的小孩當中,周綠芽總是第一個帶頭,而大家都默認為周綠芽是受害者,都向著她,幫著她。兩個大人犯下的錯,都由兒時的程渺來代過了。程渺的作業本經常被扔到學校後麵的池塘裡,交不上作業,老師也不喜歡她;時不時去上廁所就會被鎖在女廁所裡一整節課都出不來,進教室推門的時候也會被惡作劇地放在門框上的水桶裡的水砸得渾身濕透。回去之後也不敢跟張其良說,所有人都在忙著幫媽媽善後,程渺隻能默默承受著。直到後來,張其良成為主任後,這樣的狀況才有所好轉。這裡交代程渺小時候被欺負然而周綠芽早就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慣了,女生之間這一小套掐脖子扯頭發呼巴掌的技倆,她都用膩了,她采取的回擊方式是一腳踢在程渺肚子上,程渺當即疼得跪坐在地上,許久沒出聲。此時已經引起了更大的騷動,有人喊“女生打架了!女生打架了!”,體育老師跟馮潞桉都被吸引了過來。馮潞桉趕到現場時,看到程渺披散著頭發,抱住周綠芽的大腿不肯放手,而周綠芽則努力想要踢開她。兩人打架的場麵非常不好看。體育老師很快拉開了她們,並且通知了教導主任張其良。周綠芽被幾個女生簇擁著,彰顯著勝利者的姿態;而程渺狼狽不堪地站在一旁。“程渺,你沒事吧。”馮潞桉抱著排球走過去問。馮潞桉是唯一一個肯站出來安慰她的人了,程渺的熱淚很快又湧了出來,她用臟兮兮的手臂擦了擦眼淚,扭過頭去說:“我沒事。”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全然嘶啞了。周綠芽看了一眼馮潞桉,也沒多說話。張其良很快就趕來了,一到現在就風風火火地質問:“誰誰打架了?”體育老師指了指程渺跟周綠芽。“程渺?”張其良難以置信地問,“你怎麼跟周綠芽打起來了?”“周綠芽搶了程渺的排球不肯還,說程渺媽媽搶了她爸爸。”好事者一句話概括完了整個事件。張其良表情變得十分難看。眾所周知,他是程渺的舅舅,程渺出名的媽媽就是他親妹妹。“瞎說什麼呢?”張其良震怒道,隨即手指著周綠芽說,“你一天到晚能不能彆給我惹事兒?還想不想拿高中畢業證了?兩個人跟我來辦公室!”周綠芽晃著身子跟著張其良走了,程渺慢吞吞地挪動著腳步,可能越想越傷心吧,程渺一邊走一邊抽泣,哭得很厲害。那個下午,所有在操場上上體育課的人,都看到了程渺披頭散發、十分狼狽地拖動著腳步,一邊哭一邊擦眼淚,十分可憐地朝行政樓走去。馮潞桉看不下去,追上前去說:“我陪你去吧。”程渺回過頭看著他,眼睛腫得像爛桃子,抽抽搭搭地說:“算了,你看彆人都知道明哲保身,你以後還是離我遠點好了。”“程渺——”任馮潞桉再怎麼喊,程渺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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