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莎的出現出乎孟程心的意料,也令陳紀詫異。她自顧自地拉開陳紀身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嬌滴滴道:“回國了也不和我說,害我一個人在日本待著。”陳紀聞言一滯,氣得冷笑起來:“我有向洪小姐彙報行程的義務嗎?你在哪裡與我何乾!”原來這些日子,洪莎依然糾纏不休,甚至追到了日本。孟程心聽著他二人的口角,心中大為驚歎。這洪莎吃定了陳紀的脾氣,又知張小雨多疑偏激,隻一味癡纏著。陳紀投鼠忌器,怕張小雨鬨騰,必定想儘辦法藏著掖著,如此倒縱得她更得寸進尺了。“看看,這便是好心沒好報了。”孟程心忍不住冷言譏笑道,“紀哥哥你那麼辛苦幫她打贏了官司,爭回了財產,竟是讓她從此不愁吃穿,可以如蚊似蠅般嗡繞其側,倒人胃口。”洪莎聞言一滯,轉頭瞪過來。孟程心亦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陳紀見她這般神情模樣,竟不由得好笑。“的確倒人胃口,我們走吧,換個地方!”他看著孟程心,勾唇笑了笑。孟程心哼一聲站起身來。洪莎又氣又委屈,竟伸手一把拉住陳紀的手臂。“喲!這是怎麼了?東西宮鬥起來了?”孟程心的身後,忽地一人幸災樂禍道。孟程心回頭看去,是一個油頭粉麵的男人,看起來二十五六的樣子,手臂間還摟著個身姿曼妙的少女。“哦?不是張小雨呀!陳紀你豔福不淺嘛!”他定睛一看,不禁咂舌,略帶挑弄地朝孟程心挑了挑眉。孟程心忍不住皺了皺眉,彆過臉去。“洪文康,我的事用不著你管!”洪莎正是沒處撒氣,一時沒好氣道。原來是洪文康,孟程心這才覺出幾分眼熟來。“我的好姐姐!我可是幫你!”洪文康滿眼嘲諷地笑道,“你好歹是我們洪家的大小姐,這麼死乞白賴地纏著人家,人家怕是連個二房席位也沒給你留,你說我怎麼看得下去!”“洪文康,你最好小心說話!小心我告你誹謗!”陳紀低喝道,眸光沉了沉。“瞧瞧,敢做不敢認!”洪文康哈哈笑起來,欺身湊到孟程心麵前道,“跟這樣的人不如跟我呢!”他眯著眼睛壞笑道,竟伸手一把攬過孟程心的肩膀。孟程心既驚且怒,抬起手肘狠狠一撞,錯開他的懷抱,揚手就是一掌。那一巴掌打得清脆,又快又準,包括洪文康在內的眾人都不由一愣。“你!”洪文康臉上一陣火辣,眸光一瞬怒火噴張。他揚手欲上前,陳紀忙一個箭步搶下,抬手就是一拳。他身子向後一個踉蹌,半邊臉登時紅腫了起來。餐廳的人聞聲看過來,服務員趕忙上前勸阻,拿來冰毛巾給洪文康敷臉。“陳紀!你混蛋!”洪文康捂著臉,氣急敗壞道,“你在外麵搞女人,還動手傷人。你等著,我去律師事務所舉報你,我看你這個律師還怎麼當下去!”“嗬,都提醒過你要小心措辭,你還這般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陳紀冷笑一聲,揚聲掃了一眼眾人,不輕不重地喝道,“這位孟小姐是我的朋友,更是個名花有主的人。你與我有私怨,蓄意攀誣不要緊!但你出言誹謗她於先,又動手調戲於後,這餐廳一有攝像為證,二有顧客為憑,她要告你,可是人證物證俱全,打你一下算是輕了吧!”“你!”洪文康氣得牙直打顫,捂著臉直哼哼。洪莎看如此情形,亦覺得丟人,氣悶地哼了一聲,起身便走開了去。這頓飯吃出的小插曲原也沒什麼,隻是那洪文康素來行為不端,得罪了不少人,竟有人暗中拍了些照片,當作私料賣給了花邊新聞小報。如此一來,第二日上午,當孟程心愉快地在陽台上侍弄從福園搬來的花草時,幾通慰問電話接二連三地打來,都是報社的同事。她雖對自己上了花邊新聞深以為惡,卻也懶得在意,隻微笑感謝了他們的好意。當然,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深居蕭宅的蕭老夫人會注意到這件事情,也由此注意到陳紀這個人。那日午飯後,孟程心便窩在書房裡寫稿子。她前些日子答應胡萌將從前一本未完結的長篇寫完,近期正在整理舊稿。有不速之客突然造訪,她開門一看,是個氣質雍容的婦人。她那滿頭黑發從後盤起挽在腦後,看著孟程心的眸光甚是慈和。“我是許沐陽的媽媽,慕安的姑姑,蕭天瑜!”她和藹一笑,柔聲自我介紹道。“許夫人,您好!”孟程心忙禮貌地點頭問禮,側身請她進屋。“我叫孟程心,很高興見到您。”她端了杯水遞在她跟前,有些局促地自我介紹道。“我知道,不然也不會來這兒找你!”蕭天瑜微微一笑道,“蕭家因為你的事可正鬨得僵持呢!我原本早該來的,隻是沐陽的婚事將近,我一時也忙不過來。”怎麼她和蕭慕安的事已經在蕭家鬨開了?孟程心不禁詫異,蕭慕安竟絲毫沒跟她透露。她不禁不安起來,不由自主地絞起手指。“是晚輩無狀,衝撞了老夫人,願受許夫人教誨!”她垂眸恭敬道。蕭天瑜勾唇笑了笑,抿了口水瞧著她。她的臉龐輪廓倒有幾分像她媽媽,卻是一雙眼眸烏溜溜的,靈動活潑,不似程元那般靜若深潭。“這麼多年了,不曾想竟會見到阿元姐姐的孩子!”她忽地唏噓道,沉沉地歎了口氣。孟程心不由得詫異,原來媽媽的那些舊識,竟還是有人想念著她的。她忽地感觸,亦不由歎息起來。室內一時寂靜,兩人垂首,相對無言。門鈴忽地一陣作響,孟程心忙起身開門。門外,艾美一臉急色,拉著她的手腕緊張道:“程心,快走!”孟程心被她搞得一頭霧水,想著許夫人還在屋內,忙輕咳一聲提醒道:“彆鬨,我這有客……”她的話還沒及說完,艾美已不由分說地打斷道:“沐陽的媽媽就要過來了,她從老太太那裡聽說的你,以為你是要報複蕭家。你先走,避一避!”她連珠炮彈般地說著,不給孟程心一點機會打斷。孟程心想捂著她的嘴,一雙手卻被她握得死死的。她無奈地長歎一聲,抬眸見許夫人蓮步姍姍地走了過來。“瞧這孩子,火急火燎的,像是我會吃人一般!”她柔聲笑道,毫不見怪的樣子。艾美一驚,轉過頭去,呆呆地看了她幾秒,才垂下頭低聲地喚了聲媽。蕭天瑜無奈地搖了搖頭,佯嗔道:“我要帶程心去個地方,你一起吧,省得你擔心我欺負了你的好姐妹。”“怎會!媽媽是世上最好的人!”艾美訕訕笑道,使出撒嬌必殺技。蕭天瑜笑著戳了戳她的頭,提步向外走去。艾美聰明而不失純真,嬌憨而不驕縱,是大家小姐裡難得的璞玉,蕭天瑜打心底裡喜歡,也珍惜她的熱情與爽朗。蕭天瑜說要去的地方,竟是傅宅。孟程心有些詫異,艾美卻滿眼新奇。與孟程心上次來時不同的是,傅宅似乎經過了一番修整,梧桐樹道邊的雜草不見了蹤跡,客廳條案上亦沒了灰塵,處處擦拭得新亮,倒有了幾分生活氣息。“看來你來過?”蕭天瑜看了眼孟程心,微笑道。“慕安帶我來過一次,不過很是匆忙,沒有細看。”孟程心回道。蕭天瑜點了點頭,領著她們在屋內隨意看了看,問道:“你去看過你媽媽的房間嗎?”孟程心搖了搖頭。蕭天瑜微微一笑,轉個彎上了樓梯,孟程心和艾美忙跟了上去。房間已三十年無人居住,雖有人定期清掃,但那窗台門框的邊角處仍掩不住年歲磨洗的痕跡。蕭天瑜說,早些年的時候,蕭天佑常來此枯坐,因而這裡的陳設絲毫未改,一如從前。孟程心內心一瞬平地狂瀾,鼻子微酸。坎坷紅塵,究竟要多少癡情填鋪才肯恩賜一條歸途。她心底無聲地歎息著,抬手輕輕撫著書台邊角的鏤空的蘭草圖案。她還記得,爸爸曾給媽媽設計過一個書台,媽媽還親手畫過這樣的圖案。看著屋內這些陳設,孟程心不禁唏噓,在傅家長大的那些年,媽媽應該過得很好,傅家待她不薄。蕭天瑜似乎也頗有感觸,站在窗台邊望著後花園,忽然就問道:“你知道這後花園是依照什麼建的嗎?還有那汪湖水,名為忘憂湖,是傅叔叔和傅阿姨對阿元姐姐的祝福!”孟程心忍不住驚詫,艾美亦道:“如此說來,傅家倒是很疼愛孟阿姨。”“那是自然!”蕭天瑜答道,轉過頭來看著她們,“傅家收養阿商哥和阿元姐原就是為了報恩,況且江寧程家僅存此二孤兒,他們又豈會怠慢!”“江寧程家?哪個程家?不會是民國末年江寧墨客程延世家吧!”艾美聽著她的口吻,疑惑問道。蕭天瑜看了眼孟程心,她亦滿臉疑惑,她不由得詫異:“你媽媽從沒說過你外公是誰嗎?”孟程心搖了搖頭,咬唇道:“她隻說過外公家是江寧的。”蕭天瑜啞然片刻,隨後長久地歎息了聲。程家繼程延世之後後繼無人,所有榮耀富貴都隨風而逝。如果是在江寧,提起程家,或許還有些上了年紀的人連連稱道。卻是如孟程心這一輩,頂多也就聽聞過江寧墨客程延世這一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