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慕安到達莫森醫生的私人診所時已是九點,他將傅敏帶入樓上診室,在護士長的照看下接受莫森的簡單詢問。九點一刻,小朗將車停在了診所後門邊。莫森進行了簡單的詢問後,又要進行一對一的深度交談,蕭慕安與護士長便被請了出來。“沒有經過老夫人的同意便帶夫人來進行心理治療,會不會不好?”那護士長有些顧慮道。蕭慕安溫然一笑,寬慰道:“夫人的狀況也不會更糟了,沒準會有助益,老夫人怎會不肯?”護士長還是有些擔心,不時地向診室那邊望去。有一女士端了茶水點心走上前來,說道:“我是莫醫生的助理曉曉,治療時間要根據病人與醫生的交流情況而定,有時可能會要很長時間,請你們去休息室等候吧!”那護士長抬眸看了眼蕭慕安,蕭慕安點了點頭,兩人便跟著曉曉走到樓下的休息室。她的手機一直在響,她有些局促地看了眼蕭慕安,蕭慕安微微一笑道:“接吧!不需要讓他們擔心!一切有我擔著,老夫人問什麼,你就眼見為實,實話實說就好。”那護士點了點頭,走到一旁接通了電話。蕭慕安透過玻璃門仰頭望著樓上,心裡還是有些憂慮。他不知道程元為什麼一定要見傅敏,亦無法預料她們之間會發生什麼。他想著,不由得握緊拳頭。護士長拿著電話說了一會兒,又走了過來。“怎麼說?”蕭慕安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問道。“老夫人說,怕帶出來的人太少,想再叫幾個人過來。隻是不知您的意思?”護士長回道。蕭慕安點了點頭,了然一笑:“還是奶奶想的周全,你就將地址告訴他們吧!”護士長見他如此坦然,眉心鬆了鬆,笑著點了點頭,又走到一旁去回稟。蕭慕安勾了勾唇角,給小朗傳了個簡訊。沒一會兒,小朗便出現在他麵前。“蕭先生!”他恭敬道。“你在這兒陪護士長一起等等我母親,等治療完畢,親自送回蕭宅。”蕭慕安認真囑咐著,又回頭對護士長道:“真抱歉,我突然有點事情要去處理,母親這邊還要勞煩您了!”那護士長連連點頭:“沒事,您忙!一會兒老夫人的人就會來了,還有朗先生,您就放心吧!”蕭慕安點了點頭,開著自己的車離去。私人診所的後門街口,莫森已等在這裡,他一見蕭慕安便粲然一笑,道:“你總算來了,我可以功成身退了嗎?”“這可不行,你得在這兒等等她們。我媽媽的狀態隨時可能不好,孟夫人又有哮喘的毛病,受不得驚嚇!”蕭慕安憂心地歎道,拍了拍他的肩膀,朝走廊儘頭的房間走去。“那你還將這樣的兩個人湊到一起?”莫森驚呆,哭喪著臉跟了上去。房間裡靜靜的,除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沒有更大的動靜。蕭慕安抬手看了看時間,蕭宅到這裡最快四十分鐘,她們應該還有二十分鐘。他想了想,抬手在門上敲了四下。莫森坐在廊下的長椅邊看著他,忽地開口道:“你最近睡眠如何?一切恢複正常了嗎?”蕭慕安一愣,搖了搖頭:“其他都還好,就是還做著那重複的夢,似乎越來越清晰!”“催眠治療本就有利有弊,我早就勸過你。左右都拖了這麼些年,突然就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突破那層心理障礙,一定會傷神傷身的!”莫森道。蕭慕安苦笑地搖了搖頭。他仰頭看著廊外的天空,一大片雲朵被風吹散,像被扯碎的棉絮。他想起孟程心,心裡莫名地酸了酸。“已經太久了,我不想再等,也不想讓她等。”他輕聲道。莫森聽見他喃喃低語,卻沒聽清說什麼,正要再問——卻聽房內啪一聲,有什麼被摔碎了,旋即又是一聲驚叫,似乎是傅敏的聲音。兩人一瞬驚懼,二話不說地打開門闖了進去。房間東麵的軟塌邊,程元與傅敏癱坐兩邊。玻璃茶盞被打碎,還有一灘粉紅色的血水。蕭慕安大驚失色,快步就要上前,莫森忙拉住了他。傅敏手上握著一塊玻璃碎片,碎片的鋒刃處還滴著血。蕭慕安不敢妄動,隻看著程元擔心不已,她的臉色有些慘白,手臂上鮮血直流。在莫森的示意下,程元悄聲向後退了退,待遠離一段距離,蕭慕安忙上前扶起她。他和莫森互看一眼,莫森唇語道:“放心!”蕭慕安點了點頭,扶著程元走了出去。程元手臂上的傷口並不深,隻是和著水就多流了些血。蕭慕安悉心替她綁紮好,卻聽她呼吸急促而紊亂。“您還好嗎?”他不禁緊張道。程元有些深陷的眼窩裡淚水涓涓直流,她伸手捂著胸口,傷心得無以複加。“彆這樣!她會沒事的。莫醫生是頂級的心理醫生,他會安撫她。”蕭慕安緊張地撫著程元的背脊,柔聲安慰道。程元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試圖平複情緒,但她的呼吸卻愈發紊亂急促,像被什麼掐住咽喉一般喘不過氣來。蕭慕安大驚,忙從她包裡找出噴霧藥給她。這種藥物有助於胸肺擴張,對哮喘患者而言,是最好的應急藥。過了好一會兒,程元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她無力地歪著頭靠在椅子上,默默流著眼淚。蕭慕安沒有打擾她,隻靜靜坐在她身後陪著。小朗傳來簡訊,傅敏已被平安接回蕭宅,隻是她的狀態不是很好,老夫人有些惱,定要讓他今晚回去一趟。時近中午,蕭慕安帶著程元去吃了午飯。程元心情鬱鬱,吃得很少。“你外婆的墓地離這兒遠嗎?”她放下筷子,輕聲問道。蕭慕安亦放下筷子,柔聲道:“倒不是遠近的事,您今日一大早就坐車趕來,又疲累了半日,就算要去祭吊也不必趕著今日。”程元搖了搖頭:“生為人女,不能給她送終,如今回來了,豈有不去吊唁之禮!你不必擔心我的身體,我剛剛隻是有些心急,又有些難過。”蕭慕安見她心意已定,便不再多說。在去往墓地的路上,他繞道至一家花店門前,給程元買了一束吊唁的鮮花。程元感激地看了看他。他看她心情悲傷,便說起自己與顧霖爭風吃醋送花,又被孟程心整飭的事情來。程元聽著不覺笑起來,連連歎道:“那孩子自幼就頑皮,我還道她長大便收了性子,原來都使你身上了。”說起孟程心,她心情好了很多。墓地一片蕭條,除了呼呼的風聲,什麼也沒有。程元獻上鮮花,在傅老夫人墳前跪了許久。蕭慕安擔心她的身子,勸慰著扶起她來。“她去的時候你記得嗎?”程元轉頭問道,聲音有些哽咽。蕭慕安搖了搖頭,“那年我才四歲,發生了一些事,許多事都記不清了。不過我最近正在慢慢記起,”他努力想了想,“好像她是出了點意外,在醫院搶救了一番,沒搶救過來。”“意外?什麼樣的意外?”程元緊張道。蕭慕安看著她,心裡隱隱有些疑慮,“我那時候太小,記憶也不完整,不過您若想了解,我可以幫您!”程元聽完猶豫了幾秒,“算了!”她低聲道,從包裡掏出手帕擦拭眼淚。一張紙片從她包裡掉出來,被風卷了卷,飛落在一米開外的路邊。蕭慕安走過去,伸手拾起來。那是一張照片,照片裡是一個男人。蕭慕安微微一怔,竟覺得那人的雙眸那樣眼熟。“這是?”他不禁問道。“我的哥哥程商。”程元輕聲說,看著他的神情,不由問道:“你似乎認得他?”蕭慕安閉了閉眼睛,腦海中一幅畫麵閃過。他心裡驚了驚,如果他恢複的記憶沒有錯亂,在傅敏將他扔進水裡那天,他應該見過他,甚至他還抱過他。程元聽著他破碎的記憶,一驚再驚,一雙沉靜的眸子裡竟是恐懼。“我坦然相告,是希望您寬心,而不是憂心。所有的事不是一天發生的,亦不能一天解決。急不得,也不需要著急!”蕭慕安柔聲道,垂眸看著她,“如果您肯相信我,如果您相信我可以保護程心、保護您,請將您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吧!包括您今日為何來見我媽媽!我相信一定不隻是敘舊,是不是?”程元有幾分訝異地抬了抬眼眸,蕭慕安的話語總有種溫厚沉著的力量,令人不由得信服。她凝眸看了他許久,他的眉眼神情,依稀都有著她深愛過的那些人的影子。她忽地想起他第一次來找她時說的那些話。“你似乎繼承了你爸媽、祖父、外祖父母包括蔣筠在內所有人的優點。”她欣慰道。“唔,這是我聽過的最高褒獎!”蕭慕安勾唇莞爾,毫不謙虛地挑了挑眉梢。程元亦不覺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