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蕭慕安將程元送回商城時已是傍晚。程元留他用晚飯,他擔心著蕭家那邊的情形,隻得婉轉推辭。“等下周末吧!今天您也累了。下個周末我和程心一起回家來吃飯,可以嗎?”“當然!”程元莞爾一笑道,“我的女兒日後還要勞你多擔待了!”“樂意之至!”蕭慕安展眉應道,心裡由衷地鬆了一口氣。回到蕭宅已是晚上八點,宅裡燈火通明,蕭慕安一眼便瞧見了蕭天佑的車,他心中暗歎了一聲,徑直往後院閣樓傅敏房裡走去。傅敏躺在床上,似乎已經安睡。護士長說她下午在莫醫生那裡受了驚嚇,打了安定的藥物才平靜下來。客廳的沙發上,蕭老夫人坐東麵正中位置,蕭天佑坐在她的左手邊,他臉色沉鬱,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蕭慕安走上前問禮,蕭老夫人抬眸覷著他,嘴角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詰笑。看來她已經知道了自己假蕭天佑之手接回傅敏一事,對今天的情形,她必定起了疑心,沒準已經找人去查莫森了。好在莫森那邊早已打點妥當,料她也查不出什麼來。“今日的事情是我考慮不周,願受奶奶和爸爸訓斥!”蕭慕安垂首道,認錯的態度誠懇。蕭天佑抬眸看了眼他,麵對蕭慕安,他總是心懷有愧的,緊蹙的眉頭不由得鬆了鬆,他沉聲輕斥道:“你也不是不妥當的人,怎會做這樣糊塗的事!你媽媽的情況你清楚,若是一個心理醫生可治的,也不會等到今日。”“是!是我糊塗!”蕭慕安低聲回道。他今日的態度異常恭敬,蕭天佑詫異之餘,也再發不起火來。“為何突然帶你媽媽去看病?”他斂了斂怒容,緩緩問道。蕭慕安餘光覷了眼蕭老夫人,原來她是把她兒子請回來當槍杆子。他勾了勾唇角,淡淡道:“那莫醫生原是沐陽介紹給我的,因著從前那件事,我這些年也下不了水。不想那醫生還有些道行,當真替我破除了那心理障礙,我便想著帶媽媽也去看看。”“你真的好了?”蕭天佑詫異道,有幾分欣喜。蕭慕安點了點頭。蕭天佑忍不住笑了起來,“沐陽介紹的人,還是靠得住的!”他連連點頭稱道,再不問其他,他原就不是多事的人。卻是蕭老夫人道:“你下午做什麼去了?竟把你媽媽丟在那裡不管!”“怎麼是丟在那裡不管呢!是您說派了人來,恰好我那邊有點要緊的事情,便走開了會兒,倒不想出了狀況!”蕭慕安聳聳肩道。蕭天佑點了點頭,嗯了聲道:“剛剛聽阿忠說,你一大早就令他帶人去揚州請Mark教授,是為了天然的項目嗎?”“是的,他今日在揚州參加一個論壇會議,我正好請他來做客!”蕭慕安道。“聽說洪偉對這個項目誌在必得,你才回國不久,根基不穩,何必與他爭鋒!”“哪有爭鋒一說,不過是各憑本事。”蕭慕安淺笑道,從容不迫的樣子。蕭天佑勾唇笑了笑,讚許地看了看他,又提醒道:“洪偉這個人並不簡單,你要想和他爭奪地盤,得多留幾個心眼。”他說著,喝了口茶,預備離開。“是!”蕭慕安微笑道,“爸爸要是今晚不走,我還想向您請教幾個問題。”蕭天佑一怔,手中的茶水都濺了幾滴出來。蕭慕安已近而立之年,但他身為父親卻從未給予過他任何教導。他年幼時,他完全忽略了他,未教過隻言片語,待到他想教導些什麼的時候,他已對他怨念極深,再不肯聽從。“不走!那就不走!”蕭天佑欣然笑道,“你晚點來我書房,我們慢慢聊!”他眉開眼笑,驚喜不言而喻。蕭老夫人見他們難得的父慈子孝,便不再說什麼。築媽媽給蕭慕安布好了晚飯,蕭慕安起身走向餐廳。蕭天佑陪蕭老夫人又坐了會兒,亦起身回到書房。蕭老夫人獨自坐在客廳,她雙眉微鎖,憂慮甚深地想著什麼。“老夫人!”築媽媽給她端了杯羹湯,低聲喚道。蕭老夫人回過神來,伸手接過。“難得少爺懂事了,接了夫人回來,也和董事長相處愈好,您怎麼反倒憂心忡忡的樣子?”築媽媽溫言勸慰道。蕭老夫人慢慢抿了口羹湯,幽幽道:“就是太反常了我才擔心,這麼多年了,我不是沒提過讓他去看心理醫生,他哪次不是負氣出走。如今他竟肯主動看病,還放下了對他父母的芥蒂!”“這不好麼?您這些年不都盼著這一天嗎?”築媽媽不解道。“好當然是好的!我隻是擔心,擔心他做這些與那個女人有關。”蕭老夫人歎道。蕭慕安若放下了對父母的芥蒂,也許他也放得下對程元的心結,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緊張。“那個孟程心不能再留在H城了!”她不禁低聲喃喃。書房裡,蕭慕安與蕭天佑秉燭夜談,他們從國內電子科技市場聊到蕭慕安國外的科倫電子,又說起天源現存的一些問題。蕭慕安的思慮之深、見解之奇令蕭天佑頗感意外,他忽地有種老懷安慰之感,竟絲毫不覺得困倦。兩人又閒聊了一些旁的瑣事,直到後半夜。次日清晨,天色剛明,小朗便來到蕭宅接上了蕭慕安。Mark昨夜已下榻酒店,他未去拜見,今日必須趕早。從蕭宅到酒店有段路程,蕭慕安坐在車裡看著小朗帶來的資料。他看了好一會兒,眼睛有些疲累,不禁抬頭看了看窗外。晨光熹微,整個城市還在睡夢裡,他忽地想起孟程心來,不覺勾起了唇角。孟程心記掛著蕭慕安說的要緊的事情,一夜都睡不安穩。握在手裡的手機嘟了一聲,她疲憊地睜眼看了看。“一切順利,安心!”是他傳來的簡訊。孟程心心裡不禁鬆了口氣。雖然她不知他到底在做什麼,可縱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為他擔憂或欣喜。可他的一切如今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想到此,她心口莫名酸了酸。已是八月下旬,孟程心處理報社工作之餘,還得趕雜誌社專欄的文章。工作令她充實而忙碌,可以暫時無心他顧,可這不代表旁人也無心顧她。周二午後,孟程心正和組內記者小楚討論著一篇通稿,忽地接到蕭老夫人的電話。“我們還有見麵的必要嗎?”孟程心斂著氣息道。“當然,你不是還和慕安有所糾纏嗎?”蕭老夫人冷然回道。孟程心胸口一滯,想起她命人跟蹤一事,沒好氣道:“H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偶遇亦是無可奈何!”“這便是我要和你說的事了。”蕭老夫人沉聲道,“見個麵吧!半個小時後,還是東方大酒店!”她說著,直接掛斷了電話。孟程心胸腔一股怒氣騰起,饒是她修養再好,亦無法忍受她這般的盛氣淩人。她原沒什麼理由再去見她,可她氣不過,終究還是打了聲招呼離開了報社。東方大酒店裡,還是之前那間包廂,蕭老夫人麵對著江麵而坐,聽見開門聲時才轉過身來。“離開H城吧!我可以給你安排更好的工作,給你更豐厚的待遇。”她毫不含糊地開門見山道。孟程心詫異地睜了睜眼睛,怒極反笑,“我是領了蕭家的薪水還是欠了蕭家的恩情?憑何要聽你調令!”她朗聲輕笑道。“請你來,是想好言相勸,是商量!”蕭老夫人沉聲道,已有些薄怒。“真抱歉!隻怕這事是沒得商量了。”孟程心亦柳眉微豎道,胸腔一陣起伏。蕭老夫人眸光一冷,聲音亦變得深沉,“年輕人不要太意氣用事!還是好好為自己的前程打算才對!”她說著,拿出幾張紙放在孟程心眼前,“以你的才能,本就該有更好的去處。”她放低語調,和緩勸道。孟程心低眸看了眼,隨手翻了翻。“倒都是極好的去處呢,費了您不少心思吧!”她勾了勾唇角,極其不屑地撂開了手,譏笑道,“我小小一名記者,哪有什麼前程可言,不過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隻怕老夫人如今是連鐘都不肯給我撞了,用這種方式提前和我打招呼,也算先禮後兵了是不是?”“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所以就彆讓我大費周章了吧。”蕭老夫人勾了勾唇角道,眸光陰鷙。孟程心嗬地仰頭一笑,桀驁道:“聰不聰明我不清楚,但老夫人您該費的周章怕是一點也少不了了。”她斂了斂眉,收了笑容,“早聞蕭老夫人當年在商界叱吒風雲,風雷手段可以一敵萬。您若有心賜教,就算螳臂擋車,自不量力,孟程心也隻得奉陪到底了!”“說得好!”還不待蕭老夫人怒而拍案,便聽包廂大門忽地從外推開,蕭慕安長身立於門前,拍手稱快道。蕭老夫人愣了愣,轉眸看了眼孟程心,一雙鳳眼眯得狹長,“難怪如此囂張跋扈,原來是請了靠山!”她冷笑道,身子仰了仰,倚在椅背裡怒視著他們。對於蕭慕安的出現,孟程心倒是頗為意外。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他麵色微寒,嘴角卻銜著淡淡的笑意,說道:“看看,你理不理我,我都是你的靠山,沒得跑!”這副情形還有心玩笑,孟程心又急又惱,不禁嗔了他一眼。蕭慕安聳了聳肩,上前朝蕭老夫人微微點頭致禮。蕭老夫人哼了一聲,彆過頭去。“總歸還是您速度快,但今日大家既然碰上了,便也不必再遮掩。”蕭慕安溫聲道,抬眸看了眼孟程心,又轉頭凝視著蕭老夫人。“孟程心,是我要她!是我要和她在一起!您若無法忍受,有任何事隻管對著我來,不要再打擾她了。”他語氣堅毅而清冷,如珠玉滾盤般擲地有聲。蕭老夫人猛地一怔,轉頭看過來。她的眸光如火,幾乎要將他們吞噬。孟程心的心一驚三歎,胸口忍不住一陣波瀾。蕭慕安伸手握住她的手,又朝蕭老夫人點頭致禮,旋即拉著她轉身離去。在他們走出大門時,孟程心聽見杯盞落地碎裂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