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彆兩不寬(1 / 1)

回商城與程元道了彆,孟程心便踏上了西去的路。程元送她到門口時,滿眼不舍的複雜心情,她似有許多話要說,最終也隻說了句:“好好照顧自己,爭取早些回來。”越往西北,天氣越發乾燥酷熱,那種熱像是魚兒被扔到了戈壁灘一般,孟程心幾乎都能聽到體內的水分迅速蒸發的聲音。巡訪考察所到儘是偏遠地區或山裡,跟團來的好幾個實習記者水土不服,有些病懨懨的,到六月初的時候,他們還徘徊在甘肅境內。那日他們要去到一個山村裡,交通不便,他們隻能徒步上山。山裡鬱鬱蔥蔥,樹蔭如蓋,倒是沒有那麼熱。這裡的人們簡單淳樸,眼睛晶瑩得像露珠,看著她們,憨厚地笑著,歲月侵蝕所留下的紋理在他們臉上清晰可見。那一夜,他們就宿在山裡。山裡的夜空格外璀璨明亮,孟程心仰頭看著,忽然就想起蕭慕安來。他在做什麼呢?會看到這樣的星空嗎?她忍不住想著,心底細細碎碎地疼了疼。村落的樹椏下,一群人端著板凳,聚坐一團,他們搖著蒲扇,拉著家常,那樣的寧靜與滿足。六月十一號,孟程心一行人抵達青海的西寧市,訪察團會在此歇息一日,也給了她們喘息的時間。孟程心在酒店睡到半下午,腦袋暈沉沉地痛,她起了身,獨自到酒店後的湖邊閒逛醒神。湖邊有顆粗壯的大榕樹,她走了會兒,便坐在榕樹下的長椅上納涼。“孟程心!”有人喚道。她正出著神,聽到叫喚聲,忙轉過頭。“顧霖?”她有些詫異,愣了愣,站起身來。顧霖站在她兩米之外,看著她溫然地笑著。“你怎麼會在這裡?”孟程心難以置信道。“我來看你呀!”顧霖笑道,走了過來,他還是那樣儒雅,眉目中更多了幾分自信。“你回國了?”孟程心還未從驚詫中走出來,呆呆地問著。顧霖笑道:“當然呀,我現在不就站在中華大地上嗎?”孟程心啞然失笑,亦覺得自己這問題很蠢。顧霖凝眸看了她一眼,在長椅上坐了下來。“你怎麼會在這裡?”孟程心又問道,亦坐了下來。“我上周回國的,本想去看看你,又聽說你出來了,好不容易打聽清楚你們的路線,所以就過來了。”他耐心解釋道。孟程心哦了一聲,心裡卻暗自歎了歎。顧霖轉眸看著她,微笑道:“程心似乎是驚到了,卻沒有覺得歡喜?”“怎會!”孟程心有些尷尬地勾了勾唇角,微笑道,“歡迎歸國,顧霖學長!”那晚,顧霖和訪察團的記者們一起吃的晚飯。他本就是傳大的風雲人物,這些傳大畢業的學弟學妹們大多都在櫥窗裡見過他的照片,一個個嘰嘰喳喳圍著他問這問那,說個不停。顧霖從國外學成歸來,直接進了電視台做編導,他說下個月入職,尚有些空閒,所以四處走走,看看老朋友。那些小記者們的八卦心被點燃,偷偷覷著孟程心,偷偷地笑。孟程心恍若未聞,視若無睹地悠然喝著果汁,看著窗外的落日餘暉。紅日垂在天際,天際的薄雲被一層層暈染,像十裡紅帳。每每這個時刻,她都會想念蕭慕安。次日,訪察團繼續西進,顧霖不便同行,送孟程心到大巴車前。“等你回了H城,我們再聚!”他道。“好!”孟程心微笑道,“到時候叫上小美,我們一起給你接風洗塵!”顧霖溫然一笑,看著她們的車離去。有好事的小記者控製不住八卦之魂,湊到孟程心身邊問道:“程心姐,你和顧學長現在是什麼情況呀?”孟程心正眯著眼養神,稍稍睜眼瞟了她一眼,懶懶道:“前麵路還長著呢,把精力消耗在這樣的事上,不怕後麵累得你說不出話嗎?”那記者吐了吐舌,乖乖地退回到自己座位上。當艾美打電話來,孟程心說起這件事,艾美不禁唏噓連連:“前兩天我看圈裡有同學說顧霖回來了,原來是真的。”“是呀,我也沒想到,很詫異。”孟程心道,“我答應了回去給他接風洗塵,你到時候一起啊!”“哈,他一定想,那礙事的艾美怎麼還在!”艾美頑皮道,對著鏡子貼麵膜。孟程心忍不住笑了笑。“我說,他竟然那麼大老遠地去看你,看來對你還是原來的心思,要不要我幫你打聽打聽他現在的狀況?”艾美道。孟程心愣了愣,不解道:“打聽什麼狀況!”“有沒有結婚或者有沒有女朋友呀!”艾美道,“畢竟他走了四五年,總得知道他經曆了些什麼。”孟程心一時語塞,半晌才無奈歎了口氣。艾美聽著她的歎息,亦不由歎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你難道要為蕭慕安孤獨終老嗎?或者再爭一把,或者乾脆退而求其次,這樣才像你!程心!”她忽然提到蕭慕安的名字,孟程心的心沒來由地抽緊。她已經很久沒聽過他的名字了,她把那個人的名字、聲音、容貌,包括他的一切都悄悄收在心底的角落裡,在黃昏日影裡,在漫天星空下,默默地想念著,當作她獨自一人的秘密。可艾美突然提了起來,就像是她無意從家的櫃角裡翻出了蕭慕安的東西一般,淚水瞬時淹沒她的雙眼。還是時間太短,隻是因為時間太短,孟程心想,抹了抹眼淚。蕭慕安於她就像是一種蠱,她無意沾染,卻已然成癮,如今才想戒除,就必須剝皮蝕骨。出青海後,孟程心一行直往新疆而去,在新疆逗留了大半個月。七月初上,他們又向南進入西藏自治區。七月的H城,亦漸入盛夏。時近午間,太陽火辣辣地端坐在眾生頭頂,趾高氣揚地吐著火星,成群的知了窩在樹叢裡叫囂著,令人心神煩亂。蕭老夫人蔣筠雙目微闔,安靜地倚在花廳的貴妃榻上養神。何彥生從外頭走進來,家傭給他遞上毛巾和一盆溫水,他洗了把臉,擦了擦手。蔣筠從落地窗裡看見他徐徐而來的身影,忍不住回過頭率先問道:“有消息了?”“是!”何彥生道,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了下來,家傭忙遞上茶水,“他三天前在法國的莊園出現過。”他說著,遞給老夫人幾張照片。“他去那做什麼?”蔣筠詫異道,這麼多年了,蕭慕安再沒有獨自一人去看望過傅敏,每年不是跟著他父親一起,便是同他姑姑一道。去了也隻是遠遠看著,從不走近,亦不會說話。可照片裡,他坐在傅敏身側,伸手輕輕替傅敏擦拭著嘴角的糖漬。他看起來消瘦了些,眉宇間儘是疲倦,他那如墨色寶石般的雙眸裡零星幾點光亮,看著傅敏的時候傷心悲憫,垂下時又無儘頹然。傅敏直愣愣地看著他,眸光安靜而迷茫。“莊園的人說,是慕安主動靠近夫人的,好在夫人沒有發病,亦沒有排斥他,還很平靜地和他吃了頓飯,說了好一會子話。”何彥生回道。“他們說了什麼?”何彥生搖了搖頭:“慕安摒退了眾人,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蔣筠的眸光閃了閃,良久才歎了口氣:“那他現在在哪?”“他離開法國莊園後,甩開了追蹤的人,又不知去向了。”何彥生道。蔣筠一滯,有些薄怒:“那孟程心呢?她都在做些什麼?”“她五月下旬就自請去了西北邊境報道新聞,還沒回來,與慕安應該是沒有任何聯係的。”何彥生道。蔣筠點了點頭,“隻要他們不要再牽扯上就好,慕安他……”她頓了頓,抬眸看了看遠處,“不找了,他是個有責任心的孩子,他會回來。等他肯自己回來了,這事就翻篇了。”“是!”何彥生點頭道,輕輕端起茶盞,慢慢飲了口。遠處的天空上,盤著一朵大大的白雲,稠密得像新製的棉花糖,太陽一時躲在它身後,將它的邊緣鑲得金黃。一連著幾日酷熱後,一場大雨姍姍而來,肆意地衝刷著H城的大街小巷,解了人們些許煩悶。卻是這番風雨促變後,許家老太爺突然病倒了,他這突然一病,H城的政商兩界都不由得微微一震。H城市立醫院的高級病房外,走廊間,都站滿了人,許沐陽的父親與幾個親友一起接待著前來探病的各處朋友。老爺子病勢沉重,這些人都無法進內室探望,隻送了花籃果籃,又慰問了幾句。艾美來的時候,許老太爺已經蘇醒。內室裡,許沐陽的母親蕭天瑜坐在床榻右側,許沐雅站在她身後。她的身前,一個頎長的身影背對而站,竟是消失了一個多月的蕭慕安。他看起來憔悴了許多,淺笑著同許老太爺說話,眸光卻甚是沉重。“小美來了?”許老太爺一抬眸便看見站在內室門口的艾美。艾美抿了抿唇,走了進去,“您好些了嗎?”她躬身看著他,柔聲道。許老太爺彎了彎眉梢,低聲道:“你能來,爺爺真高興。”他抬起手,艾美忙雙手輕輕握住,“可惜我還是老了,終究是不中用了。”他忽地傷感道。艾美眼眶不由得一酸,忙道:“怎麼會!您身體一向那樣好!這不過是一時的,很快就會好的。我還想喝您泡的茶呢,特彆香!”“真的?”許老太爺咧嘴笑道,眉毛彎了彎。“當然是真的。”艾美忍住傷戚,咧著嘴笑道,“像我,從前是最不愛喝茶的,覺得茶不是苦苦的,就是澀澀的。可您泡的不一樣,很清甜,很好喝。”許老太爺聽著這話,開心得連笑了兩聲,病房肅穆的氣氛一時儘散。許沐陽正站在門邊聽幾個主治醫生講著病情,聞得笑聲轉過了頭。燈光照在艾美身上,攏起一層柔和的橘黃色光芒,像極了初升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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