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孟程心便回到了H城。新聞不挑時間,不分節假,這使得記者們也不能享受正常人的作息與節假。初四是張輝的生日,又是大家開年第一天乾活。下了班,一群單身男女們便相約去吃火鍋。吃完火鍋,張輝便提議去舞廳,眾人一呼而應。孟程心原是不想去的,可今日壽星誠心相邀,她亦飲了幾口酒,略有些興致,便被一同拽了來。張輝挑的舞廳很有格調,他似乎是常客。艾美一看舞池裡那婀娜多姿的身影,便一時技癢,拉著張輝一起下場跳舞。孟程心聽著慵懶的小調,靠在沙發邊看著他們,慢慢抿著酒。幾個不善跳舞的同事在一旁劃拳鬥酒,玩得不亦樂乎。艾美生得精致,舞技又極好,才跳了一隻便有男士紛紛上前來邀舞,她覺得無趣,擺著手一一推卻。卻聽舞池中一片嘩然,一個女孩甩著高高的馬尾,輕輕旋轉,她身邊,有幾個身材玲瓏的女人簇擁著,在與她鬥舞。艾美挑了挑眉,來了興致,那女孩亦朝她挑了挑眉。艾美好勝心起,接收到她的挑戰,欣然下場。沒一會,那幾個女人便相形見絀地退了下來,獨餘她二人。“想不到小美姐舞跳得這麼好!”有新同事讚歎道。張輝得意地挑了挑眉:“那是自然!”孟程心看他那神情,忍不住笑起來。一曲終了,她二人也沒分出個勝負來。那女孩很不服地跺了跺腳,輕哼了一聲,往一旁的沙發席走去。艾美挑了挑眉,對孟程心道:“八成請幫手去了!”孟程心輕輕一笑,朝那邊望去。隻見那女孩靠在一個男人身邊,拉著他的胳膊續續說著什麼。那個男人背影有點眼熟,孟程心心口莫名一緊。那男人聽她說著,亦轉過臉朝這邊看了過來。他看見孟程心,也愣了愣。“蕭慕安!”艾美不由得低呼。“什麼?”張輝聽艾美驚呼一聲,內容卻被音樂聲淹沒,忙湊過來問道。他的手不經意碰到了孟程心,孟程心手上的酒杯一滑,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有幾人轉頭來看了眼,又很快投入他們的音樂舞蹈中。張輝叫來服務員收拾碎片,抬眼看著孟程心臉色不對,關心道:“怎麼了?醉了嗎?”孟程心定了定神,扯出一絲微笑道:“沒事,手沒拿穩!”艾美心裡不由得沉了沉,她轉頭望去,蕭慕安已站起身來。她暗自思量片刻,扶著孟程心,對張輝道:“她這酒量,估計是有些醉了,我帶她去吹吹風,你們先玩著!”張輝應了聲。艾美便扶著孟程心往舞廳的長廊深處走去,長廊儘頭有一個露天陽台。“麻煩你了,我和她說幾句!”蕭慕安從她們後麵快步走來,掠過艾美身邊,低聲說道。艾美歎了口氣,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到廊間,輕輕掩上陽台上的七彩玻璃門。“真巧!蕭先生!”孟程心倚在圍欄邊,眯著眼睛看著蕭慕安,唇角勾著一絲冷笑。蕭慕安本擔心她有所誤會,一心前來解釋,此時看著她這個樣子,不禁又覺得好笑。他欺身上前,將她圈在兩臂之間,輕聲道:“你這副做派,是嫉妒了嗎?”孟程心鼻子微酸,仰頭看著他,冷冷地譏諷道:“嫉妒?嫉妒什麼?蕭公子的風花雪月還是美人的胭脂香水?”蕭慕安被她一揶揄,一時無言以對。孟程心推開他的手臂,轉身就走。他橫臂一攬,摟著她的腰將她摁在圍欄邊緊緊抱住。“孟程心,我們快一個月沒見了,你一定要這樣待我嗎?”他沉聲道,垂眸看著她。孟程心心底莫名一軟,眼眶紅了紅,“那我該如何待你!”她仰頭看著他,“和你身邊的其他女人一樣,安然地接受你的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什麼叫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蕭慕安不禁有些惱,“我何曾這樣待過你?分明是你,總是翻臉不認人,一下就把人打落穀底!”孟程心冷哼一聲,輕笑道:“是嗎?所以我這種翻臉無情的女人令蕭先生不快了?便要找些彆的女人來調劑調劑。”蕭慕安胸口一悶,氣不打一處來,低吼道:“沒有彆的女人,孟程心!她隻是我的表妹!”孟程心愣了愣,看著他片刻,腦海裡卻浮現起聯合廣場的那一幕。“那蕭先生應該有很多表妹吧!”她冷聲譏諷道。蕭慕安胸口一陣激蕩,怒視著她,一時說不上話來。冷風凜冽,刮得孟程心的肌膚生裂般疼。她心口輾轉著一股酸楚,眼淚不住在眼眶打轉。“算了。”她對自己說,猛地推開他的手臂,再不多言,奪門而去。艾美將失神的孟程心送回家,看她淚眼朦朧地暈沉睡下,無聲地坐了許久。夜漸深,孟程心的鼻息已穩,她悄聲地關門離開。才走出樓道,她便遠遠看見了一個頎長的身影立在路邊。他穿著一身灰色大衣,正仰頭看著孟程心的窗台,正是蕭慕安。“她還好嗎?”他看見她,轉頭問道。艾美聳聳肩:“蕭先生應該比我清楚!”蕭慕安蹙了蹙眉,輕輕地歎了口氣,複又仰頭望著那扇窗台。“我本沒有立場過問蕭先生的私事,隻是程心,我不能不管她!”艾美斂色道,“早前為采訪蕭公子,曾對您做了些了解,亦知您……”“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她一語未儘,蕭慕安便沉聲打斷了她。他轉身看向她來,認真地說:“對程心,我是認真的。無論我從前如何或我們未來怎樣,至少她是第一個、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讓我甘願放棄自由,回到這個我此生不想回來的地方的女人。”艾美微微一怔,愣了幾秒,才猶豫地問道:“那今晚那個女人?”“她叫許沐雅,是許沐陽的親妹妹,我唯一的親表妹!”他認真道。艾美詫異地張了張嘴,有些啼笑皆非:“那你跟程心說了嗎?”蕭慕安點了點頭,複又眸光暗了一暗。“不過她不信,她似乎還有彆的誤解,或者她隻是想逃避而已。”他苦笑道,又仰頭看了眼那扇窗台。艾美凝眸看了看他,不由歎了口氣。關於他和程心之間,她真的是有太多不解,可她了解孟程心,也了解她那些說不出口的心事。“程心大學時曾出過一件糗事,不知你可曾聽她說起過!”她忽然開口道。蕭慕安側頭看了眼她,雙眼微眯:“你是說顧霖?”“你竟知道?”艾美有些詫異。“是呀,她念念不忘,不經意便提到了。”蕭慕安道,語氣微酸。艾美不由咧嘴笑起來。“念念不忘?對顧霖嗎?看來,她並沒有告訴你,她當時把顧霖錯認成了誰!”她幽幽道,輕輕地搖了搖頭。蕭慕安心念微動,凝眸看著她。“其實這個謎團曾讓我心底疑惑了許多年。那次在醫院,蕭先生說和程心早年相識,我心中便有幾分猜測。直到年前,我去了趟商城,程心帶我在商城閒逛,說起了許多你們從前同遊商山的趣事,我才確定了答案。”艾美頓了頓,眯著眼睛似在回想。“我還記得她當時醉了,突然聽見顧霖彈奏的鋼琴曲,不知怎地就落下淚來。她站在那裡怔怔地聽了幾秒,看著顧霖的背影愣愣出神。我還沒來得及問她什麼,她就踉蹌著跑了過去,一把擁住顧霖。我當時嚇了一跳,忙上前去扶她,她嘴裡喃喃地說著‘是你回來了嗎?你是來跟我告彆嗎?’”艾美說到這裡,想起當時孟程心傷心失神的模樣,不禁悵然地歎了口氣。“顧霖的身型與蕭先生相仿,還有那首《水邊的阿狄麗娜》對她、對你們應該有什麼特彆的意義吧!”她抬頭看著蕭慕安,蕭慕安卻驚詫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你是說,她把顧霖錯看成我!你是說,這麼多年她一直想著我、念著我?”他激動地反問道,一絲欣喜躍上眉梢。“這是我的推測,求證還得靠你自己!但她和顧霖絕不是你所以為的關係。程心是個死心眼的丫頭,雖然我曾費了很大力氣撮合他們,但她始終沒給自己,也沒有給顧霖半分機會,不然顧霖也不會心灰意冷,出國留學。”艾美攤了攤手,一副言儘於此的樣子。蕭慕安心中一驚再驚,他隱隱記得那晚孟程心提到過錯認二字,可他當時心裡酸溜溜的,沒多留意。此刻想起,她當時的眸光,還有那些淚水,他忽地都明白了過來。艾美抿唇看著他恍然大悟,欣喜得掩不住上揚的嘴角的樣子,不禁偷笑。依她了解的資料,蕭慕安也算是情場老手,可他此刻的情態卻與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夥一般無二,可見愛情是件多麼神奇的事情。她心裡默默想著,轉身欲走,卻是才走兩步,又想起什麼來,側身道:“蕭先生,這可是我們程心初次戀愛,她有些懵懵懂懂,本身性子又倔傲了些,請您可一定多些耐心哦!”她朗聲道,露出淺淺的酒窩。蕭慕安抬眸看著她,溫然一笑:“有友如你,是她的榮幸!”艾美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仰頭哈哈笑了聲,再不回頭地轉身離去。那夜,蕭慕安在孟程心家樓下站了一宿。初春的H城很冷,寂靜的夜裡,連蟬蟲的聲音都沒有。蕭慕安看著寒露漸漸凝聚,打在青草、樹枝間,心漸漸平靜下來。艾美說,這是孟程心初次戀愛,人不免懵懂,可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想他年近三十,交往過的女人自己都數不清,可像這樣惶恐不安、小心翼翼地去想著一個女人、念著一個女人卻是頭一遭。其實,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孟程心,尤其在她冷若冰霜,拒他於千裡之外時。約摸淩晨四點鐘,孟程心的窗裡突然亮起了燈。蕭慕安皺了皺眉,猶豫了良久才走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