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鐘左右，孟程心收拾好行李，正要出門離開時，蕭慕安恰好推門而入。“東西都收拾好了？”他將車鑰匙扔在鞋櫃上，一邊脫下大衣，一邊問道。孟程心抬眸看著他那若無其事的樣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靜道：“是的，這段時間打擾了，謝謝！”蕭慕安剛換好鞋，聽她說話的語氣不對，轉過身來問道：“怎麼了？”他走上前。孟程心向後退了一步，拉著行李箱，垂眸道：“我和同事們說好了去之前住的酒店集合，一起去機場，就不麻煩你送了。”“孟程心！”蕭慕安聽著她語氣疏遠而陌生，忽地有些急，沉聲喚道，伸手去拉她的手。她向後一躲，退到牆角，手撞了一下，有些吃痛。蕭慕安怔了怔，垂眸看了她幾秒，滿臉不解。“為了什麼？”他抿了抿唇，斂著氣息道，“若是為了昨晚的事，我可以道歉，也許是我太唐突，是我沒說清……”他抬著雙手上前輕輕擺動著，似在示意她冷靜，又像是在安撫自己。孟程心卻一把打斷了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喝多了酒便什麼都記不得了。況且酒精作祟下發生任何事情，都算不得真，更認真不得！你不會認真，我更不會。”她眸光清冷，聲音決絕如玉石擲地。蕭慕安身子一震，氣得睫毛微顫。孟程心抿唇看了眼他，再不多說，轉身而去。就在她轉動門柄的那一刻，她聽見蕭慕安冷聲地低吼道：“你真的要這樣嗎？孟程心！”孟程心眼眶一酸，推門走了出去。飛機落地，艾美前來接機，孟程心坐在副駕駛位上糾結了許久，終究沒有發出那條報平安的短信。艾美斜眼瞟著她，問道：“怎麼了？怎麼出去一趟心事更重了！和蕭慕安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孟程心身子向後仰了仰，靠在椅背上眯著眼道：“好小美，我累得很，讓我先睡會，到家叫我吧！”艾美轉頭看了眼她，沒再說話。第二天早上，孟程心在自己家中醒來時恍了好一會神。舊金山發生的一切曆曆在目，她突然無比想念蕭慕安，她開始後悔自己昨日一時激憤說出那些生分的話來，至少她應該問個清楚的。可惜，說出的話覆水難收，她長歎一起，坐起身來。她著實討厭這樣衝動的自己，也連帶討厭起令她失去理智的蕭慕安來。H城已是寒冬臘月，今年的大年三十在一月底，比往年早許多。過完元旦，大家便開始盼著過年，辦公室裡，人心渙散。孟程心捧著熱咖啡，看著桌上的手機發呆。回來已經十天，她和蕭慕安彼此誰也沒再聯係誰。她有時一時衝動，會忍不住拿起手機，可找出他的號碼後，她又猶豫了，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晚上，她窩在被窩裡看著電腦裡她和蕭慕安過往發送的郵件。她突然想給他發封郵件，哪怕是空白的，一字不寫。就在她抬手猶疑之際，門鈴聲突然響起。她愣了愣，這大冬天的，誰會晚上過來？心裡有一瞬期待，她跳下床，連鞋都不及穿好，便跑出去打開了門。門外卻是陳紀和張小雨。陳紀看她的眸光一瞬黯淡，有些失落的樣子，不禁問道：“怎麼了？”“沒什麼。”孟程心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道，轉身回到屋內穿好鞋。“這還用問，不用講，她肯定在等什麼人，但不是我們！”張小雨笑道，自覺地給自己和陳紀倒了杯熱茶。孟程心撇了撇嘴，坐到沙發上道：“難得你們小兩口一起來我這，不會是為了取笑我的吧！”陳紀輕輕笑了笑，亦坐了下來。張小雨今日看起來很高興，她彎了彎眉毛，不再與孟程心貧嘴，反倒是從包裡掏出一張喜帖，說道：“喏，隻有你有這待遇，我們兩人親自來送！”“哇！”孟程心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接過喜帖，打開看了看，“終於把結婚的事提上日程了，恭喜恭喜！”張小雨含笑看了眼陳紀，陳紀亦微笑道：“媽媽說年下先訂婚，明年上半年天氣暖和了，再辦婚禮！”“嗯嗯。”孟程心連連點頭，“等天暖和些好，春天裡百花齊放，看著都喜慶。”張小雨笑道：“你來給我做伴娘不？”孟程心笑著揚了揚眉：“你這算邀請嗎？”張小雨撅了撅嘴，輕哼道：“才不算！你都當過兩次伴娘了，再當就嫁不出去了。算了，不請你了！”“哈？”孟程心不服道，“你是怕我搶了你風頭吧！”“憑你！”張小雨好勝心起，站起身道，“來就來，看我怕不怕！”孟程心撇了撇嘴，亦輕哼一聲。陳紀看著她們，無奈地搖了搖頭。陳紀略坐了坐就說要走，孟程心送他們下樓。趁他去開車之際，張小雨拉著孟程心道：“你和那個蕭公子怎麼樣了？”孟程心白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她輕嗔一聲道：“孟程心，彆怪我沒提醒你，在男人麵前適當收起你的驕傲。你要知道像蕭慕安那樣的男人身邊可不缺女人，你一走開立馬就有人補上去，你可彆自己錯失良機！”孟程心被她說得胸口一悶，抬眼看了看她，忿忿道：“慢走！”她哼了一聲，轉身往回走。臥室的電腦屏幕上，還開著給蕭慕安發郵件的界麵，孟程心抬手將它關閉，垂頭歎了口氣。張小雨的話縱然不好聽，卻另有一番道理，他的生命裡多她一個女人不算多，少她一個也不算少。而她的生活已不算輕鬆，何苦再折騰自己！既然拿不起，那便放下吧！她默默在心底對自己說，悵然地合上電腦，熄了燈。年下的時日好像過得快些，轉眼就要過春節了。大街小巷裡，商場門庭處都洋溢著歡欣鼓舞的熱鬨氣氛。H城下了雪，孟程心走在回家的路上，雪花飄落，觸手即化。大抵這世間美好的東西都留不住，她無端又想起了蕭慕安，眼眶微酸。彼時的洛杉磯已是深夜，蕭慕安在辦公室裡將最後一份文件整理完畢，莫德走了進來。“來的剛好！待會都抱回去吧！”蕭慕安起身道，隨手在壁櫃邊取了一瓶酒，各自倒了一杯。莫德看了眼那些文件，皺眉道：“你這是打算再不回來了嗎？”蕭慕安將酒遞給他，微微一笑道：“如果一切順利，應當是不會回來了！”莫德伸手接過酒，一口飲儘。蕭慕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科倫電子以後就全交給你了，好好做完和信那單，等科倫在紐約上市了，我回來給你慶功！”“Jonson！”莫德抬眸看著他，“科倫是你一手建立的，你花費了這麼多年心血才有今日成就，真的舍得就這麼丟了？況且科倫眼看就能上市，前景一片大好！”蕭慕安往他的酒杯裡又倒了些酒，幽幽歎道：“人生有舍有得，有的東西還可以再有，有的東西，沒了就再也沒有了。”莫德嗬地笑了一聲：“那孟程心給你下了什麼蠱嗎？你看你，明明氣惱她，又巴巴地要趕回去。也不過去年才結識的，如何就這麼讓你放不下了。”蕭慕安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你還記得我從前在大峽穀跟你說過的那個故事嗎？”莫德愣了愣，看著他半晌才道：“你是說那個女孩？那個她的母親與你的上一代有著恩怨糾葛的那個女孩？”蕭慕安不置可否。莫德倒吸了一口氣，詫異道：“難道孟程心就是那個女孩！”蕭慕安長長地歎了口氣，抬眸望著窗外，說：“我從不相信上天的仁慈，可是能重新遇見她，我很感激。很多年前我錯了一次，失過一次。可如今，我想試試，試試那種有渴求的生活，試試為了一個人停下來。”莫德凝眸看著他，不再多說什麼。蕭慕安飲儘杯中酒，伸手敲了敲桌上的文件，看著莫德道：“該整理的我都整理好了，若還有其他問題，隨時找我！”莫德點了點頭，伸出拳頭。蕭慕安微微一笑，與他對了一拳，轉身離去。他推開門之際，莫德突然大聲道：“Jonson，科倫永遠是你的，若能成功上市，屬於你的股份一個點都不會少！”蕭慕安輕輕笑了聲，揚起手揮了揮，算是道彆。由於陳紀與張小雨年下要定親，孟程心便休了幾天年假早早回到商城。張小雨沒有親人，許多定親的東西都是程元來為她準備的。“她不是有個媽媽在法國嗎？沒有通知嗎？”艾美一邊開車一邊問道。“應該是通知了吧！”孟程心道，“不過聽說是病了，回不來！”“這算什麼母親，拋下未成年的女兒不算，連訂婚宴也不回來！”艾美不忿道。“罷了，請她原是陳姨的意思，陳姨覺得畢竟母親在世，還是要通知的。她不來也好，省得小雨見了她又要大發脾氣，好好的事情又添晦氣。”孟程心道。艾美歎了口氣：“那回頭結婚時，也是讓孟阿姨做女方家長嗎？”“應該是吧！”孟程心點頭笑道，“反正我媽媽樂意之至，她一直把小雨當自己女兒一般。”車開到孟程心家小區，程元早收拾好門庭，站在門口張望。艾美熟門熟路地上前問好，幾人一同進了屋。屋內，張小雨正在客廳點數著訂婚用品。“你怎麼今天就來了？”她看見艾美，詫異道。“我為何不能今天來，商城我來了好多次，還沒好好待過幾天呢，這次趕著你們的喜慶，多住幾天！”艾美笑道。“好，好！每次來了就走，這次一定多住幾天！”程元笑道，給她倒了杯熱茶。孟程心看著她們個個喜笑顏開，不覺也心情大好。這便是婚慶喜宴的意義吧，幸福和快樂是可以傳遞的。訂婚宴在臘月二十八，還有兩日，孟程心便帶著艾美在商城四處轉轉。雪天，山路上車不好開，她們便慢慢徒步前行。行至落霞峰下時，孟程心突然就有些感慨，這麼多年了，她都沒敢再來。艾美看她眼眶微紅，不禁問道：“怎麼了？”孟程心輕輕搖了搖頭，指著落霞峰道：“我第一次遇見蕭慕安便是在那裡！”艾美尋著她所指的方向，仰頭望去，落霞峰高聳而立，片片青鬆上，白雪點點。孟程心目光迷離，像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裡。艾美聽著她輕聲說著，恍然明白了許多事情。參加過陳紀與張小雨的訂婚喜宴，艾美便返回H城回家過年。除夕前一日，是孟程心爸爸的祭日，她陪同媽媽一起給爸爸掃墓。冰冷的墓碑上，那個慈祥忠厚的男人定格了那一瞬的微笑，靜靜看著他的妻女，永遠那麼溫存。大年夜那晚，孟程心剛和媽媽吃過年夜飯，陳紀和張小雨便來串門，他們一齊給程元拜年，程元笑得合不攏嘴。幾人說笑了一會，程元亦遣了孟程心去陳家問好。陳家住的彆墅區與孟程心家就隔著一條大道，他們幾個穿過汀棠公園的小路，沒幾分鐘就到了。一排紅瓦白牆的小洋樓在雪夜顯得格外喜慶，第四間便是陳紀的家。一旁的第五間，燈火全無，似乎無人居住，孟程心不禁停下了腳步。“他們家上個月搬走的，好像是移居國外了。”陳紀解釋道。孟程心輕輕哦了一聲，忍不住看了幾眼。那棟房子裡有她最歡快的童年，她還記得，從前的院子裡，爸爸和媽媽親手搭了一個花圃，隻是而後的主人不喜歡，將它們儘數拆除。陳叔和陳姨看見孟程心滿臉歡喜，他們看著她長大，對她素來疼愛得很。尤其是陳媽媽，一見著她就拉著手說個沒完。“等你紀哥哥和小雨的婚事辦了，就該是你了。”陳姨道，“過完年，你也有25了，虛歲來算那就是26，女孩子，不要拖太晚結婚，生孩子更要趁早！”“是！”孟程心笑道，轉頭看著張小雨，“聽到沒？生孩子要趁早，陳姨等著抱孫子呢！”張小雨端著水果走過來，刮了刮臉嗔道：“不知羞！正經男朋友都沒談過一個，還敢催人家生孩子！”孟程心輕輕哼了一聲，撇著嘴對陳姨道：“你看看，你媳婦欺負我呢！你向著誰？”陳姨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說道：“你明日帶個男朋友來，我就向著你！”孟程心撒嬌地靠在她肩上蹭了幾下，站起身道：“好啦，你們都是一家人了，我要走了，我找我媽媽去！”陳姨忙一把拉著她抱住：“我就是你媽媽了，你找誰去！”眾人皆大笑起來。就這樣玩鬨了好一會，又吃了些水果，孟程心才起身告辭。“雪天路滑，阿紀，你送心心回去，一定要送到家啊！”陳姨囑咐道，張小雨拿了把傘遞給他。“我知道了。”陳紀笑著接過傘，又看了眼張小雨，“怎麼沒穿大衣就出來了，快進去，彆著涼！”張小雨輕輕笑著點了點頭，站在門口，看著他們拐了彎才進屋去。夜深了，小路沒有路燈，他們便走了大路。雪地裡，有幾個頑皮的小男孩拿著乾枯的枝椏追追打打。空地上，有大人陪著小孩在放煙花，孩子拍著手發出咯咯的笑聲。孟程心看得入神，不小心滑了一下，陳紀扶了扶她，將她的手放在他的臂彎。“攙著我走吧！不然跌倒了又要哭鼻子！”陳紀柔聲道。孟程心輕輕一笑：“說得我還像小孩子一樣！”“對我而言，你永遠是孩子！”陳紀輕聲道，轉眸望著她。孟程心心中一暖，挽著他的手臂，溫然一笑。路上昏黃的燈火，照在雪上生出些暖意來。陳紀將孟程心送到她家樓下，孟程心站在屋簷下和他道彆。“看你，傘都罩著我，肩膀上全是雪！”孟程心伸手替他撫了撫。陳紀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快進去吧！程姨一個人在家呢！”孟程心笑著嗯了一聲，轉身走了進去，陳紀撐著傘看了會，這才轉身往回走。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在路邊的鬆樹下，一輛銀色的保時捷停在那裡。車上積了些雪花，似乎在那裡停了許久，車裡的人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不細瞧竟不知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