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似雙絲網(1 / 1)

第二天,孟程心醒過來時已是上午九點。她跳下床,跑到客廳四處看了一圈,沒有看見蕭慕安。茶案上壓著一封信,折成長條狀,她忙拿起來展開看。“看你睡得那麼香,實在不忍心將你叫醒,隻能這樣告彆了。其實當麵道彆,我亦不想。看你眼眶濕潤,我心中不免難過。你若說你不舍,我也不知是否還能轉身離去。(當然,我知道你才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孟程心,人生在世,旦夕禍福,常常始料未及。何不如放開懷抱,隨心去過,是不是?飛機落地會給你信息。請你務必諸事小心,勿令我過多牽念!”信箋的最後,落款蕭慕安,他的字跡依然清揚灑脫,宛如其人。孟程心眼眶不覺微熱,她轉身奔向陽台,抱著一線希望地朝樓下望了望。“他應該是一早就走了,是不是?”她失落地蹲下身子,對著牆角的綠竹低語。綠竹枝葉被她的衣角觸碰,不住地顫抖。“也不叫醒我,下次又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她呢喃,鼻子酸了又酸,眼底有淚光悄悄凝聚。那一上午,她都窩在沙發裡看著那信箋,心裡一團亂麻。如果說蕭慕安先前那些輕佻的行為話語和那若即若離的態度,她還可以隻當他與她玩笑,不敢輕易當真。可此番他為她擔心驚懼,遠渡太平洋歸來,還有這封信字裡行間流露的情誼,孟程心再不能視而不見、自欺欺人。可她應該怎麼想呢?又該怎麼做?他留下這封信是想說什麼,或是做什麼呢?她不懂,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袋那樣不靈光,像一團漿糊,白糊糊一片,膠黏揪扯,什麼也想不清楚。艾美聽說蕭慕安又走了,不禁嗚呼哀歎。孟程心坐在她病床邊,輕輕吹了吹湯勺裡的湯羹,喂到她唇邊。她飲了一大口,又繼續唉聲歎氣起來,孟程心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好笑。艾美瞥了她一眼,氣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孟程心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又喂了她一勺。她低頭喝了一口,一副七老八十的樣子道:“孟程心,不是我說你,這感情的事情就得趁熱打鐵。你想想,當年的顧霖學長,如今的蕭慕安,哪個不是優質男,可你放走一個又一個的。你想乾嘛,孤獨終老?!”“好好的,怎麼又扯到學長頭上去了!”孟程心無奈歎道。“是呀!顧霖學長哪能和蕭慕安比,你對他若有對蕭慕安十分之一的在意,他也不會跑去國外求學,這麼多年也不回來了吧!”艾美咂巴著嘴,一邊舔著唇一邊長歎道。“他出國深造,那是為了學業和發展,與我何乾!我和他的情形旁人不清楚,你還不知道嗎?”孟程心放下勺子,以拒絕投食來表示自己的不滿。艾美瞥了眼她,擺手道:“罷了,罷了,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不提也罷!左不過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她一副就坡下驢的樣子,身子向後躺了下去。孟程心看她那副模樣,又好氣又好笑,挖了一塊排骨遞到她嘴邊。她卻沒著急接,隻是眨巴著眼睛看著孟程心,很認真的樣子。“程心,你喜歡蕭慕安,很喜歡他,對不對?”她輕聲問道,猝不及防地直撥孟程心心弦。孟程心手一抖,勺子裡的排骨滾了出來,湯汁也濺在了被褥上。她忙放在手裡的碗勺,連抽了幾張紙巾倉皇地擦拭。艾美卻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凝眸看著她,她的眼睛那樣澄明透亮,如陽光般照耀在孟程心心頭。“我不知道,我隻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愛他,可不可以愛他!”她啞聲說道,眼睛莫名就紅了起來。艾美抿了抿唇,有一瞬不解,但她還是搖了搖頭。“愛就是愛,哪有什麼該不該,可不可以!”她堅定地握緊她的手,“程心,遇見一個自己十分喜歡的人是件多不容易的事呀!不要怕,不要給自己設置障礙!這世上能攔住愛情的是怯懦,你不是怯懦的人!”怯懦?是呀!就是怯懦!對蕭慕安,她就是怯懦的。因為無論是擁有他或是失去他,她都怕自己承受不起,所以裝聾作啞地自我催眠直到現在。離開醫院後,孟程心並沒有急著打車回報社。她看著萬裡無雲的天空,想著或許正在飛渡太平洋的蕭慕安,慢慢地走在人行道上。人行道上鋪滿的梧桐樹葉,就快立冬了,梧桐的葉子幾乎都落光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乾。行人走在樹下,踩著枯樹葉,發出吱吱聲響。有頑皮的小孩故意地一腳一腳踩在落葉上,連蹦帶跳,歡欣鼓舞。孟程心記得,她小時候也曾這樣頑皮過,那時候,她的爸爸和媽媽手挽手地走在她身後,時不時叮囑幾句。爸爸是個很溫厚慈愛的人,所以當年,為了那日商山彆墅的情形,她曾對媽媽有過不解,甚至那一整晚,她們母女都沒有說一句話。那晚,她失眠了一整夜,蹲在窗前看著月亮,那些與蕭慕安相處的畫麵如影片般在她腦海裡播放,令她心裡酸澀難忍,而商山彆墅裡的情形曆曆在目,又令她驚心。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她便獨自出門去了商山。可蕭慕安走了,沒有道歉,沒有解釋,甚至沒有道彆。她就那樣拿著折扇獨自從商山上下來時,流雲在群山間忽閃,隨風飄渺。她心裡莫名痛了痛,突然就明白過來,原來生離與死彆一樣令人傷悲。後來,她去了爸爸的墓地,靠著他那冰冷的墓碑直到黃昏落日。那日黃昏,程元突發舊疾,命懸一線。她接到陳紀的電話時,瘋了般地跑去了醫院。張小雨靜靜地站在程元的病床側,她的胳膊裹著紗布,是程元暈倒時,她墊在她身下劃傷的。陳紀站在她身側,一臉哀傷地看著她。走廊裡,陳姨和陳叔也趕了過來。那一瞬,孟程心跪在程元的病床前,蕭老夫人、蕭天佑、蕭慕安、傅敏甚至爸爸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動,她抬眸看著光影裡,陳紀輕輕地托著張小雨手上的胳膊,突然就想,愛情到底是什麼呢?她該愛誰?又該怨誰,怪誰?程元那場大病初愈後,人越發沉靜淡泊。孟程心看著她坐在窗邊,默默地坐在她身後。她沒有回頭,隻幽幽地說起一些從前的故事。她說起那些故事時語句簡短、平淡,不知是年深日久她已記不清,還是太過厚重她依然承受不起。她說她與蕭天佑年少相識,相知相許;她說她曾飛蛾撲火,幾乎魂破;她說她為了親情,放棄了愛情;她說她久尋舅舅不得,孤苦無依,幾欲輕生;她說她在前生夢醒之際遇見了父親;她說父親告訴她,人生隨時都可以重頭來過,隻要願意。孟程心還記得她說到最後的時候,眼窩裡深邃無邊的落寞與哀愁。那一瞬,她忽地想起不辭而彆的蕭慕安來,眼眶莫名一酸,眼淚直落下來。“心心,生活需要你像敬畏生命那般去敬畏它,你若肆意放縱,必定遺禍無窮!”媽媽說的話,孟程心都是聽的,所以她一向嚴於律己。可愛情,往往就是讓人情不自己。艾美這一番受傷,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月。許沐陽作為她的主治醫生,少不了日日查房,而她美滋滋地幾乎不想出院。對於她這般瞎子都能看得出來的花癡心思,嚴文希求之不得。出院那天,嚴文希握著許沐陽的手無比感激道:“這次多虧了你,哪天有空一起吃個飯,也算我們感謝感謝你!”許沐陽禮貌地笑了笑道:“阿姨客氣了,我是醫生,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怎會,若不是你格外照顧,小美哪能好德這麼快!”嚴文希笑道,側頭看了看艾美。艾美抿了抿唇,露出淺淺的酒窩,拉了拉她的手臂道:“好了,媽媽,他忙著呢,你彆總拉著人,我自會請他吃飯感謝他的,是吧?”她說完,看著許沐陽。這種跟她一個人吃飯還是跟她一家子吃飯的選擇中,許沐陽隻能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點頭。孟程心在一旁瞧著,心裡偷偷想,沒準艾美這次因禍得福,還得了段美滿姻緣呢!可她將這樣的想法告訴蕭慕安時,蕭慕安卻沉吟了良久不語。“難道許醫生的心裡有人了?”她疑惑道。“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過他不肯讓它過去而已。”蕭慕安低聲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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