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大亮,張輝便來了。他說報社同事通宵加班趕稿,可能得晚點回來探望。孟程心點了點頭,兩人做了個簡單的交接,孟程心便回了趟家。在家洗漱了一番,又準備了早飯,她便折返醫院。艾美已經醒了,雖然臉色因失血過多而慘白,精神卻還好,一雙眼睛烏亮亮地轉,仿似自己不過是摔了一跤。“艾叔叔在西藏那邊的工程一時丟不開手,可能晚些到。嚴老師已在從新加坡歸來的飛機上,應該很快就到了!”張輝道。艾美的母親嚴文希在傳媒大學做教授時,曾給他們幾個授過課,雖已赴任台長,但他們還是習慣稱她老師。艾美連連搖頭,“我都沒事了,何必勞他們回來。他們受了驚嚇,必定要念叨我了,阿彌陀佛!”她仰頭長歎,念念有詞之際,許沐陽正帶著實習醫生來例行查房。他見過各類頑強的病人,但是這種忍著痛也要喋喋不休的似乎不多。他抿了抿唇,例行問了幾句,又囑咐了幾句,正要抬腿走。那邊副院長卻領了個人進來,正是剛趕到的嚴文希。艾美“哎喲”一聲立馬疼得直哼哼起來。嚴文希斥責她太不當心的話幾乎出口,又一下咽了回去。“還疼呀?哪裡不舒服要和醫生說!”她立馬軟下心腸,柔聲哄道,一雙慈愛的手在她頭上撫了又撫。孟程心與張輝對視一眼,忍不住偷笑起來。許沐陽心底微微一陣波瀾,“果然善變!”他不由感慨。副院長讓他再詳細和嚴文希說說情況,他道:“例行查房時間有度,我先帶人各病房轉轉,晚些再過來。”他頓了頓,看了眼艾美,“她恢複得還好,應該沒有問題!”他咬重最後幾個字。艾美心虛地看了眼他,又麻溜地去哄嚴文希。這邊許沐陽剛走,那邊走廊外便傳來陣陣腳步聲,是老譚帶著報社的人前來探病。“嚴台長,您到了!”老譚一進門便向嚴文希伸手道。嚴文希禮貌地起身跟他握了握手。“真是對不住,您那麼放心地把女兒放在我們報社上班,我卻讓她出了這樣的狀況!真是慚愧。”老譚愧疚道,深深垂下頭。孟程心立馬站出來,說道:“這次是我的錯,這趟新聞原該我去的,和譚主編沒關係。”嚴文希轉頭看了眼她,伸手拉過她的手道:“說什麼傻話,意外就是意外,誰去了都會傷著,誰傷了我都心疼。”她抿唇笑了笑,寵溺地捏了捏孟程心的臉。她們師生一場,甚是投緣,這些年她一直疼愛她,待她如艾美一般。“再說,記者的職責本就是身赴第一線探查報道,受傷遇險原也是這份責任該擔的風險!我女兒能有如今的成長,我引以為豪,譚主編何愧之有!”她說道,轉頭看著老譚。老譚笑著應和了幾聲,又慰問了艾美,讓她好好養傷。同事們也紛紛上前問候,送上水果與鮮花。嚴文希代艾美一一謝過。絡繹不絕地,當然還有其他幾家媒體負責人和報社主編。他們說是探病,亦不過是因著嚴文希電視台台長的身份,來聯絡聯絡感情。病房裡一時熱鬨不凡,幾乎擠不下腳。孟程心悄悄走了出去,呼吸一把暢快的空氣。艾美做的各項檢查報道應該出來了,她想著,和嚴文希打了聲招呼,開溜去前樓報道。她走出住院部大樓,穿過回廊,欲往前麵門診部檢驗科走去,忽地迎麵擦肩跑過一個人,她看著側臉有點眼熟,不禁停下來回頭看去。那人亦頓了頓,回頭看過來。“孟程心!”“蕭慕安!”他們異口同聲,驚訝的表情如出一轍,隻是蕭慕安的臉上滿是焦急,孟程心卻滿眼疑惑。“你沒事?”他一個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仔細地瞧了瞧她。他手指冰涼,觸到孟程心的肌膚時,她本能地“嘶”了聲。“我……”孟程心愣了幾秒,剛要開口,卻見蕭慕安身後,住院部的大門口,老譚和幾個報社的人正昂首闊步而來。她心裡暗道不好,忙拉著蕭慕安從回廊上跳下,窩在一旁的大樹後。看著那夥人從眼皮下走過,孟程心方才鬆了口氣,轉頭看向蕭慕安來。“你怎麼回來了?還穿這樣少,也不怕著涼。”她顰眉嗔道,低頭反握住他的手,輕輕合掌暖了暖。做這樣的動作時,她幾乎處於本能,蕭慕安卻心頭一動。他抿了抿唇,情不自禁地就將她攬入懷中。孟程心一愣,心撲通地就漏了兩拍。他的呼吸沉重,胸口一陣起伏,像受了什麼驚嚇一般。孟程心輕輕斂了斂急促的呼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沒事!你沒事就好!”耳鬢上空傳來他悶悶的回答聲,孟程心一下快如閃電般地反應過來,“你是看到新聞了?以為是我是不是?”她揚聲問道,眉梢掩不住一絲欣喜。蕭慕安深深吸了一口氣,鬆開了手,麵色恢複如常。“沒事也不知道接個電話,要手機做什麼!還有你們報社,出了點事就雞飛狗跳一團亂,接電話的人連話也說不清楚,怎麼存活下來的!”他嗬斥道,眸底卻是餘驚未平。孟程心頓了幾秒,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道:“我是沒事了,可小美有事,是她替我去的城西!”蕭慕安一愣,半晌才道:“那她現在如何?”“受了傷,但是已經沒有危險了,是許醫生為她做的手術。”孟程心道。“那就好!”蕭慕安點了點頭,“我既然來了,便去看看她。”孟程心低低嗯了一聲,忽地又擺手道:“不,不,你還是彆去了。也不知道他們都走了沒?”蕭慕安想起她剛剛慌張的樣子,疑道:“剛剛走過去的那些人是誰?你怕他們做什麼?”“都是我的上司和同行們,不過可不是我怕他們,”孟程心攤了攤手,撇嘴道,“你不知道,剛剛那邊樓上正在進行H城新聞界‘大Party’,就剛剛走過去那些人,若是讓他們看見你這個樣子出現在醫院裡,一定能盤根究底,做些文章出來,你怕不怕?”這個樣子?蕭慕安低頭看了眼自己,他來得匆忙,昨夜在飛機上也一分鐘都不得安睡,如今看來確實有些狼狽。“我又不是什麼明星,什麼模樣出現在哪也值得研究?”他不以為然道,砸了砸舌。孟程心嗔了他一眼,幽幽道:“因為神秘呀,你可是天源唯一的繼承人,這些年又低調得無聲無息!你可知,你上次回來,在天寶露麵,在業內引起多大轟動!雖然那新聞一時被你們公關了下來,可想挖你料的人多了去了!若是拿下你第一手的大新聞,可就紅了。”她說著,沉沉歎了口氣,緊蹙的眉頭表示她曾為此苦惱過。蕭慕安原本微蹙的眉頭倒一瞬鬆了鬆。“哦?那你不近水樓台先得月!”他歪著頭玩笑道。孟程心白了他一眼,嗔道:“快回家去吧,穿這麼少,倒像非洲來的。”她轉身就要走,蕭慕安忙拉了拉她,“有孟大記者如此緊張地為我保駕護航,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孟程心一滯,推開他的手道:“好!蕭公子不怕,是我怕!我還得去給艾美拿檢查報告,沒時間跟你貧嘴。”她說著,轉身踏上回廊。“晚些我給你打電話。”她走了兩步,回頭道。蕭慕安微微一笑,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孟程心看了眼他,再沒多說什麼,轉身離去。蕭慕安不是不明白孟程心真正的擔憂是什麼。他雖然不了解她的行業,但他知道記者堆裡是有那樣一些人的,為財或者為名,不擇手段去挖取他人私隱爆料。若是讓有心人看見他倆,盤根究底地去查他們的淵源,隻怕上一代的那些恩怨是非都會被爆出來。孟程心回到病房時,那些探病的人都走了,隻有嚴文希在。“張輝呢?”孟程心問道。“我讓他回去了,他昨夜加了一夜的班,一大早又過來,眼睛都熬紅了。”嚴文希道,“你也該回去休息了,不然自己的身子也得累垮了。”“我沒事,昨夜在沙發上是睡了會兒的。”孟程心道,將拿到的各種檢驗單遞給嚴文希,“看起來各項指標都正常,回頭再給許醫生看看吧!”嚴文希接過嗯了兩聲,她的眼梢略帶倦色。畢竟五十來歲了,昨夜驚懼一夜,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來,剛剛還又應付那麼些人。“嚴老師,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看著,沒事的。”孟程心道,給她倒了杯水。嚴文希伸手接過,溫和地笑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要我說,你們都回去吧!反正我也沒事了,請個護工看著就好。”艾美一隻手捧著蘋果,悠閒地躺在床上邊啃邊道。三人正說著,許沐陽敲門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個人。孟程心一愣,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