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記者都已趕到,或是電台,或是媒體平台,還有些其他家的報紙。他們拍著現場照片,向附近的群眾以及接到報警的警官一一進行采訪。他們在說些什麼,孟程心聽不清,她的腦子裡一片嗡嗡聲,隻直直地盯著眼前一片廢墟,看著消防員們小心地拆解著坍塌的瓦礫,慢慢地從亂石堆抬出人來。有醫護人員上前,用擔架將傷員架走。孟程心驚惶地瞧了好幾眼,不是艾美。一個、兩個、三個,大約抬出了七個人來,三男四女,但都不是艾美。孟程心的心提了提又放下,忽地又提上咽喉來。“是不是沒有人了?”她上前問。也許消息弄錯了,艾美已經走了,不在裡麵,她僥幸地想著。“不!還有一個人,她的肩頭被銳物刺傷,正在施救鋸割銳物。”那指揮的消防員回道。孟程心的眼淚含在眼窩裡,但她不敢眨眼,緊緊扣住十指,指節已有些發白,她看見兩個消防員抬出一個人來。“快!醫護人員在嗎?這位傷員要止血!”有個消防員大叫道,幾個白衣大褂的醫護人員忙跑了過去。孟程心屏住呼吸,輕輕地走過去看了眼。那人的臉被淩亂的頭發遮住了一半,可孟程心還是一眼認了出來。“小美!”她看著醫護人員將她抬起,送上救護車,忙跟了上去。“這位小姐,你是這位傷員的家屬嗎?”護士問道。“是!是!我是!”孟程心連連點頭道,眼淚滾滾而落。市立醫院,外科醫生們已嚴陣以待,全力搶救著患者。孟程心隨著護士們下了救護車,一路握著艾美的手跟著她跑到手術室門口。“許醫生,3號手術室剛進去一位傷員。劉醫生和何醫生那兩邊忙不過來,所以……”有護士小跑著跟在許沐陽身後。許沐陽抬了抬手,示意她不用再說。孟程心轉頭,看著許沐陽,彷如黑暗中看見了曙光,忙說道:“許醫生,你一定要救救她,求你!求你一定要救救小美!”許沐陽愣了愣,看了眼手術室,詫異道:“是艾記者?”孟程心愴然地點了點頭,一時方寸大亂地說道:“她是有意識的,她剛剛一直想握我的手,隻是她沒力氣!”許沐陽的眉頭蹙了蹙,“我知道了!”他說道,從一旁的側門進了消毒室。手術室門前的長廊裡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家屬,他們哭號著,唾罵著。這樣的情形孟程心不是第一次見,卻是第一次如此地感同身受。老譚和張輝也趕了過來。“怎麼樣了?”老譚問道。孟程心抬頭看了眼他,輕輕搖了搖頭。“搖頭是什麼意思呀?程心,你一向最冷靜,怎麼也慌了神了。”老譚急道。張輝道:“人在手術室裡,程心又怎麼知道。”老譚頓了頓足,歎道:“罷了罷了!希望彆出什麼大事才好!我剛剛已經和嚴台長通了電話,她正在美國開會,說會立刻趕回來。”他頓了頓,轉頭看著張輝道:“讓你聯係艾工程師聯係上了嗎?”“聯係上了,艾工程師在西部,也正趕回來!”張輝回道。老譚點頭應了兩聲,又抬頭看著手術室的大門,歎了口氣。約莫過了兩個小時,艾美才被推出來。“怎麼樣了?”眾人湊上前問道。“手術順利!她休養一段時間會好的。”許沐陽道,看了眼孟程心。孟程心的心終於落地,眼睛不由得紅了紅。“她都傷了哪了?傷得嚴重嗎?要多久才能醒?”孟程心問道。“她右肩琵琶骨被銳物刺穿了,銳物已經取出。左腿膝關節處有砸傷,不過沒傷到骨頭。”許沐陽道,“等麻醉藥效過了,她就會醒的,不過醒後應該會很疼。”孟程心的心不禁顫了顫,琵琶骨被刺穿,小美一定疼了很久。她最怕疼了,摔破了膝蓋都要哭的,她想著,落下淚來。那一夜,孟程心都守在艾美床頭。她到半夜才醒過來,意識似乎不是很清晰,隻是直喊著疼。孟程心手足無措,正要喚醫生,許沐陽便走了進來。“許醫生,你來得正好!她好像是醒了,可一直喊著疼。”孟程心道。許沐陽點了點頭,走上前伸手探了探艾美的額頭,又用聽診器聽了聽她的心跳,說道:“沒事的,她的生命體征一切正常,不會再有危險的!”“可她這樣一直疼,睡也睡不好,又怎麼樣才好?”孟程心急道。“那就去找護士來給她打針鎮痛的藥吧!”許沐陽道,從大白褂旁的口袋拿出一支筆,給她寫了一張單子,“你先去取藥,然後交給護士就好了。”孟程心嗯了聲,接過藥單,剛走兩步,又回頭道:“麻煩您,幫我看一下她,我很快就回來!”許沐陽應了聲,孟程心這才開門出去。艾美住的是高級病房,裡麵開著暖氣,烘得她臉頰微紅。室內很靜,除了牆上的時鐘聲,便隻有艾美時斷時續的呻吟,“疼,程心,我疼。媽媽,我疼……”她反複地說道。許沐陽聽著不免歎息,俯身輕輕喚了兩聲:“艾美!艾記者!你好些了嗎?能聽到我說話嗎?”艾美的睫毛微顫,她應該能聽到,許沐陽想,抬頭看了眼時間,在記錄本上寫了幾個字,然後將它掛在床尾。不想,他一轉身,艾美卻突然伸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指。他一怔,轉頭看了看她。她似乎有了些清晰的意識,雙眼微睜,眼底隱隱晶瑩。“我會死嗎?”她無辜地看著他,乖得像隻受了委屈的小貓,與上次吃飯時那副炸了毛的樣子判若兩人。許沐陽不禁挑眉,他還記得第一次碰見她時,她那副正義凜然的臉,而後捧著資料來找他采訪時又甜美溫順。“你還真是多麵呢。”他忍不住腹誹道,出於醫生的道義問題,躬身寬慰道:“當然不會死,你已經被我救活了。”“真的?”她擰著眉問道,似乎在忍著疼。許沐陽蹙了蹙眉,一副不容侵犯臉朗聲道:“我在外科的技術有口皆碑,孟程心以前傷得重也是我救的,不信就去問她!”艾美愣愣看了他幾秒,突然就想起上次吃飯時,為了證明孟程心的手藝,她也用這樣的語氣讓他去找蕭慕安。“上次吃飯的錢我會給你的,說了請你吃飯,就一定得我付錢。”她低聲道,微白的唇齒因疼痛而微微顫抖。前一秒還擔心自己的生死,後一秒又和他探討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這女人莫不是還傷了腦子吧?許沐陽在心底默默想著,不由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我頭不疼,是肩疼。”她睜大眼睛看著他,他的手頓了頓,抿了抿唇,忍不住揚了揚嘴角。艾美迷迷糊糊看著他的笑顏,隱隱有些戲謔,不禁蹙眉道:“我生平最討厭被人冤枉,你猜忌我,以為我騙人。付了錢,我們就兩清,也不用做朋友了。”兩清?他們之間有個債務嗎?朋友?他們算是嗎?許沐陽啞然失笑,不由得搖了搖頭,說道:“是,錢等你出院再算。”艾美疼得神誌不清,也沒仔細聽,低低嗯了聲,心滿意足地合上了雙目。許沐陽鬆了口氣,不由長籲一聲,轉身離去之時,他才發現她的手還握著他的指尖,好像有了這樣的倚仗才能安心。他愣了兩秒,忽地就想起從前那個做手術手起刀落卻害怕打針吃藥,每每生病都要拉著他的手哼哧半天的人來。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他的眸底一瞬暗沉,身子僵硬地站在那裡,仿佛定格。待孟程心回到病房,許沐陽竟然已經走了。他大概是有事被叫走了吧,孟程心想,將藥交給護士站。艾美用過鎮痛藥,終於安穩地睡了過去。那一整夜,孟程心便窩在沙發上睡,她時不時地會醒過來,走到艾美床邊去看一看,聽著她呼吸均勻,才稍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