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和解(1 / 1)

“哎,剛剛忘了問名字了,也不知她叫什麼。”嚴嵩一麵走一麵歎道。方幽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伸手一擰道:“你想乾嘛?”嚴嵩疼得直哎呦,連道:“我能乾嘛?就是覺得她人還不錯,交個朋友嘛!”方幽輕輕哼了聲。何美珈上前道:“要我說,那位記者有點多管閒事了,說不定這一來,那孩子回去還會被打得更慘!”方幽聽著搖了搖頭:“也不能這麼說,總不能看見了當沒看見。我剛剛站得近,看得可清楚了,那孩子身上都是淤青,平日肯定沒少挨打,那男人下手真是狠,一點都不留情。”“嗯嗯,就是呀。”嚴嵩點頭道,“那些莽夫下手哪有輕重?我剛剛瞥了眼,看到那記者小姐的手腕都腫了,也不知傷著骨頭沒?”“哎,早知如此剛剛就該留下她找個醫生看看。”方幽歎了聲道,有些懊悔。嚴嵩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了幾句。蕭慕安一直慢慢地走在他們身後,一言不發,他的雙眉深鎖,心頭像被壓著什麼一樣令他有些喘不過氣。望月閣的正廳餐桌上,涼菜已上。嚴嵩請他們落座,又簡單地介紹了今晚的菜式。他說得眉飛色舞,蕭慕安卻沒聽進一個字,他的腦海裡一遍遍閃現著剛才的一幕幕。嚴嵩推了推他:“在想什麼呢?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蕭慕安回過神,抬頭問道:“你說什麼了?”“誒,你還真沒在聽呀!”嚴嵩急道。蕭慕安抱歉地勾了勾唇角。嚴嵩不依不饒道:“就你這態度,先來罰一杯吧!”他說著,給一旁的服務生使了個眼色,服務生忙上前給蕭慕安的高腳杯裡倒了小半杯紅酒。“你若能品得出這酒的年份產地我便也饒了你,若是不行再罰三杯。”嚴嵩道。蕭慕安笑了笑,拿起酒杯輕輕晃了晃,紅色的液體沿著杯壁緩緩流下。確實是好酒,他想著,眼前忽地又出現那一抹暗紅色的身影,心不由得沉了沉,也不知她現在到了哪裡,到底傷得如何了。“在想什麼呢?還不喝?”嚴嵩催促道。蕭慕安歎了口氣,起身放下酒杯道:“很抱歉,阿嵩,我現在有件事要去辦,我們下次再聚吧。”嚴嵩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蕭慕安已大步向外走去,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下了望月閣。嚴嵩趕忙追出去:“這是怎麼了?突然就要走。”蕭慕安一邊招呼了人將他的車開來,一邊回道:“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去辦,我們吃飯的日子還很多,下次吧!”嚴嵩卻不依,拉著他道:“你是不是因為何美珈的事惱了?”蕭慕安擺了擺手,“我若是為這事惱了,早就走了。”他頓了頓,轉眸看著他,“不過這樣的事情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今日我可是給你麵子。我蕭慕安何時缺女人了,要你來張羅這樣的事。”嚴嵩連連點頭:“是,是,這事是我辦得不好,我去自罰三杯。你彆走了,我都開好酒了。”服務生已將蕭慕安的車開來,將鑰匙遞到他手上。蕭慕安道:“我是真的有事,下次吧,下次我請你喝,我的那些藏酒隨你挑。”嚴嵩見拗他不過,隻氣道:“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你給我說說,要是真十萬火急,我也就罷了。”蕭慕安輕輕繞過他,坐上了車,回道:“彆跟我這磨了,快去招呼你的客人吧。好好吃飯,下次我再給你賠罪。”他說著,不待嚴嵩再囉嗦,便開車揚塵而去。孟程心此刻正坐在公車站台處,直達市區的車已經沒有了,還有一趟車可以轉車回市區。那趟車最後一班是六點,她看了看手機,還有半個多小時。右手手腕處已經腫了起來,疼得不能動彈,她輕輕將右手平放在膝上,以減輕痛楚。在路上,她給於書記打了電話,請她多多關照那戶孩子。於書記從前與她一起為希望小學籌資集款,是個善心人,她相信她會去照顧那個孩子的。傍晚的鄉村很寂靜,玩耍在各林蔭小道上的小孩子們都回家吃飯去了,農田裡莊稼人也都收起了農具。遠處,有車聲疾馳而來,忽地停在她麵前。車窗搖下,竟是蕭慕安。孟程心看了他一眼,彆過頭。蕭慕安走下車,看了看她的手腕,道:“上車,我帶你去醫院。”孟程心沒回頭看他,隻是道:“蕭先生也要多管閒事嗎?”蕭慕安聽她似乎有些賭氣,便道:“管閒事本來就要量力而行。今日若非碰上我們,你豈不要和那孩子一起挨打。”孟程心霍地站起身,看著他道:“那請蕭先生也量力而行,繞道而走吧。我這種自不量力的,打死了也活該。”她說這話,蕭慕安不禁也有些惱了,他本是擔心她才急忙跑出來,卻被她一通搶白。“好,我多管閒事,我繞道而行!”他氣道,轉身甩開車門,坐上車去。孟程心的胸口一陣起伏,右手更是一陣劇痛傳遍周身。剛剛起身太猛,這隻手又在石椅邊磕了一下。她忍不住用左手輕輕將它托住,暗罵自己活該。蕭慕安並沒有開車離去,他坐到車裡,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心情稍稍平複了些。後視鏡裡,孟程心正托著右手側身站在路邊,她柳眉微蹙,薄唇緊抿。這般的神情令蕭慕安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情形來。那時她傷得那樣重,亦是這般神情拿著簪子指著他的咽喉。他歎了口氣,又走下車來。孟程心見他沒走,又下車來,不禁看了他一眼。他上前拉開右邊車門,看著她道:“自己上來還是要我抱?”孟程心不想他說出這樣的話,瞪著他。他走上前來,孟程心忙喝斥道:“蕭慕安!”看著她倔強的神情裡露出一絲慌亂,蕭慕安忍不住彎了彎唇角。這麼多年了,她還是最經不起這樣的玩笑,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小貓,睜著圓圓的眼睛呆呆看著他。他又好氣又好笑地道:“孟程心,若不是我多管閒事,有人早就在七年前死在商山上了,哪能在這跟我賭氣!”孟程心愣了愣,垂下頭,再說不出一句話來。蕭慕安不由分說,上前將她打橫抱起,塞進了車裡。西寧鎮醫院的門診已經下班,隻有急診還留著窗口。那急診的醫生看了看手腕,捏了捏腕處的骨頭,疼得孟程心身子一顫。“應該沒傷著骨頭,上點藥養些日子就好了。”醫生道。“不用拍個片子看看嗎?”蕭慕安問。醫生搖搖頭,“醫院的那台儀器出了點問題,不然剛剛我就讓你們去了。”他又捏了捏孟程心的手腕道,“放心,不用拍片子,我看骨頭是沒問題的。”醫生這麼說了,蕭慕安也沒再說什麼。護士給孟程心上了些消腫的藥,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回到車上,蕭慕安便道:“還是去市立醫院檢查吧,剛剛那醫生真讓人不放心!”孟程心道:“不必了,也不是很疼,應該是沒傷到骨頭的。”“應該?那就是不確定了。”蕭慕安道,躬身過來替她拉上安全帶。他的發梢掠過孟程心的臉頰,孟程心的心砰砰地跳了兩下。蕭慕安總能令她心煩意亂,不知所措,她卻不能讓自己再犯糊塗。“能不能麻煩蕭先生送我回剛剛的公車站?我的手,有問題的話我自己會去看的。”孟程心斂色道。蕭慕安愣了愣,凝眸看著她:“孟程心,我們一定要像陌生人這樣說話嗎?”他語氣微寒,有幾分無奈,有幾分不滿。“我以為形同陌路該是我與蕭先生之間最後的默契!”孟程心側過頭看他,唇角一抹冷笑,“剛剛在那些人麵前不是做得挺好?”“那是因為嚴嵩在場。”蕭慕安激動地解釋道,“他和蕭家太熟,又是個藏不了話的直腸子。若是讓他得知你我相熟,不出兩天就能捅到奶奶那裡。奶奶一旦知道你我又牽扯上了,勢必……”“勢必如何?”他話未說完,孟程心便搶白道,睜著眼睛看著他。蕭慕安怔了怔,斂眉看著她,已有些薄怒。“誠如你所言,她不希望蕭家再與我們母女有任何牽扯,我們母女也不想再和蕭家有任何牽扯!”孟程心忿然道。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言,隻胸口激蕩翻滾,起伏不止孟程心側身就要去開車門下車,蕭慕安抬手摁下車門鎖。“我送你去!”他極力冷靜地說出這幾個字,然後猛踩油門平地180度掉頭。孟程心胸口如被針紮,滿腔怒氣一泄而儘,隻餘說不清的酸楚縈繞在心頭。她身子向後靠了靠,突然覺得疲憊極了。從醫院到車站,要路過一片田野,此時已近六點,太陽失去了白日的氣焰,安靜地垂在天邊,顯得格外美麗。不遠處的田埂上,一顆大白楊高聳筆挺地立在那裡,像個守護者。蕭慕安的心緒一片混亂,許多的念頭在他腦海裡碰撞,幾乎就要爆炸。他忽地將車向路邊一拐,開到了田埂上停了下來。孟程心大驚,轉頭看他。他卻一把推門而出,大步走到楊樹邊。田埂上風很大,吹得他衣服鼓鼓的。他就那樣站在那裡,雙手插在口袋裡,站了許久,仿佛成了一尊雕像。孟程心歎了口氣,推門下車。蕭慕安的身影被光線拉得很長,她觸手可及。此處離公車站已經不是很遠,她想,她可以自己走過去。“其實我明日便回美國去了,你不必這樣害怕與我有什麼牽扯。”蕭慕安突然開口道。孟程心愣了愣,抬頭看著他,他卻依然看著遠方。“孟程心,”他突然喚她,“你知道我為何要長年待在國外,不肯回國嗎?”孟程心沒有回答,隻是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因為在那裡,沒有天源,沒有蕭氏,我不是誰的兒子,也不是誰的孫子,我隻是我。在那裡,我可以隻是我自己!”他說著,緩緩地轉過身來,望著孟程心。他的目光極致真誠,就像她第一眼見到的那樣。孟程心心中一動,眼窩不由得溫熱,極力用平緩的語調回道:“那樣很好!”蕭慕安輕輕地搖了搖頭,慢慢地走上前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可如果我說,我可以在我眼裡,看到孟程心就隻是孟程心。那麼在孟程心眼裡,蕭慕安可以隻是蕭慕安嗎?”他說得很慢很輕,但一字字落在孟程心的心頭,都令她心房微顫。她沒有回答,也沒法回答,隻是猶疑地搖了搖頭,輕輕地後退了兩步。“可以嗎?在他眼裡隻有我自己,沒有我媽媽。我隻看著他,忘記他的背後有蕭天佑和蕭老夫人。像當年初相識一般,什麼也不知道,也不管不問,隻是品性相投的朋友。真的還可以再那樣相處嗎?”她默默地問向心底。心底良久沉默,卻是稻田裡有呼呼的風聲吹過,草叢裡還有夏蟲啾啾鳴叫著。她緩緩地轉過身,準備離去。心海裡乍然有什麼東西迸裂開來,“程心,孟程心”有人在喚她,她知道那是蕭慕安的聲音。從前他總愛“程心,孟程心”那樣喚她。像下定了某種決心般,孟程心深深吸了一口氣,忽地轉身道:“那麼,你得先向我道歉!”她的神情那樣稚氣,就像從前蕭慕安開玩笑過了頭,她惱他,不理他時一般。蕭慕安怔了怔,眼角一瞬閃過一絲晶瑩,“是!我道歉!”他柔聲道。“為了什麼?”孟程心問。“當年刻意隱瞞,已屬欺騙。是我不對,我道歉!”蕭慕安道。“還有!”孟程心說。蕭慕安有些疑惑,看著她。“你不辭而彆!”孟程心道,聲音忽然有些哽咽。蕭慕安微微愣了愣,旋即便輕輕笑起來:“是!我不辭而彆!是我的錯,我道歉!”他走上前,站定在她麵前,認真道:“對不起,孟程心!現在我能有一次被原諒的機會嗎?”眼窩裡積蓄已久的眼淚終於滑落下來,孟程心揚了揚眉角,大聲道:“好吧!蕭慕安,我原諒你了!”她說著,側過身伸出左手抹了抹淚水。蕭慕安看著她,伸出手指拾了一滴她臉頰上殘留的淚水。“孟程心,這麼多年了,你真是沒什麼長進。”他展眉笑道。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很輕鬆,像一顆懸於心中多年的大石終於落地一般,整個人自在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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