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流星雨(1 / 1)

蕭老夫人湊近瞧了瞧她,她的眉眼和程元真像,幾乎一模一樣。她有些不安,拉了一把她道:“流著程氏血脈的人,離我的孫兒遠一點!”她的語調嚴厲得不容人置喙。孟程心一個踉蹌,扶著沙發才站穩。她蹙眉,覺得這個老太太真有些不可理喻,剛要開口。蕭慕安卻霍地站起身來。“還不夠嗎?”他橫在她們之間,垂眸看著蕭老夫人,“我和這位孟小姐隻不過認識幾天,原沒有多少交情,以後更不會!”他說得清冷決絕,沒回頭看孟程心一眼。孟程心的心裡莫名地一瞬揪了起來。“而今以後,你們愛如何如何,再與我無關!”他說著,大步朝外走去,再沒回頭。從那以後,孟程心便再沒見過他,直到天寶地產的那次。許醫生說他去了很遠的地方,也許不會再回來。孟程心喃喃道:“我隻是來還東西。”其實,她隻是想道個彆。許醫生看了看她手裡的折扇,歎道:“他既丟下了,便不會再要了。你自己留著做個念想吧,或者丟了也罷。”孟程心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下山的時候,她看著山間薄雲緩緩浮動,抱攏成團,又被風輕輕吹散,忽地落下淚來。七年,對日月星辰、山川湖泊而言,或許隻是一瞬。可對於年輕的人兒,已經足夠長。蕭慕安點燃一根煙,輕輕將雲霧吐向空中,看著它在空中盤旋然後慢慢消散。他曾以為,隻要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一切都會消散。可今日在住院大樓玻璃門的倒影裡,他看見孟程心驚慌失措地躲在石柱後的神情,才恍然明白,他以為已經過去的過去,從來沒有過去過。無論是那個人還是他留給她的那些傷害。手機旁放著一張薄薄的名片,他伸手拿起端詳了許久。當年,是他告訴了蕭天佑關於程元的下落,他原不過是希望蕭天佑能徹底死心,放棄找尋。可人生種種變故,始料未及,由不得他後悔。“孟程心。”他看著名片上印刻的名字喃喃念道,手指一鬆,名片掉進了垃圾桶裡。如果那些往事隻能在相安無事裡被放下,那便各安天涯好了,他想。夜很靜,他站在華鼎府的頂樓眺望。這是華鼎府頂層的一套複式公寓。他十八歲時,蕭天佑送的成人禮。回國後,他一直獨自住在這裡,不肯回蕭宅。城市已經深睡,隻有零星的路燈如星光般璀璨綻放。他深深歎了口氣,轉身從垃圾桶裡拾起名片,撫了撫上麵的灰塵,走入書房。一夜夢魘,孟程心出了一身的汗,天明時刻便醒了。她起身倒水喝,才發現張小雨給她打了不少電話,她忙回過去。“出什麼事啦?”她問道。“你今天來趟醫院!”張小雨道,神秘兮兮地。孟程心不禁疑惑道:“到底怎麼了?”“那個洪莎要來醫院探病。你過來幫我!”孟程心哭笑不得,張小雨上次邀她一起打嘴仗還是十幾歲時候的事。她笑著打發了她,拿著手機兀自發起了呆。時光真是個玄妙的東西,她想,它會讓一些原本簡單的東西變得深刻,也會讓另一些原以為深刻的東西越發淡薄,就好比愛,就好比怨。這些年,她與張小雨從少年的親密無間到而後的針鋒相對,再到如今似友非友,便是時光的魔力,亦是生命的軌跡。她覺得一切剛剛好,她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相信了宿命。艾美從西藏出差回來,得知陳紀住院一事還特意去看望,正趕上陳紀出院,眾人一起吃了頓飯。“怎麼還沒上來?”眾人坐定,艾美卻還沒上來,張小雨不禁問道。“估計停車位不好找,我下去看看。”孟程心起身道。樓下的停車場,艾美正與一男子對站著說話,那男子背對著孟程心,背影頎長。“謝謝!”艾美甜甜道。孟程心看見她露出大大的酒窩,眼裡放著光芒,不禁笑起來。“不必客氣,舉手之勞。”那男子道。“艾美,”孟程心走過去,喚了聲。那男子轉身看了她一眼。她愣了愣,猶豫道:“許醫生?”那男子正是許沐陽,他看到孟程心也一瞬詫異,轉瞬便恢複禮貌道:“孟小姐,許久不見!”“你們認識?”艾美很是驚訝。“是,很久不見!”孟程心輕輕應了聲,又對艾美道,“大家都在等你呢!”許沐陽道了聲告辭便離開了。“你們怎麼認識的?你剛剛叫他許醫生,他是醫生嗎?名字是什麼?”艾美接二連三問個沒完。孟程心長長籲了口氣,看著她道:“問完了?”艾美點了點頭,認真看著她:“要認真回答哦,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是!”孟程心笑道,“他叫許沐陽,是個醫生。我認識他是因為他以前去商城做誌願醫生,給我看過病。”“沒啦?”艾美皺著臉道。“沒了。”孟程心攤手道。“醫生給多少人看過病呀,那麼久的事他怎麼還記得你呀!”艾美質疑道。孟程心暗歎,果然記者的嗅覺就是不一樣!“也許是他記性好吧!總之,我和他沒有什麼關係!”孟程心覺得艾美最關心的應該是這句。果然,艾美鬆了口氣,她想了想道,“知道名字和職業,憑我的本事在H城把他找出來應該不是難事。”孟程心詫異,許沐陽竟在那樣短的時間內虜獲了艾美的芳心。艾美卻揚了揚眉角:“愛情本就是一瞬時的事嘛!”孟程心含笑不語,她羨慕這樣簡單的愛情。轉眼就到了七月的最後一周。報社忙得不可開交,孟程心幾乎天天加班。“嘿,聽說今晚有流星雨呢!有人去看嗎?”張輝道。“你一個單身漢,看什麼流星雨呀!”賢姐吐槽道。大家大笑起來。張輝不以為然:“誰說單身漢就不能去了。越是像我們這樣的越要去,多許幾個願沒準今年就能脫單了。”“想脫單的話,向天許願是沒用了。你得向那許願!”賢姐指了指譚主編的辦公室,“少加點班準能找到女朋友。”張輝被她一打擊,哀怨地坐了下來。眾人又是一樂。那天晚上,孟程心又加班到十一點,她離開報社的時候,路過人民廣場。人民廣場的大銀幕上正實時播報著流星雨的觀測情況,悠然湖邊人聲鼎沸。孟程心遲疑了許久,她知道,無論再看多少場流星雨,也無法彌補她曾錯失的流星,但她還是決定去看看。悠然湖在H城西北方向,占地麵積大,四麵空曠,沒有高山或高樓遮擋,是很好的觀星地點。孟程心趕到的時候已是淩晨。有些人熬不住,紛紛打道回府,他們原不過就是湊興,也有人各式裝備齊全;調試著相機,等待絢麗那一刻的到來;還有一些人支起了帳篷,隻為徹夜等待那一場美麗的邂逅。孟程心想,回家的人一定能有個好夢,攝影者一定能得到最美的那一瞬,觀景者也一定會將最燦爛的星空留在眼中。求仁得仁,人生不過如此。若有什麼得到或失去,原就要看你最初想要的是什麼。今晚的月光很淺,似乎有意不與流星爭奪光輝。孟程心站在湖邊,看著清澈的水麵上幽幽的月光,心也忽地澄明起來。有一點星火輕輕在湖麵遊動,快似閃電。孟程心以為自己眼花,卻聽有人興奮地高喊道:“是流星!是流星!要開始了!”人群喧囂起來。孟程心抬起頭。遠處廣袤的夜空裡,零星點點的星光忽閃而來,忽地又落了下去,在黑夜裡拉出一瞬長長的耀眼的光芒。一點兩點,越發稠密,將漆黑的夜空照得橙紅。“許願了嗎?”身後,一男子輕聲問道。孟程心一怔,本能地轉過身。蕭慕安正站在她身後側,他抬眸望著天際,唇角銜著淺淺的笑。孟程心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在他的瞳孔裡,她看見漫天滑落的流星雨。“彆回頭,彆眨眼!流星的美麗可隻有一瞬。”他伸手輕輕掰過她肩膀,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孟程心沒有眨眼,也再沒回頭,可她的視線卻被眼底忽然騰騰而起的霧氣所遮擋,什麼都看不清。但她覺得足夠了,她已經看見了世間最美麗的流星雨,足以彌補那年雨季最後的遺憾。等待是多麼漫長的事情,卻隻為交換這一刻的絢麗。人生常常如此得不償失,但人卻樂此不疲。夜靜了下來,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人們沉浸在驚歎裡,尚未回過味來。蕭慕安輕輕地將雙手從她肩上拿下,孟程心聽見他悠長的歎息,神思一瞬清明。她迅速轉身離去,沒有一句話,也沒再看他一眼。蕭慕安轉身望去,她的背影倉惶地鑽入人流裡,心頭莫名一酸。“孟程心,何必走得這樣急,我是不會跟過去的,也再不會出現,無論是你的眼前還是身後。”他默默道。華鼎府頂層,許沐陽正坐在露台上飲茶,一見蕭慕安回來,便問道:“蕭大少爺沒有手表嗎?這是一個小時嗎?”蕭慕安聳了聳肩,走上露台,癱倒在一旁的貴妃榻上,淡淡道:“剛路過悠然湖,那裡很多人,看了會。”“哦,聽說今晚有流星雨,應該都是去看的吧!”許沐陽笑道,“你也去許願了?”蕭慕安仰頭看著夜空道:“世上的人心願太多,再下二十場流星雨也是不夠的!”許沐陽忍不住笑道:“所以向天許願不如靠自己,心願從來隻能是自己成全自己。”“自己成全自己。”蕭慕安心裡默默嚼著他這句話,慢慢眯著眼睛。“怎麼了?一副丟了魂的樣子。”許沐陽看著他,疑惑道。蕭慕安擺了擺手,坐起身來:“姑姑又做了什麼好吃的?”“是五彩水晶餃。”許沐陽指了指一旁圓桌上的食盒道,“這盒是煮好的,另一盒你放冰箱裡慢慢吃。”蕭慕安揚眉笑了笑,“還是姑姑最疼我。”他說著,伸手打開食盒,徒手拿了一個餃子就放在嘴裡。許沐陽皺眉道,“看你!連雙筷子也不拿!”他說著,起身去廚房拿筷子。蕭慕安嗬嗬一笑,不以為然地吃起來。“聽媽媽說你打算這幾天就回美國了?”許沐陽問。蕭慕安點了點頭。“怎麼不多待些日子,這麼快就回去?”許沐陽道。蕭慕安緩緩道:“爸爸已經回天源工作了,國內沒有需要我留下的理由!”許沐陽看了眼他,張了張嘴,終究沒說什麼。蕭慕安連吃了幾個,也停了筷子,斜倚在貴妃榻上看著天空出神。“沐陽,你還會想念書媛嗎?”他突然問道。許沐陽一怔,愣了許久才道:“當然!”“那你想念書媛的時候,是什麼感覺?”蕭慕安轉頭看著他。許沐陽望著夜空許久許久才慢慢道:“很快樂,也很痛。快樂越發重了,痛越發輕了。”蕭慕安看著他,緩緩地回過頭,看著星空再不說話。“慕安有了牽掛的人嗎?”許沐陽緩過神來,轉頭問道。“怎會!我是個無牽無掛的人!”蕭慕安聳了聳肩,輕輕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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