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好活兒介紹給你。”謝懷遙簡單地跟連樂青說一句，就把任務資料傳到她手機上。“不會吧！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原卷？”連樂青看到資料不禁驚叫，她也隻在博物館見過顧愷之的摹本，就連一旁執著於要和她交住的鐘維勳也怔住了，基於五年來養成的職業習慣，他瞬間從大魔王模式切換到天才鑒定師模式，將俊臉湊到連樂青跟前，嚴肅道：“給我看看。”謝懷遙提供的資料十分詳儘：洛神是中國神話裡伏羲氏的女兒，又名宓妃，傳說中溺亡於洛水，從而成了洛水女神。《洛神賦》則是曹植於公元222年，從京城返回封地，中途經過洛水，有感而發，寫出的一段關於人神之戀的淒美辭賦。東晉畫家顧愷之大受感動，依此繪製了一幅畫卷。《洛神賦圖》色彩明豔、線條流暢、人物眾多、背景華麗，不論是構圖情節，還是人物塑造、繪畫技巧……都可以稱得上是集古代繪畫藝術之大成者，被譽為“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隻是可惜顧愷之的真跡失傳已久，隻有四幅唐宋時期的摹本，現存於海內外博物館。然而就在一周前，有一位藏家聲稱得到原卷，並要贈予國家博物館。無論消息是真是假，這都是一枚重磅炸彈！連樂青看到這裡，不由得咂舌：“摹本都金貴得不得了，原卷到底要值多少錢啊？估計都不能用錢來衡量了吧？”“不要接，”鐘維勳卻冷不防地潑了她一盆冷水，“《洛神賦圖》原卷失傳已久，這事明顯有詐。”“這圖不親眼看看怎麼能斷定真假？鐘維勳你該不會是口是心非，又要暗中跟我搶工作吧？”連樂青見他恢複到平常的樣子，頓時鬆了口氣，又笑著跟他抬起杠來。然而謝懷遙算計好了她讀資料的時間，在這時再次打入電話說：“樂青，昨天，《洛神賦圖》原卷在藏家所在的彆墅內失蹤了。三天後就是藏家把這幅圖交給博物館專家，讓他們做出鑒定的日子。因此我們務必在16號晚上12點前將畫找回來。現在警方已經介入，也有不少尋寶獵人蠢蠢欲動。我和藏家因為有私交，所以拿到這個案子，你有把握嗎？報酬是1。”“1後麵一個0嗎？”連樂青小心翼翼地問。“再加一個。”謝懷遙笑起來，“不要因為鴿血紅寶石和音樂鐘的事情對我產生偏見，我們合作五年，我很少出現這樣的失誤。這回隻要你點頭，我去跟她提前拿全款，若是不成功，再把錢全部返還。”“懷遙姐，麻煩你現在就把藏家的地址發給我。”連樂青的眼睛立即變得明亮。她這個窮人已經好久沒見過錢了，正好趁機把鐘維勳推開。“對不起啊，我還有工作。”她擠出個毫無歉意的笑臉，故意無視某人冷得能殺人的眼神。“連樂青，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對這幾個字還沒出口，連樂青已經飛快地朝醫院外麵跑去，在路邊攔下一輛的士：“淮海路21號玫瑰山莊6號院。”鐘維勳追了幾步，也沒來得及阻止她的離去。一向泰山崩於眼前不露聲色的他，立在日光下，眼睛眯著，手卻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年輕的司機一聽連樂青的話，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她，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小姐真是有錢人啊。”要知道玫瑰山莊是北城的頂級小區之一，住戶非富即貴，小區一年四季都被鮮花環繞。當然了，其中最多的是月季、玫瑰和薔薇。小區裡麵隨處可見噴泉和雕塑，簡直就像把歐洲小鎮移到了這裡。連樂青也懶得跟司機解釋，撥了Keely的電話，約她在玫瑰山莊的巨型雕花鐵門前見麵。到了約定地點後，兩個女生與藏家通話，登記了身份證號碼後，才被保安允許進入。這裡每棟彆墅之間隔了好幾十米，要不是Keely方向感好，恐怕連樂青在院子裡兜十來分鐘，還找不到目的地。6號院的主人，就是謝懷遙口中的藏家，是謝懷遙媽媽的朋友，北城電子信息安全公司董事。連樂青看到她的第一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五十的人竟能擁有如此美豔的臉蛋，光滑細膩，就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她身材高挑，就算是站在Keely旁邊也毫不遜色，反而多了幾分成熟女性的風情，若是年輕個二十歲，絕對是大殺四方的尤物……不光是男人，就算是女人也會浮想聯翩，她這樣的人放在過去，就是《洛神賦》裡的神女原型吧？不過這家中玄關鞋櫃裡麵沒有大號鞋，會客廳裡也沒有煙灰缸，這個房子裡似乎沒有男子居住的痕跡。Keely趁著薛冰冰給兩人倒咖啡的時候，小聲問連樂青：“懷遙姐給的資料裡，薛女士不是跟個不知名的畫家結了婚嗎？怎麼一個大美人，孤孤單單住彆墅裡？真可惜。”“你說的是人可惜還是房子可惜？”連樂青笑起來，她在客廳裡看了一圈，發現書櫃上有個倒下的相框，拿起一看，是薛冰冰和一個男人的合影。那男人肯定也有五十來歲了，但很顯年輕，尤其是眼神，透著少年人的放蕩不羈，很顯然這就是她的丈夫馬俊之。“懷遙姐似乎還不知道他們夫婦關係不好。”Keely也瞥見那照片，隨手拿出筆記本查閱，發現馬俊之這幾年都沒賣出什麼作品，他的畫一幅也就幾萬元，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看來男人都不喜歡比自己強的女人，女強人大多數婚姻都會以悲劇收場。樂青，等我們嫁人也轉行當全職太太好了，免得給男人壓力。”“就我這樣的做菜技術，恐怕當全職太太，才會給人壓力。”說到這裡，連樂青不禁想起鐘維勳站在廚房的樣子，不禁抿著嘴偷偷笑起來。跟他交往好處還真不少，可是……人不能那麼自私。薛冰冰在兩個女孩談話的時候，已經端著兩杯咖啡出來。這都是她用秘魯咖啡豆研磨的，香味格外濃鬱。她的眼圈看起來有些發黑，不過說話的聲音依然淡雅：“這幾天我很疲憊，《洛神賦圖》丟失後，警察過來了好幾次。他們應該能幫我找回畫，你們隻要輔助一下就好，報酬我已經打到懷遙的賬戶上了。”Keely有些疑惑：“薛女士，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們是懷遙的朋友，我就直說了，我欠懷遙媽媽一個人情。”薛冰冰淡淡一笑，“所以你們儘力而為就可以了，結果如何並不重要。”這擺明了是送錢給謝懷遙，外加瞧不起她們的專業能力。連樂青就像是被人當麵抽了耳光，卻還不得不擠出個笑臉：“薛女士，你和懷遙姐有私交那是你們的事，我們是懷遙姐的拍檔，還得公事公辦，麻煩薛女士和我們說一下《洛神賦圖》失竊當天的具體情況。”她的固執讓薛冰冰有些不悅。薛冰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簡單地向兩人描述昨天的行程：上午八點她開車去公司，下班後，五點外出與丈夫就餐，回家大概是九點的樣子，發現畫作不見了。警方經過搜索排查，目前還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屋子裡沒有可疑指紋，其他東西也沒有挪動過的痕跡。而屋子裡安放的攝像頭，在兩天前被人為破壞，《洛神賦圖》仿佛憑空消失。連樂青不禁覺得奇怪：“薛女士，這麼寶貴的畫卷丟了，你似乎不是太著急。”薛冰冰喝著咖啡，保養得很好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這幅畫卷在國內外的關注度都很高，就算是走黑市也很難出手，竊賊肯定會跟我索要贖金。我能做的隻有靜靜等待。”Keely從筆記本上翻出一堆數據，轉向薛冰冰那邊，讓她看：“薛女士，你是不是過於自信了呢？畫作被竊後索要贖金的案例相當少，大部分畫作都跟竊賊一起失去蹤影。全球每年失竊的藝術品，按照市場價值估算，高達六十億美元。光是國際刑警數據庫裡的失竊藝術品就遠遠多於三萬件。”薛冰冰聞言臉色微變，但很快就恢複了冷靜：“我做信息安全有關的工作。這些大數據我當然都清楚。但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原卷，地位跟普通名作不一樣。警方會窮追不舍，竊賊很快就會扛不住壓力。”Keely和連樂青一時半會兒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便出了門，去監控室，跟保安要了昨天6號院附近的攝像頭拍攝的畫麵。然而兩個人盯著從早上八點到晚上九點的錄像，看得兩眼發直，都沒有發現有什麼可疑人員和車輛經過。難不成這畫真是人間蒸發了？還是路邊的攝像頭被人動了手腳？連樂青使勁兒按了按太陽穴，讓自己集中精力，突然她發現一個問題，彆墅有扇窗戶沒能被拍到，而那扇窗戶正對著一條小路。“保安大叔，能不能把這條小路附近的攝像資料給我們看？”“你們兩個小女生怎麼這麼麻煩，警察都沒有看這麼多。”保安大叔累了，打了個嗬欠，不過看在Keely美豔動人，連樂青清純可愛的分上，他還是提供了監控錄像。很快，連樂青就有了收獲。她拉了拉Keely的衣角，興奮地指著屏幕讓對方看，昨天晚上七點一刻，有輛清潔車駛過，接著出了畫麵，應該是進入攝像頭的死角地帶——6號院那扇窗戶附近！等到七點三十分的樣子，它又重新出現在畫麵裡。十五分鐘足夠作案了。保安瞟了眼那車子，不以為意地說：“這是新興清潔公司的車，我們小區開盤後，就一直跟這個公司合作。”連樂青當即向保安要了清潔公司的地址，出了玫瑰山莊便直奔那兒去，Keely則重點監督名畫二手市場，看是否有人偷偷出手。新興清潔公司和北城比較好的小區都有合作，公司製度也比較規範，組長很快就拿出當天值班人員的簡曆：吳麗。三十歲，女，高中文化，從照片上看她的五官還算秀氣，但雙眼周圍都是細紋，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十歲，是個還沒過試用期的新員工。今天沒有上班。連樂青便按照簡曆上的地址找到她家。那是北城一個很老的小區，房屋是幾十年前的筒子樓，打開窗戶幾乎就能和對麵樓的鄰居握手，小孩發黃的尿布，女人的廉價內衣，男人的破洞褲子，毫無隱私地掛在狹窄的巷子裡。進了黑乎乎的門，連樂青便覺得烏煙瘴氣，家家戶戶都在走道上做飯，不少用的還是煤爐。衛生間都是公用的，在每層的儘頭，散發著各種奇怪的味道。連樂青真有種穿越到過去的感覺，她敲了敲312的房門，隔了好久，才有個女人罵罵咧咧地開門：“說了多少遍了，這個月房租我一定會交的！”她一身酒味，雙眼通紅，見連樂青麵生，就要關門。連樂青慌忙用肩膀頂住門，開門見山地問道：“吳女士，我隻想問個問題，昨天晚上七點一刻，你在玫瑰山莊6號院看到了什麼？”“不知道！”吳麗粗暴地說。“可是清潔公司說昨天值班的是你。”連樂青透過門縫，瞥見裡麵隻有十來平方米，放置了簡單的桌椅和單人床，床上有兩套嶄新的幼童衣服，但是屋子裡並沒有尿味和扔得到處都是的玩具，也沒有孩子活動的跡象。“我不知道什麼清潔公司，”吳麗用力推開連樂青，然後砰地把門關上，“我的身份證早就掉了，不知道被什麼人撿去，做了什麼。”她否定得還真是徹底。視頻中也沒有出現清潔人員的臉，連樂青無法做出比對，不過她總覺得這個女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連樂青不甘心地問住在她邊上的鄰居。那鄰居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說起吳麗滿是同情，跟蹦豆似的劈裡啪啦往外倒：“那女人哦，做沒做清潔工，我不知道……不過，她為了錢，什麼都乾。她比我們來得早呢，聽說在這裡住了有七八年了。以前老公也在這裡，兩口子天天打架，經常看到她鼻青臉腫的，還謊稱是不小心摔跤摔的。”她無奈地搖頭，湊到連樂青耳邊小聲說道：“一年前兩人離婚了，兒子被老公搶走。你說這女人啊沒有孩子多可憐……所以就喝酒唄……你可彆說是我說的呀。”原來吳麗還有個兒子？這些事情跟《洛神賦圖》會不會有什麼關係？連樂青覺得腦子裡一團亂麻，於是把吳麗的簡曆傳給Keely，讓她幫忙查吳麗的人際關係。Keely的邏輯思維可比她強多了，也許能理清其中的脈絡。然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Keely那邊遲遲沒有回音，這種關鍵時候掉鏈子，可有違她一貫雷厲風行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