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鐘維勳沒有打車去追連樂青,他需要好好冷靜一下。很顯然,連樂青的一意孤行讓他心中十分不悅,甚至有些挫敗感。而在此之前,挫敗這個詞還從來沒有在他的人生字典裡出現過。人人都說鐘維勳是個天才,卻不知他從小就被父親嚴格要求,不管學什麼,速度都比普通人快,遊泳、騎馬還是跆拳道……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拿到驕人的成績,可他並不覺得這些有什麼值得開心喜悅的。這個世上能讓他感覺到歡喜的人和事並不多。然而連樂青的出現,卻徹頭徹尾地打亂了他的生活節奏,那個女人以一種霸道的姿態空降在他的世界裡,她的一言一行都牽動著他的喜怒哀樂,讓他生平第一次正視他人生某個空白的部分。那就是戀愛……他這樣骨子裡都透著自負和講究的人,戀愛經驗卻為零,這的確有些不科學,於是那個自詡無師自通,天賦異稟的男人開始在私底下做功課。先是苦心鑽研了不下二十本與戀愛有關的心理類學術著作,接著讓鑒定所的下屬購買了十多本今年最流行的言情作為教輔,並嚴厲要求他們讀完過後畫出其中的重點……連午飯時間都不放過,沒事就跑去認真聆聽部門女職員關於男友、老公方麵的聊天,徹底理解了新時代男性要依從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一切行動聽女友的,步調一致才能取得勝利;第二,不拿女友一分錢,女友對我擁護又喜歡;第三,一切收入要歸公,努力減輕女友的負擔……就奔著鐘維勳的學習能力和努力勁兒,不說他能在半個月內,一躍成為戀愛領域的專家,卻也算得上掌握大量理論知識的高手了。然而連樂青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難不成他的吻技糟糕?可是對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享受。女人真是讓人搞不明白。他想來想去,睡意全無,半夜撐著額頭坐起來,披著睡袍去書房看書。然而看了幾頁,卻不知書中所雲,索性踱步到廚房做點吃的,糊裡糊塗折騰了半小時,才發現自己竟然烤了連樂青最愛吃的雞翅。他無語地皺起眉,決定上網打發時間,然而網頁一打開,不是“星座血型看情侶”之類的心理測試,就是“婚紗照九九折”的廣告。這個世界真是瘋狂而墮落,似乎一切都是為求偶而存在。鐘維勳頭痛欲裂,也不管當前是淩晨四點,給溫故打了個電話,想要問他有什麼追求女人的絕招,但想到連樂青都沒怎麼正眼看過溫故,又覺得自己找錯了人。“鐘少對我還真是厚愛,天不亮就來奪命call。說吧,有什麼事?”那頭的溫故接到鐘大少的電話,隻能硬撐眼皮,乾笑兩聲。鐘維勳已經想掛電話,但覺得這樣有點對不住溫故,便隨口問了句:“你知不知道有什麼治療失眠的藥?”“女人啊,柔軟芬芳的身體比任何安眠藥都管用。”溫故的聲音柔媚得快要滴出水來,不過,見鐘維勳那邊沒反應,他猜到對方的感情進展不順,倒也不敢再摸老虎胡須了,認真地推銷起準備購入的寶貝,“當然了,女人也不是什麼時候都管用的。失眠的話,可以考慮換一張床。”他說的床是張足有六米長的晚清九簷鎏金雕花楠木大床。床內外一共九層,每層都是古代屋簷造型,簷上貼著精致的金箔。床體鏤空,內外三層,層層都雕有喜鵲,它們形態各異,大小不一,歡呼雀躍。床內還有幾十幅寓意美好的彩色繪畫,麒麟送子、五子登科、三陽開泰……溫故自己都眼饞,不過他是做古董生意的,又沒有結婚,不想對任何可以掙錢的古董融入太多的私人感情,便推薦給了鐘維勳。肥水不流外人田,床擺在鐘維勳家裡,他還能常去看兩眼,不過蹭睡這個想法他可不敢有,估計會被鐘維勳暴揍一頓。鐘維勳聽著也是心動,立即讓他傳來圖片,一看,那床四四方方跟櫃子似的,掛上帷帳,便是最好的密閉空間,不由得微笑,當下就讓溫故幫自己買下來。接著他又跟溫故訂購了一些其他的家用物品。一直到早上,鐘維勳還是沒有睡意,便挨個看每間屋子,設想東西放進去後是什麼樣子,然後想到“目前缺失”的女主人。七點,他從容地蹺著腿坐在太師椅上,盯著客廳裡的座鐘。七點一刻……七點半……連樂青再怎麼懶也該起床了。鐘維勳旋即開車出門,到了Keely所在的小區,撥通連樂青的電話。那個頭發亂蓬蓬的女子,和上次一樣,穿著卡通睡衣,耷拉著眼皮下了樓。看見他站在車旁,連樂青誠惶誠恐地躲開兩米,捂住嘴巴,生怕被拉過去亂吻一通,關鍵是,她昨晚吃了臭豆腐,早上還沒來得及刷牙:“我……我不是拒絕了那個提議嗎?你要是覺得鬨心,可以不見我的。”說是不交往,但想到若是因此真惹鐘維勳這個大魔王生氣了,再也不搭理她,連樂青又不禁心酸、委屈——明明是他要突破界限招惹她,卻弄得她好像成了過錯方。鐘維勳看到連樂青無所適從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拿出個保溫桶塞到連樂青手裡,裝作不經意地說道:“彆太感激涕零,我不過是早餐做多了,不想浪費。”連樂青打開一看,裡麵有塊手工酸奶麵包,六塊烤雞翅,還搭配有新鮮榴蓮和蘋果,口水差點沒出來,立即把交往不交往的事扔到腦後了,眨巴著眼睛討好地問道:“這麼多好吃的,我可以分給Keely一些嗎?”“隨你。”鐘維勳說罷,又從車子裡取出一套黑色女式西服套裙,放到她胳膊上,“吃好了,趕緊換上衣服,下來。”“啊……這次又要見誰啊?!《洛神賦圖》的事情還沒完結呢,昨天我才睡三個鐘頭,沒時間……”連樂青就知道這家夥肯定不安好心,總是給了她一把糖後,又衝她揚起小皮鞭,然而她還沒辯解完,就看到鐘維勳的臉變得比包公還黑。“三個鐘頭?你想爆肝而死嗎?”鐘維勳完全忘了昨晚自己根本沒睡的事實,掀起眼皮斜視她,目光自帶超級製冷功效,“所以讓你彆做尋寶獵人,找份正正經經的工作。”前不久他打聽到T大附中在招美術老師,便跟T大校長打了個招呼,這天上午九點,就把連樂青押送過去參加麵試。工作輕鬆,環境安全,有寒暑假,生活穩定……連樂青沒想到鐘維勳嘴裡竟然會爆出這些人間煙火的話,就像打量完全陌生的人一樣打量他老久,這不像天才先生的風格啊。“可是,我根本寫不了報告和講義,隻會荼毒祖國幼苗。”“沒試怎麼知道。”看這架勢,她怎麼爭辯都是沒用的了,隻好硬著頭皮讓鐘維勳把自己送到校門口。然後在他開車回到鑒定所上班的時候,她才找到機會開溜。“Keely,吃完早飯了沒有,讓你查的吳麗的人際關係,你還沒給我回複呢。”連樂青忙不迭地撥打Keely的電話。比起天天坐辦公室等下班來說,還是尋找寶貝比較適合她。Keely沉默了一會兒,語氣似乎有點不穩:“我查過了,吳麗沒有什麼銀行流水,受雇盜竊畫作的可能性比較低。離婚後,她前夫不允許她見兒子,如今前夫在四環邊上開了個小賣部,兒子在附近讀幼兒園。”連樂青想起那套嶄新的幼童衣服,心裡突然浮出一個念頭,趕緊跟Keely要了吳麗兒子的照片,然後打車去了那孩子就讀的幼兒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