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古鐘17:半世紀的愛情傳奇(1 / 1)

尋寶獵人 米炎涼 2206 字 4天前

仔細向警察描述了事發經過後,連樂青擔心夜長夢多,三個女孩到謝懷遙家,換了日常休閒服,趕緊將音樂鐘送還樸春。樸春家住北城二環內一個老四合院裡,院子似乎很久沒有人打掃了,屋頂瓦縫裡都是雜草,房子裡麵空蕩蕩的,彆說古董擺飾,連一件稍微值錢的電器都沒有。樸春和他妻子衣著都極為樸素,臉孔透著大於實際年齡的滄桑,和之前出現在謝懷遙工作室裡的照片一樣,看起來就像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得知連樂青她們一行人找到了音樂鐘,幾乎感激涕零,一邊招呼連樂青進屋坐,一邊給她們擺上一些茶水花生:“幾位請坐一會兒,家裡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招待。”見幾個女孩有些拘謹,他微微笑了笑道:“酬勞我會按照之前約定的原價支付。”“樸先生,那琺琅料音樂鐘並不是清乾隆宮廷鐘表,遠遠低於市場參考價。”連樂青不禁脫口而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歸根到底,她跟黃牙不是一類人。況且,麵前的樸春跟她認識的那些土豪並不一樣。連樂青以往接觸的那些委托人雖說不能跟鐘維勳相比,但個個也是衣著光鮮,屋內裝潢極儘奢侈之能事。而樸春從衣著打扮到居住環境,跟琺琅料音樂鐘完全不配啊?樸春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看著那大鐘苦笑兩聲,頗為愧疚地說道:“隻要家父認為它是宮廷鐘,它就是。前兩年,我開的塑料廠資金周轉不過來,瀕臨倒閉,便鬼迷心竅,背著父親,把它抵押給了合作夥伴。家父一生操勞,如今都快百歲了,所剩時日無多了,老人對這個世間已經沒有太多留戀,他認不出我,心裡記掛著的隻有舊物……”他雖然外表普通,但說話文氣十足,看得出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可以帶我們去看看樸老先生嗎?”連樂青不禁有些好奇。什麼樣的人,死之前認不出兒子卻記得古董?樸春點點頭,領著她們走進了朝南的房間。一個老人蓋著藏青色的被子躺在床上,他頭發全白,枯瘦的麵孔上都是老年斑,眼神渙散、神誌糊塗地喃喃念叨:“阿欣,聽,鐘響了。”“阿欣是您母親嗎?”Keely滿腦子都是戀愛的幻想。這一點連樂青很不明白:為什麼她被男人拋棄,依然能夠對愛情心生向往?“不。”樸春搖搖頭,“家父一生未娶,我是他的養子。阿欣是家父七十年前的戀人。”說罷,他將一段跨世紀的愛情故事,娓娓道來。1940年。樸春的父親還是個不到二十歲的毛頭小子,因為槍法好,奉軍閥張某之命保護少帥安危。在舊上海那十裡洋場裡,他無意間瞥見前來參加舞會的韓家三小姐。那是怎樣的絕世佳人,脖子上璀璨的珠寶不足以映照出她皮膚的容光,裙上精巧的刺繡也無法比擬她五官的細致。韓三小姐手扶欄杆從樓梯上款款而下的時候,整個舞場都陷入靜默,他隻能聽到音樂鐘裡齒輪運轉的聲響,像極了一次次劇烈的心跳。這樣的女人原本就是仙子,隻能與少帥相配,可是她怎麼會喜歡上平凡的他?或許是因為暴雨中替她攔下人力車,抑或是在路邊替她擋下子彈……兩個人忘記了身份地位,伴隨著琺琅料音樂鐘傳來的聲音偷偷起舞,月下倚靠在後花園假山旁邊耳鬢廝磨……他愛她勝過愛自己的生命,卻敵不過命運。第二年,“皖南事變”爆發,他加入了共產黨……之後一個留在大陸,一個遠走台灣。他尋她幾十年,卻隻找到了當年那座音樂鐘。“當當當!”清脆的響聲未改,佳人卻已不在,“非君不娶”“非君不嫁”的海誓山盟,也變成過眼雲煙。“後來也有好人家給家父說媒,可他堅持不肯娶妻成家,常常一個人聆聽鐘聲,與鐘交談,仿佛它就是阿欣。”說到這裡,樸春不禁唏噓:“五年前琺琅料音樂鐘壞了,上麵的活動零件不能移動,音樂也戛然而止。家父便不再看它,我還以為……唉,我真是渾球,被錢蒙了眼睛!哪知道,家父陷入彌留後記得的隻有這個。所以我把塑料廠轉讓出去,值錢的家具也都賣掉了,希望可以找回它,換取家父的安寧。”Keely聽得不住地抹眼淚:“世界上果然有這麼癡情的男人。”連樂青也被這對沒有血緣關係的父子打動,可憐巴巴地看向謝懷遙,意思是讓她給樸春打個折。謝懷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順水推舟道:“這音樂鐘隻值80萬,你按照2%給我就好了。當然,如果樸先生不嫌棄的話,我可以為你免費校正時鐘。”樸春激動地握住謝懷遙的手:“謝姑娘,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事情了。我手頭的錢雖然不多,但也不想虧欠彆人。”兩人討價還價半天,最後把音樂鐘定為100萬,尋寶報酬和修複費用一共提取5%。連樂青還從沒見過主動漲價的客戶,靠在Keely肩膀上,明明為了這個喜慶的結局而笑著,眼睛卻濕了。樸春見三個女孩跟自己合得來,又從老人床頭櫃子的抽屜裡,拿出一張照片,指著上麵的人說:“這是家父和阿欣小姐唯一的一張合照,這幾十年家父一直妥善珍藏著。”算是給這段愛情傳奇徹底畫上句號。照片是黑白色調的,由於年代久遠,已經泛黃斑駁,女人穿一件做工精致的旗袍,燙著當時最流行的發型,模樣和氣質果然出眾,而旁邊的男人穿著軍裝,年輕的麵容有些拘謹,但腰背筆直,如同一棵勁鬆。連樂青恍然覺得照片上的女人五官和神態有些眼熟,可是一時也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她。告彆樸春之後,謝懷遙把鐘帶回工作室修理。經過北城綜合醫院的時候,連樂青讓她停了下車。在樸春家裡看到的情景,讓連樂青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這些年為了賺錢,她東奔西走,幾乎很少去醫院看他,大多數時間都是Keely和謝懷遙幫她送東西過去。時間如梭,父親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就怕子欲養時親不待。連樂青知道,父親跟她一樣,樂觀開朗都是裝出來讓彆人看的,痛起來了,都是自己悄悄在病床上打滾。此刻,她隻想趕緊回到父親身邊,不說傾心儘力照顧,就算看看他花白的頭發和深刻的皺紋,抓住他那布滿老繭的手,也會安心許多。然而,當連樂青到醫院的時候,卻在病房裡意外地看到了一個人,她不由得瞪大眼睛:“鐘先生,你怎麼在這裡?”鐘維勳沒有吭聲,這天,他穿一件毛衣,看似簡單隨意,但依然難掩清俊,見連樂青又穿了套水桶似的運動套裝,擺出一副“我就知道你沒品位”的表情,卻又在她轉開視線的時候,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連振靠在枕頭上對她招招手:“樂青,你老板真是個好人。說你上個月的工資和獎金沒結,他親自送過來了。以後你可得跟著老板好好乾啊。”說著他把一個厚厚的信封交給連樂青。連樂青愣了一下,想起她陪鐘維勳去錄節目,鐘維勳答應付她酬勞,心裡突然就暖起來,趕緊給鐘維勳鞠躬:“老板大氣,謝謝老板。”鐘維勳不習慣她那狗腿子模樣,乾咳一聲道:“聽到你爸說什麼沒有,以後聽話點。”“一定一定!”“老連,你看你這閨女多能乾!冰潔,學學你樂青姐!”連父的病友韓德樂嗬嗬地把女兒拉到跟前,摸了摸她的腦袋,說了些什麼。接著看到病房裡有鐘維勳這張新鮮麵孔,又開始講他那曾經輝煌的家族往事,仿佛他這一生隻有這一件事情能拿來說了。他說到母親曾經家境富裕,能歌善舞時,不由得歎息了一聲,這回,生怕連樂青他們不信,韓德拿出了一張老照片。“這就是我的母親,韓語欣,在舊上海可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呢,可惜十年前就過世了。”照片上的年輕女子穿一件米白色洋裝,眉目和韓冰潔相似,但氣質完全不同,有著財閥家庭出生的那種雍容華貴,可是讓連樂青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這位小姐的形象,和她在樸春家見過的那張照片上穿旗袍的女子重合了。不僅如此,連樂青仔細去看照片,照片的背景應該是在一個豪華的房子裡,小姐身後的櫃子上擺著的東西擊中了連樂青。它竟然是連樂青幫樸春找回的那座琺琅料音樂鐘!連樂青腦海中滿是老人深情呼喚阿欣的樣子,將這件事快速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後,立即走到醫院過道上給樸春打電話。樸春聽了事情的起因經過,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韓三小姐的確叫韓語欣,可是,她的後人怎麼會姓韓呢?”“我聽說韓冰潔的祖母很晚才服從家裡的安排,結了婚,而她的祖父是入贅到韓家的。”“那就錯不了了!你說的這個姑娘肯定是韓三小姐後來的孫女!雖然父親終其一生,沒有找到韓三小姐,但知道她平安活著,嫁人生子也算是聊以欣慰了。”樸春懇切請求連樂青,一定要安排她來見見自己的父親。三天後,日光傾城,將整座城市照得熠熠生輝。樸春家中,被謝懷遙修好的音樂鐘準點發出清脆的樂音。那樂音不同於現在的複雜和弦、立體聲效果,簡單極了,一下一下地敲擊出蒼茫的曆史感。仙女在樂聲中圍繞著端坐的王母翩翩舞動。老人看著琺琅料音樂鐘,露出如癡如醉的表情。等韓冰潔穿著白色長裙走進屋子,他那渾濁的眼睛忽然變得清亮澄明,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十八歲的阿欣,牽著他的手,和他跳的第一支舞,那時他哪裡會跳舞,總是笨拙地踩到她的腳,可阿欣也不嫌棄他,還說:“不要緊張,我教你跳。”春天來臨的時候,阿欣在開滿合歡花的樹下問他:“你會娶我嗎?”他紅著臉,隻知道點頭。如今病床上的老人忽然咧開嘴,笑著說了句:“阿欣,鐘聲響了,我來娶你。”說完,他閉上了眼睛,安然地離開了世界,享年98歲。連樂青抹去眼角的淚水,當天下午回到春風曉月。她取了自己放在鐘維勳那裡的幾件換洗衣服,轉身準備離開,可是瞥到臥室裡那個黃花梨木櫃子,又禁不住動搖了,跑過去抱著櫃子上下撫摸,就差沒有涕淚橫流了:“對不起,我現在沒有錢接你回家。”鐘維勳看到這一幕又好氣又好笑:“沒錢買,我就勉強收留你吧。當然,你要多交幾個月房租,押一付三。”“你真能接受100元一個月的房租?”連樂青有時候搞不清楚鐘維勳在想什麼,最初是他趕她走,等她下決心搬家了,他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來挽留。如果說女人心海底針,這男人心肯定就是海底沙!“價格本來就是人定的,你認為它值多少就值多少。就跟古董一樣,要是大家都認為是假的,真的也會變成假的,要是大家都認為是真的,假的也會成為真的。”鐘維勳定定地看著她,“這世上不管什麼東西,它的價值都是人心決定的,所謂價格,不過是無聊的數字遊戲。”他說的是琺琅料音樂鐘嗎?難不成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了?思及此,連樂青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這個人啊……真是奇怪……有時跟塊冰似的,可有時又覺得……危險危險危險!不能和他糾纏下去。更何況她接到了新任務,不過這次的客戶有點特彆,他並不是謝懷遙介紹的。在來鐘維勳家的路上她得空登錄了一下論壇,意外地收到不少信息,其中有幾張圖片都是一麵銅鏡,連樂青從圖片上看出來,銅鏡應該是宋代的。發這張圖片的客戶叫尼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由不得她多想,她低下頭飛快地往大門走去,走了幾步,側過臉對他擠出一個笑容,“鐘先生……你,不,鐘先生,再見。”這話讓鐘維勳神情一黯:“連樂青,你彆自以為是了,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你單方麵能決定的。”他冷眼看著她纖細和孤獨的背影,此刻,隻要他一伸手,就能像以往那樣握住她的手腕。可他懶懶地靠在門框上,沒有動。他怕自己一動就會做出什麼事來。這個女人身上有太多諱莫如深的秘密,他留不住她……可是耳聽她說再見,眼見她堅定的樣子,他竟然會覺得——悵然若失。一種在此之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連樂青不懂他說這句話的意思,隻是覺得這個聲音裡有些不同尋常的喑啞。嗬!一定是她的錯覺吧。她甩甩頭,還是邁開腳,堅定地向前走去。因此,她沒有聽到身後的男人說的後半句話——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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