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高圖書館。顧陽單手撐住頭，懶懶翻過一頁書，他看的是全英文版的《冰與火之歌》。他鼻梁上架著細邊眼鏡，頭發長了些，碎發蓋住額頭，削弱了凜冽的學霸氣息，添了幾分柔軟，似是個平凡的少年。易悠然大搖大擺走過來，坐在顧陽的對麵，一麵翻書一麵看他，明目張膽的看，絕不是偷看。自從發覺顧陽午間喜歡來這兒，易悠然就養成了上圖書館溫書的好習慣，默不作聲地坐在他對麵，沒有交談。犧牲掉寶貴的練鋼琴時間，就為了看他幾眼。顧陽知道她在看，連眉頭都沒皺過，大大方方讓她看，把易悠然視若無物，這不禁令她有些沮喪。上回跟附中打籃球賽，易悠然給顧陽送去禮物，他不戴那籃球護腕就算了，就連她留的電話號碼，他也是一次也沒有打來過。傲慢、冷漠、拿腔拿調，細數下來顧陽沒給過她一次好臉色，易悠然卻跟丟了魂似的也丟棄了自尊，有意無意出現在他的周遭。起先任容幸讓她來追求顧陽，易悠然隻當是遊戲，事到如今，易悠然是當真想要征服顧陽的心，想讓他褪去冰冷的外表，想看他像對葉婷汀一樣對自己笑。易悠然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對準眼前這張清泠的臉，“顧陽，笑一個。”她這絕不是偷拍，是明目張膽地拍。顧陽支頤的姿勢不變，手托下巴抬眼冷冷看向鏡頭，易悠然連忙摁快門鍵，給他拍了張照片。真好看。可惜沒笑。易悠然抿嘴偷樂，把手機遞給顧陽看：“你瞧，我拍得好不好？”顧陽掩住眼中的一絲薄怒，蓋上起身離去，丟下一句：“刪了。”易悠然才不刪呢。她喜滋滋盯著照片看了好久，然後發朋友圈，並在照片下情意綿綿地留了一句：春風十裡不如你。籃球聯賽的第二輪抽簽結果出來了。一高對戰的是城院高中。城院蟬聯全市高中聯賽的冠軍好幾年，毋庸置疑是十二支隊伍中實力最強的一隊。即使一高作為本次比賽中異軍突起的黑馬，也沒有人認為其能獲勝。考慮到要備戰籃球聯賽，市一高的領導給籃球校隊的隊員免去了在教室午休的強製規定。而原本應該乖乖在體育館練球的運動員此刻卻聚集在天台上。為了慶祝明天與城院的比賽，彭顯偷偷帶了幾打啤酒進學校。午間，理科教學樓的頂樓天台，這群全校最風騷的小爺們聚在一起喝酒、抽煙、打撲克，違反校規的程度夠把上半學期的學分扣光了。任容幸跟彭顯還有喬臣三人在玩鬥地主。他牌風不太順，又喜歡搶地主，連輸幾把，錢包裡的現金快清底了。把彭顯得意死，一個勁兒笑：“任少今個兒是要扶貧啊，正好我想換台新手機。”任容幸還沒說話呢，葉婷汀看不過眼，歪過頭來教任容幸打牌。“出這個，出這個。”“炸死他！”“要不起……彭顯，你出不出？”任容幸聽她的出牌，結果一把好牌打得稀爛，一局下來翻了四倍還是輸了。喬臣肚子都笑痛了，直言葉婷汀不靠譜，幫任容幸敗家散財。彭顯更是添油加醋，使勁推喬臣一把：“你是傻逼嗎？咱任少有錢，千金難買佳人笑，你得謝謝咱嫂子。”說完衝葉婷汀眨眼：“是吧，小嫂子。”葉婷汀害任容幸輸錢還得被他們笑，臊得臉紅脖子粗，拎起一個空啤酒罐往彭顯臉上扔，朝他發脾氣。彭顯反應靈敏，抓住砸過來的啤酒罐，轉臉向放縱葉婷汀行凶的任容幸告狀：“你老婆打我！這麼野蠻的女人，虧你受得住。”任容幸拉開啤酒拉環，揉亂葉婷汀的長發，像逗弄他家可愛的火鍋，親了她粉嫩的臉頰一口，笑道：“揍他，老婆，咱有錢，賠得起。”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成群結隊不要臉的。葉婷汀跳到任容幸的身上，想拿小拳拳捶他胸口，被他一把摁在懷裡動也動不了，四肢無力地在空中揮舞，活活將大型家暴現場弄成了虐狗的打情罵俏。旁人被刺激得沒眼再看，紛紛無視這兩人。喬臣正拿手機看微信呢，翻到一張朋友圈更新的照片，直接吼了出來：“我靠！”他重重捅了下邊上的彭顯：“快看手機，易悠然搞了個大新聞。”彭顯莫名其妙地打開微信一看，易悠然五分鐘之前傳的照片，照片中的人是顧陽，易悠然還嫌不夠曖昧，留了意味深長的一句情話：春風十裡不如你。“他倆在談？”彭顯瞪大眼，他知道任容幸慫恿了易悠然去追顧陽，其實也就是說著玩兒的，沒想到這兩人真搞在一起了。照片下麵已經有了一長串的留言，都在問她到底怎麼回事。易悠然還沒有回應。彭顯能夠想象秦莫岩估計現在快瘋了，嗬嗬。“任少。”彭顯把手機遞過去給任容幸，“易悠然可以呀，顧陽成天整得跟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似的，還不是過不去美人關。”任容幸沒接手機，掃了一眼照片，冷笑了聲。葉婷汀聽見顧陽的名字，奮力從任容幸懷抱裡掙脫出來，搶過彭顯的手機來看。一看就呆了。顧陽。他戴著眼鏡蹙眉直視鏡頭，又冷又傲，不可親近的樣子，可是偏又乾淨、翩然，帶著些許的蕩漾。春風十裡，不如你。是啊，葉婷汀心想，彆說春風十裡了，他是顧陽啊，千金不換。……青春期少男少女處在最是感情泛濫的年紀，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攪起大風大浪。易悠然朋友圈的照片發出不到半個鐘，全世界都知道了顧陽在她心中的地位。易悠然微博十幾萬粉絲，到處轉載顧陽的照片，議論照片中的人究竟是誰。網友們經過一番人肉搜索，片刻就把顧陽從小到大的履曆以及參加奧數競賽的新聞全扒拉了下來。“天才”、“數學神童”、“中考狀元”都是響當當的名號，與易悠然這位“校花”、“音樂才女”、“樂壇新人”從地位到長相都堪稱十足十的絕對般配。刷開易悠然微博下的評論，一水的支持、點讚和加油。與當初葉婷汀被曝光是任容幸女朋友時的狀況形成鮮明對比。“顧陽，你要紅了！”葉婷汀激動地對顧陽說，易悠然微博底下有上千條的評論啊，網友們都在求顧陽這位高顏值學霸的微博號，組團花癡舔顏。顧陽撩開葉婷汀，不勝其煩地捂住耳朵，埋頭算題。“我幫你開個微博號吧，顧陽你負責出鏡，我負責經營，等你成了網紅，苟富貴，勿相忘啊！”葉婷汀握住顧陽的手，一臉懇切。顧陽：“……”“你有病吧！”任容幸一屁股坐到顧陽桌子上，身體擋在兩人中間，搶過葉婷汀的手機威脅道，“腦子裡能有點正常的東西麼？專門負責添亂是吧？給我回你自己教室去。”任容幸想到顧陽那天說的話就後怕。顧陽說的沒錯，他陪伴了葉婷汀整整十七年，而自己在這十七年麵前隻是一個不那麼重要的人，所以，任容幸必須想儘一切辦法讓兩人距離遠一點，千萬不能給他們任何有可能由朋友變為戀人的親近機會。葉婷汀卻是不知，眯眼細細觀察任容幸之後，下了個結論：“你是不是嫉妒顧陽要當網紅了？”任容幸：“我嫉妒？”葉婷汀一拍桌：“對，顧陽比你帥，顧陽學習成績比你好，顧陽粉絲比你多，你敢說你不嫉妒？”“？？？”任容幸無言。若是彆的人說這話，他連眼風都懶得掃過去的，但葉婷汀身為自己的女朋友，竟站在顧陽那邊，任容幸完全忍不了，跟她據理力爭起來。“我為什麼要嫉妒他！老子比他有錢，籃球比他打得好，朋友比他多，我需要嫉妒他？老子是最棒的！”任容幸像學齡前兒童，一項一項地與顧陽攀比，幼稚至極。“不要臉，家裡有錢也拿來比，又不是你賺的。”葉婷汀吐舌頭一臉不屑，氣得任容幸想打人。顧陽趕緊拿起筆敲了敲桌子，製止吵得一發不可收拾的兩個人，看向任容幸不悅道：“你去讓易悠然把我照片刪了。”任容幸冷笑：“我為什麼要幫你。”心想：上次你打我的賬都沒跟你算呢，竟然妄想讓我幫忙。“不幫？”顧陽一挑眉。“不幫。”任容幸翹起狐狸尾巴，還想得意一陣。顧陽扭頭對葉婷汀說：“幫我開個微博，我澄清一下。”葉婷汀眼睛一亮：“好嘞！！！”任容幸來不及歇氣趕緊攔住，扶住顧陽的肩，好聲好氣道：“不要開微博了，網上烏煙瘴氣的，不符合你學霸的身份。”顧陽勾起嘴角，貓捉老鼠般神情自若問：“那你幫不幫？”“自然……”任容幸一臉假笑，“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