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婷汀醒來時發現任容幸坐在她床邊。任容幸的臉青了大片,嘴角還有血跡,精心理過的發型亂糟糟的,劉海蓋住眉眼,與她不分伯仲的狼狽。葉婷汀從未見過這樣的任容幸,用被子掩住大半張臉,愣愣地問任容幸:“你怎麼了?”任容幸可不想承認自己是被顧陽給揍了,悶聲道:“我見你今天挺慘的,所以故意讓人揍成這樣來陪你。”葉婷汀被他逗笑,怯生生地說:“我已經沒事兒了。”被角裡伸出一隻暖手輕輕觸碰任容幸冰冷的右手,葉婷汀小鹿般的眼眸溫柔地看他,“你痛不痛?”她一身的傷,他也一身傷。她這樣痛,想必他也很痛吧。任容幸緊握住葉婷汀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嘴角的傷口上,猝不及防地親了一口她的掌心。他想跟葉婷汀說對不起,沒能保護你。也想好好安慰她。可又覺得千言萬語抵不過一個吻。葉婷汀紅著臉說:“癢。”不知為何,眼前的人明明是任容幸卻又仿佛不是他,平日的他是縱意輕狂的少年,看慣了笙歌燕舞,此刻的他像是落魄的貴族,充滿了溫情,柔軟而繾綣。這時,顧陽來了。顧陽推開保健室的門,他方才去教室拿葉婷汀的書包,沒有避諱還在床邊的任容幸,顧陽對葉婷汀說:“我們回家吧。”如他所言,他陪伴了葉婷汀整整十七年,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是親密到可以用上“我們”,也可以一起“回家”。葉婷汀犯愁道:“可我這個樣子,我媽一定看得出我在學校出事兒了,那就麻煩大了。”她母親大人可不是吃素的,上回老班冤枉葉婷汀作弊,她媽就嚷了半宿要給葉婷汀轉學。這回要是知道她人在學校竟然被同學打了,估計轉學這事就會正式提上日程。顧陽也知道葉婷汀這模樣回家不行,還未想出解決的法子。倒是任容幸開了聲:“去我家吧,你去我家洗個澡,再把校服弄乾淨,我再送你回家。”今天是葉婷汀的生日,原本是約了大夥兒一起吃飯慶祝的,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葉婷汀肯定也不想見外人。葉婷汀點了點頭,覺得任容幸這個主意不錯,她看著顧陽說:“你回家跟我媽說我晚上跟同學慶祝生日去了,會晚一點回家,好嗎?”“……”顧陽不說話,淡淡地瞥了一眼任容幸。離校時已近黃昏。任容幸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高檔公寓,不大不小,夠住就行。小區的綠化做得很好,路徑掩映在一片樹林中,蜿蜒至院落深處。電梯緩緩上行,葉婷汀忽地感到些許緊張,她和任容幸不過剛剛交往就來他家,實在太親密了。任容幸透過電梯門的鏡麵注視著滿臉通紅的葉婷汀,“你是第一個來這兒的女生。”“哦。”葉婷汀咬唇悶聲道,嘴角浮起淡淡的喜悅。電梯到了,大門前任容幸摁指紋開密碼鎖,側身讓葉婷汀先進。她在玄關處脫鞋,走進屋內忍不住四處瞧,房子裝修的風格倒是低調簡約,隻是細節上處處透著華貴。客廳中央擺著一座L型的象灰色沙發,沙發前擺放著小巧的水晶茶幾,地上鋪著純白的狐狸毛絨地毯,懸掛在牆上的電視薄得像一麵鏡子。地毯上隨意散落的遊戲手柄和幾本籃球雜誌,透露出屋子主人的喜好。“坐吧。”任容幸拉住葉婷汀的手想讓她坐。葉婷汀垂頭卻是不肯:“不用了。”“怎麼了?”“我……”葉婷汀低頭看了看自己黑成抹布的校服,不好意思地說:“我怕把你家弄臟。”任容幸蹙眉道:“我不介意。”“不要嘛。”葉婷汀挺怕他嫌棄她的。任容幸揉了揉葉婷汀的小腦袋,雖然她此刻渾身臟得像個小乞丐,仔細聞發絲間還有一股餿味,但他還是捧起了她蘋果紅的臉,用視若珍寶的眼神對她說:“你是最乾淨的,誰也比不上你。”他抱起葉婷汀,把她放在沙發上,認真地說:“東西臟了我可以換新的,但你不行。葉婷汀你永遠是最貴重的,知道嗎?今天的事不會再發生了。”葉婷汀懷疑自己是在做夢。這樣溫柔認真的任容幸,真的就像在做夢。“你也是。”葉婷汀的唇抿成一條線,堅定地說:“不要再跟人打架,不要無緣無故玩消失,也不要不理我。”任容幸無奈地笑了,拿她沒脾氣的樣子,“好,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出來,葉婷汀穿著任容幸的運動衛衣,下身套了條他的籃球短褲。室內開著恒溫空調,她拿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長發,光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你的衣服我放洗衣機洗了,等會兒烘乾就能穿。”任容幸也洗完澡了,走進廚房開始忙活,葉婷汀窩在沙發上看他。越看越覺得他好看。任容幸是居家打扮,一件簡單的白T,頭發修得不長不短,眉眼清秀,右耳戴了顆鑽石耳釘,是不知人間疾苦的矜貴模樣。可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仔,正在給她做飯。葉婷汀想到這就開心,躥到他的身後,撒嬌道:“你在做什麼呀?”任容幸想起了最近挺流行的一個段子,麵不改色耍起了流氓:“寶寶,我下麵給你吃好不好?”下麵給她吃……葉婷汀:“……”據她可愛尊貴的男朋友說,他煮的是一碗壽麵。但葉婷汀怎麼看,這都隻是一碗方便麵。頂多,是蓋了個荷包蛋的方便麵。“吃吧。”任容幸給葉婷汀遞筷子,一人一大碗辛拉麵,他平時多是叫外賣,隻周末才有傭人來做飯,翻了半天冰箱隻找到兩包方便麵。葉婷汀鼓嘴不大高興接過筷子,挑了挑麵,抱怨道:“今天是我生日呢。”生日這天挨了打本就不吉利,還不給她吃頓好的。“不要鬨了,本少爺親自給你下廚,你還不趕緊發朋友圈炫耀一下。”任容幸厚臉皮回答她。“嘻嘻。”葉婷汀笑了。對,雖說隻是方便麵,但總歸是任容幸做給她的,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呢。興許是肚子真餓了,兩人埋頭苦吃,當真把兩碗麵吃得乾乾淨淨,連湯都喝乾淨。葉婷汀把碗拿去料理台洗碗,問起客廳裡正在擦桌子的任容幸:“你都是一個人住嗎?”“我爸一年大半時間都在香港,回家也沒人,不如自己住。”任容幸擦完桌子,起身站到葉婷汀對麵看著她洗碗。“我弟弟還在念幼兒園,目前是我奶奶帶著,那小子皮得很,以後你見了可彆被他欺負了去。”葉婷汀不覺得自己會幼稚到跟念幼兒園的小男孩計較,往掌心倒洗潔精,沒想太多便脫口而出:“那你媽媽呢?”許久都沒得到回應,她意識到不對勁。抬起眼看,任容幸淡淡地說:“我媽早死了,在我很小的時候。”葉婷汀愣住幾秒,忙說:“抱歉。”“沒什麼,我都忘了她長什麼樣了。”任容幸臉上看不出異樣情緒,無悲無喜,仿佛年幼喪母當真隻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爸結過好多次婚,你如果看過八卦雜誌應該也知道。我現在的那個媽比我大不了幾歲,我那個弟弟是我爸在外麵抱回來的私生子,跟我不是一個媽生的,也不是現在這個媽生的。”任容幸笑著調侃道:“是不是有點複雜?腦子轉不過來了吧,以你的智商。”葉婷汀甩了甩水珠,拿紙巾擦手。任容幸才幼稚呢,他以為笑著說悲傷的話,自己就體會不到他的難過了是嗎?葉婷汀走到任容幸的身前,撫摸他嘴角的傷,一臉恬靜地說道:“我媽跟我說,愛一個人就是陪伴著他,或許,你的媽媽沒有緣分陪伴你走下去,但你不要怪她。”“因為她一定非常非常愛你。”“相信我。”你是如此討人喜歡的少年。你的張揚和肆意,隨性和灑脫,都是上帝給你的禮物,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最好的禮物。“謝謝。”任容幸淺淺笑了。葉婷汀踮起腳一把抱住她心愛的大男孩,半乾的發絲蹭了蹭他的脖頸。任容幸聞著她發絲間洗發水的香氣,是自己習慣的味道,她是他的女朋友,直到這一刻任容幸才意識到這是真的。他鬆開葉婷汀,自懷中掏出一枚翠綠的玉佛攤在掌心遞給她。“給你的生日禮物。”“這是什麼?”葉婷汀接過看,一枚材質普通的玉器,泛著幽暗的青澤,看得出戴過許多年,很是眼熟。“時堯留給我的東西,我現在送給你。”“它會保佑你的。”任容幸替葉婷汀把玉佛戴上,輕撫她臉上的傷,鄭重道:“保佑你一生平安喜樂,永遠不會經曆苦難,我的葉小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