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婷汀的生日如期而至。清晨她媽媽給她煮了幾個雞蛋,黃文娟女士還不知道她的寶貝女兒開始談戀愛了,囑咐她晚上記得早點回家吃飯。顧陽的腿沒有大礙,隻是走路還有點跛,上學的路上她巧笑嫣然地同他說著話,他一路聽著也不答話。葉婷汀愛說的來來去去也都是些小事,比如某部電視劇的大結局,上曆史課老昏昏欲睡,淘寶買了許多好吃的零食,徐北北最近總是神神秘秘,還有關於任容幸與她細碎、甜蜜的小事。她的十七歲這樣快樂。愛情使人容光煥發,她沉浸在初戀的喜悅中無法自拔,對即將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市一高。第二節課下課後的休息時間是二十五分鐘,通常來說除了高三年級,全校師生都要在操場集合做早操。徐北北生病沒來學校,形單影隻的葉婷汀走出教室,擠在人群中靠著牆下樓。她雙手揣校服兜裡,齊劉海變成了偏分,天生淺黃的長發散在肩頭,粉嫩白膩的臉蛋沒擦粉,單嘴唇塗了點唇膏,水亮亮的晶瑩透紅。樓梯間裡,幾個化濃妝的女生突然擋在她身前。她們燙了卷發,校服也不好好穿,露出裡頭的潮牌上衣,下身穿緊身牛仔褲,一股子不良少女的氣息,看著挺不好惹的。“跟我們過來一下。”帶頭的那個攬住葉婷汀的肩,將她拖進二樓的女廁所。其餘幾人負責把裡麵的學生趕出去,然後用拖把鎖住門。葉婷汀嚇呆了。估摸著自己恐怕是遇上了傳說中的校園霸淩。她下樓時把手機放抽屜裡忘了帶,不過帶了也沒用,這些人沒打算給她求救的機會。大姐頭揪住葉婷汀的頭發用力一扯,旁邊的人幫忙擒住她雙手,合力將葉婷汀踢進廁所隔間,把她頭摁在馬桶邊緣。“現在問你個問題,你好好回答,不要自討苦吃。”葉婷汀閉上眼,動彈不得,隻能乖乖點頭。“你跟任容幸在一起了?”葉婷汀就知道是要問這個。“沒有。”趕緊否認。識時務者為俊傑,如果葉婷汀說在一起了,她怕她們真把她的頭摁進馬桶裡去。“不老實。”帶頭大姐冷笑一聲,扇了葉婷汀一巴掌,疼得她半張臉都麻了,“有人見到任容幸送你回家了。”葉婷汀張開眼狠狠地瞪她,大聲說:“對,在一起了,你們幾個敢打我,任容幸不會放過你們的。”既然橫豎要挨打,她也就不示弱了。帶頭的沒想到葉婷汀這麼囂張,氣極道:“小丫頭片子嘴挺厲害的,你以為任容幸會護著你?我就打你了,怎麼著?”說完用力踢葉婷汀肚子,邊打邊罵:“臭婊子,不要臉是吧,專知道勾引男人,欠打。”旁邊幾個人也沒閒著,鋒利的指甲在葉婷汀臉上亂抓,揪她頭發,摁住她的腦袋向往馬桶裡衝。葉婷汀死都不要把臉伸進馬桶,扯破喉嚨尖叫,硬著脖子不肯讓她們得逞。“捂住她的嘴。”“死丫頭力氣真大。”“她媽的你敢咬我?!”三五個人也無法完全製服葉婷汀,隻好一窩蜂地衝上來,將她摔倒在地上,團團圍住,手腳並用一頓揍。光揍還不過癮,她們還想掀葉婷汀的衣服拍照。葉婷汀護住胸口,像一頭發瘋的小獸,見人就咬,撕心裂肺地慘叫。或許是怕把老師引來,打過癮後這群人就停手了。離開前又扇了葉婷汀幾嘴巴,惡言道:“你他媽不要太高調,現在先教訓你一下,等任容幸把你甩了,再好好教你做人。”“有本事就去告老師,你媽還不知道你在學校早戀吧?不知道自己女兒是個勾男人的爛貨吧?哈?”她們哄笑著,把傷痕累累的葉婷汀推到在水池邊,把臟兮兮的抹布扔在她身上,打開廁所門嘻嘻哈哈地走了。門口站了幾個本年級的女生,早就聽見廁所裡的聲響,等人走了,才敢進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地板上一灘臟水。水池邊,葉婷汀披頭散發地癱倒在牆角,臉上刺眼的被掌摑過的傷痕,白淨的校服上滿是腳印,她看上去很虛弱,喪失了生命力一般,像一個被當做垃圾處理的、破掉的塑料袋。圍觀的女生驚恐地看著她,不知道該去扶她還是該去叫老師——“嘶——”葉婷汀痛苦地嗚咽一聲,緩緩睜開眼。撐著牆壁費力地起身。她沒哭。所幸,她沒有哭。顧陽在上課。手機震動了一下,他並未留意。直到下課才看手機,一看就彈起身往教室外衝。顧陽趕到學校保健室時,葉婷汀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顧陽膽顫地走近,蹲在床邊,輕聲喚她小名。“婷婷。”葉婷汀緩緩掀開眼皮看向顧陽,他臉色怎麼那麼嚇人,被打的又不是他。悶聲說:“顧陽,我好痛。”她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狼狽,隻知道很痛,真的很痛。臉痛,頭皮痛,肚子痛,四肢都痛,腸子攪斷了般的痛,心臟也跟著揪痛。痛到她都不知道痛字怎麼寫了。最後的力氣是給顧陽發了條短信,讓他快來看看她。“誰乾的?”顧陽眼眸低垂,咬牙切齒地問。一見到葉婷汀身上的傷還有衣服上的痕跡,他就知道她是讓人下狠手欺負了。“我不認識她們,一個都不認識。”葉婷汀委屈地癟嘴。長這麼大除了她媽還沒被誰打過呢。她媽要是知道她被學校的人給打了會是什麼反應呢?一定會罵她沒用吧,竟然被打成這樣,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不要緊,你先休息。”顧陽摸了摸葉婷汀的頭。市一高就這麼大,不怕找不出人來。“我送你去醫院好不好?”葉婷汀不肯去。她最怕去醫院了,外婆就是死在醫院裡的,她對那兒的氣味有陰影。“我已經上過藥了,你看。”葉婷汀指著臉上的紅藥水給顧陽看,想了想又說:“其實,已經沒那麼痛了,我剛才是嚇唬你的。”顧陽指尖溫柔地拂過葉婷汀的臉。闔上眼,心撲通撲通地跳,情緒漸漸升溫,他已經許久沒有動怒了,此刻的心情卻是恨不得能跟誰打一架。顧陽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下來,給葉婷汀穿上。“你乖乖的,睡一覺,我陪著你。”“嗯。”葉婷汀點點頭。果真乖乖睡了。她其實還有好多話想說,她想讓顧陽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容幸,因為實在太丟人了。她想撲到顧陽懷裡大哭一場,可惜沒有力氣。她想現在就回家去,可是又怕她媽媽擔心。想來想去,葉婷汀就困了。先睡一覺再說吧,反正顧陽在這兒呢,隻要他在,什麼事兒都能解決的。任容幸來時,葉婷汀已經睡著了。她身上穿著顧陽的校服,呼吸平緩,睡得安穩極了,像個入眠的嬰兒。顧陽銳利的目光在任容幸臉上剜了一眼,起身在他靠近葉婷汀之前,將他推出門外,冷聲說:“跟我過來。”保健室在籃球館的旁邊,顧陽把任容幸拽進男生更衣室,掐住他的脖子,一拳揍在任容幸的臉上。任容幸不躲不閃,挨了顧陽一拳。顧陽恨不得打死任容幸。葉婷汀從小到大沒受過罪。小時候,有人要是欺負他,她永遠第一個跳出來替他擋刀子。這丫頭傻,她要是把誰當自己人,一定會全心全意地對那個人好。所以顧陽從小就讓著她,把她當心肝寶貝一般待著,不想讓任何人欺負了她。可現在人交到任容幸手裡才幾天,就出了事。真該死。顧陽燒紅了眼,揪住任容幸衣領:“如果沒本事保護她,麻煩你離她遠一點。”任容幸麵無表情地睨著顧陽,這一拳,他受了,但不代表顧陽可以站在這種立場來跟他說話。“放手。”任容幸瞳孔微縮,寒著臉警告他。顧陽冷哼一聲,鄙夷地看著任容幸,陰沉地說:“廢物。”任容幸長腿狠狠地踹向顧陽的肚子,踢得他倒在身後的櫃子上,任容幸衝上去鉗住他的肩,壓著他的脖子,目露凶光。“你以為你是她的誰?給老子閉嘴。”顧陽笑了,強極則辱。原本不想說的,但此刻任容幸既然要問——“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任容幸,你以為你是她的誰?葉婷汀的男朋友?嗬,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我陪了她十七年,你認識她才幾天?一個月?”顧陽滿意地看到任容幸的臉色愈來愈難看,眯起眼刻薄地說:“不然為什麼出了事,她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不是你。”任容幸無言以對。沒錯,葉婷汀因為他受的傷,他活該被顧陽打,但葉婷汀受傷後找的人卻不是他。任容幸咬牙道:“就當你說得對,但從今以後陪她的人會是我,該離葉婷汀遠一點的人是你。”顧陽搖頭,就當在聽笑話。任容幸這樣的少爺,自私、卑鄙、盛氣淩人,他根本不了解葉婷汀,也不懂得好好愛她,憑什麼口出狂言。可笑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