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柔軟生出來的繭(1 / 1)

蕭索的街頭,一輪明月懸掛夜空,冷風刮在臉上卷起幾粒浮塵。顧陽雙手插在大衣兜中,闔上被風吹迷了的眼,再一睜開,易悠然立在身前,纖弱地與他對視。“你要走了?”易悠然一臉迷惑。“嗯。”顧陽冷淡地應了聲。他的隱形眼鏡在醫院裡取下,看不清眼前的人,乾脆偏過頭去揚手打車,在易悠然的視角裡,這幾乎是對她視而不見的態度。易悠然隱去不悅,繼而追問道:“你的腳傷還好嗎?”顧陽擺擺頭,低聲:“無礙。”他慣來不喜與不相熟的人交談,雖說易悠然數次主動親近,依然被劃分為陌生人。“不如我送你。”易悠然假意不知,靠近了些,想來攙他一把。顧陽腿腳不便,沒避開。易悠然穩穩地扶住他,坐上了恰好停下的一輛出租車。一路無話。易悠然不是個會主動引出話題的人,顧陽就更不是了。後座兩人一左一右看窗外的風景,中間隔著小段距離似隔著高山大海。出租車司機以為這對漂亮的小情侶是在冷戰,搖了搖頭無奈地打開收音機,電台正在放一首陳升的老歌。滄桑的嗓音深情地唱著:“我不再讓你孤單,一直走到地老天荒——”凝住的空氣終是躁動了一些。易悠然微微偏頭,瞅了一眼顧陽的側臉,襯著窗外的霓虹,他這人好似一團即將要熄滅的煙,半明半暗,逐漸消逝。真是個奇怪的人。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擁有這般寵辱不驚、氣定神閒的氣質,賽場上廝殺時,卻又野火燎原一般地洶湧沸騰。顧陽。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宿醉的滋味不好受。葉婷汀睡到上午十一點才幽幽轉醒,發覺自己昨日借宿在了徐北北家。徐北北歪在沙發上看電視,對著走出房間的葉婷汀罵道:“死豬,你可算是醒了。”葉婷汀打了個哈欠,軟軟地窩進她懷裡,撒嬌道:“寶貝,去幫我倒杯水好不好呀?”徐北北推搡著她的小腦袋,一臉冷豔:“誰是你寶貝,你已經失去本寶寶了。”“怎麼了?”“昨晚你可是抱著任容幸叫了一整夜的寶寶,那叫一個熱情如火。好女不侍二夫,我決定正式把你給休了。”葉婷汀登時立起身,訝然道:“你說什麼?我怎麼他了?”徐北北嘖了兩聲,就知道你丫會忘,幫她真相還原道:“你賴在任容幸懷裡巴著他親嘴,全部的人可都看見了,葉婷汀,我真替你害臊。”葉婷汀真忘了,最後的記憶是她和彭顯兩個捧杯子拚酒,結果自詡一高小酒仙的自己敗得一塌糊塗。“我……我……”“你彆我我我了。”徐北北還是起身去給葉婷汀倒了杯熱水,遞給她:“我就問你,你跟任容幸這是確定關係了?”任容幸昨天當著附中和一高兩邊人的麵把她抱在懷裡,隻要不瞎都看得出來這兩人關係匪淺。“哈?”葉婷汀喝了口水,她也不知道自己跟任容幸算不算是在談戀愛,畢竟,他可沒說過要跟她交往。“你是不是傻啊?”徐北北彈了一下她的額,“沒確立關係你就撲他,要是任容幸翻臉不認賬,吃虧的可是你!”“我不知道呀。”葉婷汀抱著頭,一陣暈眩,“難道接吻了不算是男女朋友?”徐北北怒然道:“彆說親個嘴,就連上床了都不算數!”葉婷汀懵了:“那要怎麼才算?”“必須要他認認真真地跟你說‘葉婷汀,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做我的女朋友吧’才行,除此之外,都不作數。”徐北北剝了個橘子,一瓣一瓣地塞進嘴裡吃。徐北北是大家族裡出生的姑娘,她的父親、她大伯,甚至她爺爺、她祖宗,一個個可都是家裡紅旗不倒外頭彩旗飄飄的主兒。自小見慣了男人逢場作戲的套路,徐北北很清楚,沒有得到正式的名分,男人就不會把這女人當回事兒。“我隻是喜歡他罷了。”葉婷汀垂眸,吹了吹並不燙的溫水。須臾又補了一句:“他也喜歡我。”“那又如何?”徐北北恨鐵不成鋼,“你要是不把任容幸給抓緊了,想撬你牆角的女的能從市一高排隊到附中去你信不信?”“……”葉婷汀閉嘴了。她信。“還有,”徐北北話沒說完,“顧陽呢?”顧陽?葉婷汀擔憂地看徐北北:“顧陽怎麼了?他腳傷不是不嚴重嗎?”“我不是說他腳上的傷。”徐北北想到顧陽昨日的神情,“我是說,顧陽對你真的沒有彆的想法嗎?”“什麼想法?顧陽是我最好的朋友!”葉婷汀不可思議地喊。她跟顧陽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吃同一碗飯,睡同一個被窩,要有什麼早就有了。“你是這樣想的,顧陽可不一定。反正我給你提個醒,再好的朋友之間還是得保持適當的距離,不然到時候真發生點什麼,就說不清了。”徐北北漠然道。“不可能的。”葉婷汀斷然說,“顧陽怎麼可能喜歡我呢?他就像我親哥哥,他是我媽的親兒子,他是個天才!他怎麼可能會喜歡我這種二百五。”“噗嗤。”徐北北忍不住笑了,葉婷汀真有自知之明。“總之你明天去學校,必須向任容幸問清楚。”“好的啦。”葉婷汀揉了揉肚子,頭靠在徐北北的肩上,很是淒涼地說:“親愛的徐北北,能不能賞你的下堂妻一頓飯吃呢?”“哼,餓著!”“不要嘛……求求你啊,可憐可憐我吧。”葉婷汀像隻小老鼠一樣鑽到她懷裡,沒完沒了地撒嬌。這就是葉婷汀——天塌下來她也要填飽肚子,受再重的傷她轉眼就能忘,她是柔軟的,也是堅強的。所謂的堅強都是柔軟生出來的繭。打完與附中的這場戰,默默無聞的市一高籃球隊一戰成名,成為了各大高中籃球隊的眼中釘。有驚無險地進入六強後,市一高在接下來的第二輪比賽就要迎戰傳統體育強校——城院高中。離第二輪比賽還有近半個月,葉婷汀更為苦惱的事情是,她與任容幸還沒捅破那層窗戶紙,仍舊處於不上不下的尷尬關係。但吃瓜群眾們不這樣認為。葉婷汀回學校後,不管去哪兒,周圍的人都堂而皇之地指著她議論,甚至還有女生來班上打聽她。“那個葉婷汀哦,成績很差的,每次月考都是倒數,沒有老師喜歡她。不過,這種人已經是老油條了,班主任都放棄她了。”“家裡條件?也不是很好的樣子,沒見過她買什麼值錢的東西。”“七班的班花是徐北北啊,葉婷汀跟徐北北玩得好,可能也是想要巴結她吧,徐北北家裡挺有錢的。”“你以為任容幸真的把她當女朋友嗎?她死皮賴臉地要進籃球隊,還不就是為了接近任容幸。反正男人嘛,有長得還可以的女的撲上來,來者不拒的咯。”諸如此類的話頃刻間在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身邊的同學狀似無意地提起,一直傳到葉婷汀的耳朵裡。中午,葉婷汀去食堂吃飯。幾個低年級的女生經過她時,毫不避諱地白了她幾眼,明目張膽地發出不友善的嗤笑聲,一臉鄙視。人人都說她追任容幸,說她是渣子生,說她不要臉,就連自己班裡從前要好的幾個同學見了她都繞路走。葉婷汀鬱悶極了。她一向低調,知道自己學習不好,不受歡迎,恨不得夾著尾巴做人。現在倒好,跟任容幸扯上關係後,注定是低調不起來了。拿她跟季傾比,跟三中的校花比,她哪一點比得過人家?徐北北讓她去找任容幸問清楚……要是任容幸當真一副跟她不熟的樣子怎麼辦?要是任容幸跟彆人說是她追著他不放怎麼辦?要是任容幸……葉婷汀悔不當初,她就不該在兩人還不清不楚的情況下主動去親他。說到底,任容幸不就是想親她一下。現在如願了,說不定都不樂意搭理她了,要不然怎麼打完籃球賽整整兩天,他連一個電話都沒有給她打過來呢?顧陽的腿傷未愈,沒來學校,徐北北又去找她男朋友了,剩下葉婷汀孤立無援地出現在學校食堂,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吃牛肉麵。四周的學生都在看她。葉婷汀悲傷地低頭吃麵,愈發覺得自己可憐巴巴的。這時,有人在她對麵的空位坐了下來。客氣地打招呼:“你好,葉婷汀。”葉婷汀一抬頭,沒想到來的人會是他……他的名字似乎叫……男生笑了笑,為免尷尬自我介紹道:“我是李寒,你忘了?”“沒有,沒有。”葉婷汀連忙搖頭。她怎麼會忘了,李寒不就是害得她被她媽打了一頓的那個家夥嗎?葉婷汀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繼續吃麵。她跟他又不熟,這種非常時期還是儘量避免跟男生交談為好。李寒沒察覺她的心思,活絡地與她聊天:“聽說你加入籃球隊啦?上次比賽我也去看了,真的是有驚無險,最後能贏真不容易。”“是啊……”葉婷汀點點頭,繼續吃麵。“我其實也很喜歡打籃球,可惜個子不高,技術也不好。不然,還真想加入籃球隊,跟你們一起為學校榮譽奮戰。”“是嗎……”葉婷汀尬笑,感覺周圍注視自己的目光更加強烈了。她這是造了什麼孽……這個李寒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當著全校人的麵跑來跟她一起吃飯。接下來不會又有流言傳她葉婷汀水性楊花,喜歡勾三搭四吧?葉婷汀一筷子夾了半碗麵,想要趕快吃完了走人。奇怪的是,熙熙攘攘的食堂此刻倏地安靜了下來。她放下筷子,往身後一看——原來是任容幸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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