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容幸在天台抽煙。低頭俯瞰校園全景,離開附中才短短幾個月,竟有種很陌生的感覺。秦莫岩推開門,慢騰騰地朝任容幸走來,叼著煙問任容幸借了個火,抽上幾口才出聲:“見著季傾了?”“嗯。”任容幸淡淡地點頭。“跟你說什麼了?還是不肯分手?”“沒,說清楚了。”任容幸轉過身,手肘撐著圍牆邊,仰頭吐煙圈,瞥了秦莫岩一眼:“我警告你,彆再跟她說我的事兒。”秦莫岩尷尬地撫了下眉角,咂嘴道:“你當我樂意趟這渾水,季傾的性子你不是不知,我要有事兒不答應她,能鬨到我爹媽那兒去。”任容幸狠聲罵了句:“奴才。”“得,我是季傾的奴才。”秦莫岩氣鼓鼓地想:也不知道是誰談戀愛的時候把季傾寵得無法無天,分手之後害得一群人跟著受罪。“東西呢?”任容幸直言問。秦莫岩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翠白的玉麵佛,上麵串著根紅繩,遞交給任容幸。“這玉佛又不值錢,你犯得著拿著當寶貝嗎?”從秦莫岩認識他起,任容幸就戴著這串吊墜了,前段日子陳墨出了事兒,他把玉佛放在陳墨身邊保平安,現在陳墨終於清醒了,昨日秦莫岩去看望他,陳墨便托自己把吊墜還給任容幸。任容幸把煙掐滅,將玉佛掛在脖子上,隨口說:“朋友送的,戴慣了。”秦莫岩才不信他的邪,當初季傾吵著鬨著要這麵佛,任容幸不答應,為此冷了季傾好長一段時間。想到季傾就又想到陳墨,秦莫岩指間夾著煙,皺緊眉頭,還是沒忍住問了他:“你不去看看陳墨?”任容幸麵色平靜如水,細細思慮。他笑時總是一臉的天真和善,不笑時卻自有一股冷若冰河、令旁人無法親近的氣息。“不去了,怕是他也不想見我。”秦莫岩歎了一聲氣:“大家都是一起長大的哥們兒,季傾她不懂事兒,你不能跟女人一般見識。說實話,當初陳墨從這棟樓跳下去,真不怪誰,是他自己死腦筋,想不開。等到他自己想清楚了,我們還繼續做兄弟。”“我沒怪誰。”任容幸揉了揉眉心,他真的不怪季傾,他隻是不再喜歡她了。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不久之前還那麼真摯熱烈地愛著一個人,現在的心裡卻怎麼也找不到她的痕跡。任容幸明明知道陳墨從小就喜歡季傾,卻還是跟季傾在一起談戀愛。陳墨曾經對自己說:“我可以為季傾去死,你可以嗎?我知道你不會,你根本不愛她。”任容幸一笑了之,壓根沒當回事兒。沒想到,陳墨當真從樓上跳了下去,就因為季傾對他說:“你不是可以為我去死嗎?你證明給我看!不然我不信。”萬幸那晚之前連續下了好多天大雨,陳墨掉落在土質鬆軟的花壇泥堆裡,撿回來一條命,不然誰也脫不了乾係。這件事,被大人們掩蓋下來,外人不知陳墨差點喪命。子俊是陳墨最好的兄弟,為了避開季傾和他,去了美國。任容幸也因此轉學去市一高,附中的籃球隊一下失去三名隊員。“明天的籃球賽,你真不參加了?”秦莫岩突然想到。“嗯。”“真可惜,我還想跟你好好比一場呢,昔日球場上並肩作戰的夥伴成了可怕的對手,你彆不是怕輸給我吧?”任容幸哼笑道:“垃圾。”秦莫岩怒了:“操,有本事上場乾。”“乾不死你,臭小子。”任容幸壞笑著,伸長腿一腳踹過去。附中比一高大得多。葉婷汀從食堂一路尋起,去了圖書館、操場、籃球館,卻再沒聽到人說見過任容幸。“難道已經走了……”葉婷汀鬱悶地想。上課鈴聲早就響了,校園中鴉雀無聲,葉婷汀蹲在草叢中,生怕被人看見以為她是逃課的學生,被直接送去教務處。她扭頭望向一棟棟教學樓,糾結著自己是否應該上教室外瞅瞅,不過這樣做實在太危險,葉婷汀隻好拿出手機,狠心給任容幸撥過去。“嘟——嘟——”電話通了,葉婷汀緊張地咬著食指關節,心撲通亂跳。接啊……求求你了……任容幸跟秦莫岩下樓,手機在口袋裡一直不停地震動。他沒看,直接伸進大衣口袋裡摁掉。出了樓,秦莫岩扯著任容幸去籃球館玩鬥牛,兩人拐過牆角往球場的方向走,手機再一次嗡嗡響起。任容幸掏出手機想掛斷。看見來電人的名字,怔住了——葉小洲。她怎麼會此時打過來?“怎麼了?”秦莫岩停下來問。“……”任容幸站在教學樓的牆角邊,正認真思考接還是不接。牆邊的草叢中,一個嬌小的身影“刺啦”一聲從葉子裡冒出來。葉婷汀滿身的雜草和樹葉,跟個小乞丐似的,突然鑽出來,把任容幸和秦莫岩嚇了一大跳。秦莫岩安撫自己的小心臟,怒罵道:“我靠,有你他媽這麼嚇唬人的嗎?多大個仇?我殺你全家啦!”葉婷汀被一頓好罵,鼻頭酸酸的,望向任容幸,露出流浪狗的眼神,軟綿綿地說:“你不接我電話……”任容幸哭笑不得。走上前,雙手撐住葉婷汀的胳肢窩,將她從草堆裡提出來,抱在懷裡,“我正要接,你就衝出來了,你怎麼來了?”“你就是不接。”葉婷汀咬他衣服上的扣子,磨牙道:“我昨天打了你沒接,剛才打你沒接,你還掛我電話。”這些天手機一大堆的未接來電,任容幸哪裡知道哪個是葉婷汀打的。“我錯了,我再不會不接你電話了。”任容幸聞著她身上香香的味道。一如既往是他喜歡的味道。秦莫岩瞧任容幸抱著個臟丫頭不撒手,認出她就是那日在洋房見過的女的,啐道:“你們兩個怎麼一見麵就要演瓊瑤戲,也不嫌惡心著彆人。”任容幸摸了摸葉婷汀的小腦袋,冷眼掃了他一下:“管得著麼你。”葉婷汀自任容幸懷裡鑽出來,瞪一眼秦莫岩。她也忘不了他說她是雞!葉婷汀最記仇了,在秦莫岩身上受過的委屈,一定要想著法子捉弄回去。秦莫岩:“任少,你還打不打籃球了?”“打啊。”任容幸放開葉婷汀,牽著她的手往籃球館走,邊走邊拍掉她身上的草屑,奇怪地問:“你怎麼穿著附中的製服。”“我跟人借的。”葉婷汀害羞地拉了拉過短的裙子,方才太激動,也不知有沒有走光。任容幸撥弄她頭頂上最後一片樹葉,輕輕取下來,笑道:“你穿著還挺好看的。”葉婷汀小臉一紅,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嗎……秦莫岩煞風景地丟了句:“狗男女。”……附中的體育館也是一高的幾倍大。不僅建了籃球場和戶外遊泳池,連網球館和小型高爾夫球場都有,看得葉婷汀歎為觀止。此時學生們都在上課。秦莫岩是校籃球隊的,身上帶了球館的鑰匙。打開籃球館的門,進去後又從裡麵鎖上,不讓外人進出。秦莫岩撿了顆籃球扔過去給任容幸,倨傲地笑:“打一場,賭什麼?”這是他們兄弟之間不成文的規定,有賭注才有勝負。任容幸拍球,早就想好了:“你輸了,再也不許在季傾麵前提我的名字。”秦莫岩“嘖”了一聲,不情不願地答應,“那你輸了,我……”他指了指乖乖坐在場邊的葉婷汀,“讓她親我一口。”葉婷汀的臉刷地白了……“不可能。”任容幸眯起眼,森冷地說。秦莫岩退而求其次:“那讓她叫我聲哥哥。”任容幸還是不答應:“做夢。”秦莫岩心下了然,旁人碰都碰不得,還真拿她當心肝。“那你說,我贏了有什麼好處?”任容幸掏出他的車鑰匙扔給秦莫岩:“你要贏了,給你開。”秦莫岩大吼:“你爸送的新款拉法?!嘿嘿,謝了,兄弟。”“贏了再謝,傻叉。”任容幸脫下外套扔葉婷汀的腦袋上,說道:“幫我拿著,看我狠狠虐他。”葉婷汀仰起小臉,嘻嘻一笑,對,秦莫岩,欠虐。任容幸左右兩手捏著葉婷汀臉蛋上的肉,湊近她嘟嘟撅起的唇,無賴地笑:“葉小洲,親一下好不好?”他以為,她必然會扭過臉去說不好。葉婷汀卻伸長脖子,輕輕印上他的唇,然後重重地“啵——”了一下任容幸的嘴。鮮嫩飽滿的唇瓣,齒頰留香。甜得任容幸恨不得咬住他的葉小洲長久地親下去……“夠了吧!”秦莫岩把籃球扔在任容幸背上,生氣地吼:“我看也不用打籃球虐我了,你們倆這秀恩愛也夠虐人的!”任容幸回過頭,賤兮兮地笑:“是虐狗。”“操!”任容幸再次強調:“你是狗。”葉婷汀嘴角掛著璀璨的笑,眼神在場上的任容幸身上遊走,心底異常愉悅,她意識到自己陷進去了。詩上說: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著永恒開戰的時候,你是我的軍旗。他——成了她的戰友。他——是她的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