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嘉莉昨晚熬夜,今早貪睡,朦朧中聽到有人打門。她急速穿衣開門,是葵嫂。“湯醫生,咱家老葵早起跌跤,快去看看。”湯嘉莉背起藥箱一溜小跑趕到老葵家。老葵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湯嘉莉忙打強心劑。一刻鐘後,老葵蘇醒。“哮喘病起床行走,動作要緩慢,千萬不能劇烈。”湯嘉莉間接責怪葵嫂,家中有重病人,強迫她看管照顧,少去外麵玩耍了。“不成器的兩個兒子,為這兩間破屋子打鬨來家。老葵越想越氣,一夜沒睡,早起小便不慎跌跤。”老葵屬紅星廠下崗職工中困難戶之一。自己不能出門掙錢,反而每月要花費大把醫藥費,協保那三四百元還不夠買藥的。住房改革,公房私賣,老葵拿不出那幾千塊錢準備放棄,誰還能將他趕到露天住?長子大葵得知,自己掏錢買下,等兩位老人百年之後,房產歸他所有。小兒子小葵到了婚嫁迎娶的年齡,要在家布置新房。大葵得知後堅決不允,說這房子是我買的,彆人不得搶占。小葵說這是我家,娶老婆布置新房不在家在那裡?各執一詞爭執不下。老葵和稀泥說,你弟弟談個對象不容易,先把婚事辦了再說。產權歸你的,你弟弟也有居住權。大葵不同意,小葵不讓步,弟兄倆在院子裡打了一架。老葵差點沒氣昏,拿起棍子把兩個兒子打出門。老葵一口氣窩在心裡,千說萬說都是自己沒本事,落下不中用的病身子。要是好模好生的,出門打份工,也不至於窮到這步田地。老葵越想越氣,內心自責一夜沒睡,早上起來猛了,頭腦眩暈,一個踉蹌沒站穩,草個兒般栽地,幸虧葵嫂及時發現,請來湯嘉莉搶救,尋回一條命。“救我乾啥呢?腿一伸眼一閉死了乾淨,眼不見心不煩,這種苦日子俺過夠了。”老葵老淚縱橫。“說那些不現實的話乾啥?城西水庫沒蓋蓋子,想死還不容易,去那裡投河沒人阻攔。”久病床前無孝子,這麼多年葵嫂被折磨得心腸狠硬。“你為什麼還請來湯醫生搶救俺呢?”老葵反駁。“你倒在家裡,俺不能不管。你死了,腿一伸眼一閉去陰曹地府享福,讓俺日後落下罵名,俺沒那麼傻。”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敲白糖瓜似的爭吵,湯嘉莉看不慣:“家窮人病,還吵,外人看笑話。葵叔這一跤名是救過來,就怕輪椅上渡一生。”“湯醫生,你彆嚇唬俺啊。”葵嫂驚慌失措。川妹來了,進門大聲咋呼:“葵叔怎麼啦,從床上掉下來,跌得咋樣?”“命保住了,要在輪椅上渡一生。”葵嫂回答。“這事兒都怪大亮子。”川妹捶胸蹬足,大罵趙天亮,“新村住的都是大好人,俺每天一個一個為你們禱告,祈求天上主保佑你們平安無事。湯醫生你感覺咋樣,近來一帆風順吧?鄭廠長落大難,俺禱告最多。主托夢給俺明年開春他就能平安歸來。葵叔俺也為你禱告。昨天大亮子強行拆了教堂,擺上麻將桌,害得俺沒法向主禱告,祈求神靈,葵叔就出大事了。”“紅星廠這麼多下崗窮工人,要是有神靈咋不拉扯咱們一把呢!”湯嘉莉不相信。“神靈信則有不信則無。俺天天禱告心誠則靈,鄭廠長明年開春定會回來。不信等著瞧。”川妹虔誠篤信。“謝謝川妹,星遠要是提前出獄,我會登門致謝。”老葵雙腿癱瘓,果然坐上輪椅。葵嫂去不了“夕陽紅”老年歌舞隊,早上八九點鐘,她要把老葵推到籃球場旁邊曬太陽,吃午飯時再推回去。一天來回四趟,纏人。葵嫂除了燒飯,也沒有多大的事情。閒空時常到湯嘉莉診所坐坐,說些家常話,都是些新村裡家長裡短雞毛蒜皮事。秦大鳳好長時間沒見她的麵,擺地攤生意忙,苦錢糊口。今天突然有時間來操閒。“鳳姐咋不趕集擺攤了?”湯嘉莉驚訝。“人不死錢有的掙,俺想開了,這樣沒日沒夜地累,累倒了不值得。”秦大鳳直言快語。“瞧妹子保養得嫩膩膩水靈靈,臉蛋子紅蘋果似的,白裡透紅。俺曬成了黑驢蛋。”“你是怕國慶大哥不認你啦?”湯嘉莉開玩笑說。“妹子俺來就是和你商量事。”葵嫂見兩人說正經事轉身要走,秦大鳳拿住。“葵哥給你拴住,歌舞隊去不了。俺生意停歇幾天,在嘉莉這兒搓幾圈麻將咋樣?”“三缺一,少一條腿。”葵嫂說。“大亮子喊來,那小子天天嚷著打麻將,癮大得很。”葵嫂去邀人了。“俺聽說去南方打工的人,在外麵都找了小妹。”秦大鳳神秘兮兮地說。“道聽途說,十裡無真信。”湯嘉莉不相信。“和國慶一道去南方打工的朱歪嘴老婆突然給俺一個電話,要俺去她家聊聊。那個女人有心計,不聲不響突然襲擊到南方,發現她的男人和彆的女人同鍋瓦勺同居一個屋。男人嬉皮笑臉調侃說,臨時解決問題,減少老婆負擔。那女人潑辣吵鬨,俺不要你掙大錢了,再不看管,俺落個人財兩空,好了彆的女人。強掙硬拽把朱歪嘴弄回來。朱歪嘴老婆向俺透露,他們打工的模具廠旁邊是紡織廠,女工下班後個個打扮花枝招展。哪有魚兒不沾腥的?你不沾人人沾你,在那兒打工的男人都有一個臨時家。男人管女人吃住,女人管陪男人睡覺。男人女人混長了混出感情,家裡的老婆,歇菜。”秦大鳳眼光暗淡,聲音哽咽。“國慶要是那樣沒良心了,俺在家錢也沒少掙。一張臉曬成了黑炭頭,自然比不上那些粉白細膩的嫩臉蛋。” “急火攻心,消停順理。”“俺就是為這事來和你商量的。”秦大鳳怨天怨地,“紅星廠時窮日子過的安穩平靜,哪有這些囉嗦事。現在日子好過些,煩心事增多。男人像小鳥關起來掙不了錢,放出去又怕飛遠不歸窩。”“那你也突然襲擊去趟南方,將事情水落石出,再把國慶大哥弄回來?”“俺有這個想法。”秦大鳳說。“國慶身體好,那方麵要求強烈,這樣的男人放外麵能放心嗎?為了這個家庭不缺那幾個錢。把他撈在身邊看管,他不敢花花心。”“做男人也難為,出門掙大錢女人在家不放心,栓在身邊看管著又鬨煩。他每月捎錢回來嗎?”“他不敢少個子兒,每月彙來的錢是紅星廠工資的兩三倍。”秦大鳳回答,“女人不能圖小利傷大害,當初俺嫁給他終生依靠,到半道上孩子大了,自己老了,成為黃花老菜幫時,再被他一腳踢掉,虧大了。”兩個女人說著閨蜜話,葵嫂和趙天亮姍姍來遲。“瞎耽誤半天的功夫,馬上要回家做飯了。”秦大鳳咋咋呼呼嚷著。“碰見西洋景,多看幾眼。”趙天亮詭譎說道。“說說讓咱們見識見識。”湯嘉莉笑問。趙天亮老貓上鍋台輕車熟路為自己沏杯茶,砸一口潤潤嗓子。“來時碰見派出所片警老宋,照直不彎進了鐵拐李的家。咱緊隨跟著繞道後窗偷聽片刻。你們猜為著啥事?”“鐵拐李何仙姑這陣子篩抖得還成樣兒,新村快呆不下了。人家有福氣嗎,生個有出息的寶貝女兒在外麵掙大錢。”葵嫂陰陽怪氣說。“這回叫他倆不張狂了,小仙女吃上人命官司。”趙天亮說半截話,三個女人吃驚不小,忙問:“說清楚些。”“咱在窗下斷斷續續聽到,小仙女在外麵先是開美容美發店,她嫌不掙錢,召集幾個小姐做皮貨生意。生意好,忙不及自己也上陣。那天也該她倒黴,來個老者要洗頭,並且點名道姓要小仙女親自動手,洗著洗著,老者掏出兩張百元大票,老牛要吃嫩草。小仙女經不住引誘,便帶他到裡間房做事,隻做了一半,老者心臟病發作,死在小仙女身上。人命關天,小仙女被公安局關押。老宋來通知家屬,先有思想準備,聽後處理。”剝去神秘感,顯露真相,三個女人聽後,想笑笑不起來。“打牌打牌,抓緊時間還能來一圈。”秦大鳳催促。新村人氣恨鐵拐李何仙姑老倆口,一個條半腿一個兔唇嘴,紅星廠職工看在殘疾家庭,處處照顧。企業破產,下崗職工吃不上飯,他家小仙女提前下海掙回幾個錢,他倆不該招搖過市,顯擺炫耀。尤其那個何仙姑,從農貿市場買回一刀肉或是一條魚,有意拎在手中逢人打招呼,魚肉降價了,比昨天便宜兩毛錢。生怕彆人不知道她買了葷菜,犯厭。小仙女不像她父母,懂事,生得漂亮嘴也甜,見著熟人該大喊大該小嚷小,街坊鄰居喜歡。突然出這檔子事,誰人也不想多談論看笑話,為生計被逼無奈。麻將剛玩幾牌,川妹抱著奶娃子串門。趙天亮不高興。“你不在家念《聖經》,來這裡乾啥?”“俺來你還不清楚,討彩頭吃細麵。娃兒奶水不夠,需要買奶粉。”川妹毫不隱晦要錢。“咋不向主討錢買奶粉呢?”趙天亮低頭打牌不望她一眼。川妹伸手將他麵前的錢捋進手裡。趙天亮要爭奪湯嘉莉攔住。“咱這兒的錢一並拿去吧。”她把麵前的錢塞進川妹的手裡。“湯醫生的錢俺那好意思要呢。”嘴說著,錢已經裝進口袋,笑嘻嘻地走了。“蒼蠅不叮無縫蛋,大亮子你和川妹咋回事?”秦大鳳問。“一句話說不清。”趙天亮唉聲歎氣直搖頭,“她生孩子咱給她請來湯醫生,後又轉到縣醫院剖腹產。川妹說主委托咱救了她和孩子,要孩子認咱做乾爹。孩子向乾爹要奶粉錢成了天經地義。”“川妹可伶,你是光棍,湊乎在一起過吧。”秦大鳳做工作。“湯姐也不止一次勸咱,幫襯幫襯川妹,到老了也有人養老送終。可川妹一天到晚依靠主來拯救她。結果沒米下鍋,她還是找咱要錢。咱建議撤出念經堂改成麻將室,新村人照顧,一天也能賺上百八十元糊生活,她死活不同意。這樣的女人誰能和她過一起?”一圈麻將沒打完,有人來報信說,葵嫂的兩個兒子在院裡打架了。葵嫂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