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嘉莉首戰告捷,不費吹灰之力,賺了小半年的工資,更重要是增強她做生意的信心。她單獨去蚌埠進了兩趟貨,兌現合同上的數字。準備第三次進貨時,婆婆卻哭著找上門,說三天沒見小星的人影。湯嘉莉不得不擱下火紅的生意,去尋找兒子鄭小星。她先去學校問楊老師,楊老師平時火爆性子,不問青紅皂白把湯嘉莉大罵一頓。“你們也配做家長嗎?孩子的事要時刻放在心上。幾天不回家都不聞不問,這是你們做父母的嚴重失職!”楊老師先發製人。“他奶奶剛告訴我的,我來打聽小星幾天沒來學校了?”等到楊老師惱火發完,湯嘉莉戰戰兢兢地問。“少說也有一個星期。”楊老師氣狠狠回答。鄭小星一定沉溺在遊戲機室裡。湯嘉莉不願多耽誤時間,離開學校,挨著譙城的遊戲室一家一家尋找。那幾年譙城的遊戲室生意十分紅火,爆米花似的迅速膨脹,一個不到二十萬人的地級城市,有上百家。那時市民口頭禪:遊戲室洗頭房,兩樣生意最火旺,青少年迷戀玩遊戲,男人洗頭顯大方。湯嘉莉幾乎找個遍,也沒見鄭小星的蹤影,有好心人告訴她,遊戲室裡還提供睡覺休息的地方,也許正在睡覺呢。湯嘉莉不泄氣,重新挨序尋找。每進一家遊戲機室,看到那些帶著孩子氣的稚嫩笑臉,玩著遊戲放聲狂笑時,她都會想到兒子鄭小星,猜想他一定也是這個神態。湯嘉莉走累了,精疲力儘坐在路牙上。鄭小星小時候不是這個樣子,他十分聽話,成績在班上也是中上等。鄭星遠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中,家事無暇顧及。她當廠醫相對清閒,但是遇到棘手的病員陪送到醫院,也是幾天不能回家。鄭小星就去奶奶家吃飯,做作業。學習靠天收。有經驗的鄰裡告訴她,孩子在小學成績保持在中上等,到初中懂事,會突飛猛進。鄭小星升到初中,不但沒像彆的孩子那樣成績突飛猛進,反而直線下降。原因是學校管理混亂,老師忙著向錢看,沒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教育管理上。湯嘉莉在報紙看到一位母親向社會求助的文章《誰來救救我的孩子》,用血淚控訴遊戲猛於虎,把遊戲稱為五毒外的又一毒。她自責,鄭小星誤入歧途,做母親的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湯嘉莉流淚,過往的路人情不自禁投看她一眼。有位好心的大姐走過來,誤認為兩口子爭吵。“夜深寒氣大,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先回家。家庭事再大也是雞毛蒜皮,一覺睡了,萬事皆休。”湯嘉莉把尋找兒子的事說了。那位大姐大罵:“現在成啥世道了?喪儘天良賺起黑心錢,那些開遊戲機室的人生兒子都沒有屁眼。”她深惡痛絕。“國家允許經營的行業合理合法,不怪人家,都怨咱家的孩子不爭氣。”“遊戲機室統統關閉,沒有滋生土壤,孩子絕不會變壞。”那位大姐說起氣憤的原因,“咱家孩子也曾有一段時間迷戀遊戲,幸虧發現早,咱和他爸一步不離跟隨他,從家送到學校,再從學校接回來家,不給他一點偷空時間。整整看了三年才戒了遊戲毒癮,現在上大學了。看管是行之有效的辦法,你和孩子爸商議著分工。”湯嘉莉想到鄭星遠忍不住放聲大哭。“怎麼啦,咱說的哪句話不妥?”“孩子他爸吃官司,還在看守所關押呢。”湯嘉莉說。“家庭不幸,對孩子打擊沉重,孩子幼小心靈會扭曲,一時犯傻,啥樣事都會做出來,大妹子你要當心。”湯嘉莉心裡更虛。她強行掙紮繼續尋找,直到天亮。結果倒頭病倒,頭痛腦熱,她吃幾顆感冒藥。婆婆和小姑子來看望,他們也在分頭尋找。“管住人管不住心,鄭小星即使找回來,又不能成天關著,腿長在他的身上能跑能動的。即使找回來又能怎樣?”鄭星霞說出自己看法。“就這麼讓小星在外麵散混,要是遇著壞人咋辦?”婆婆韓素琴不同意。“咱們儘力了,聽天由命看他造化。”湯嘉莉筋疲力竭,身心交瘁。湯嘉莉在焦急中忍受煎熬,耐心等待三天,臨晨時天色剛泛出麻亮影,院鐵門發出響聲。一隻小手從窗洞伸進打開鐵鎖,院門開了。湯嘉莉驚喜迎出來:“小星你可回來,媽可急死了。”鄭小星猛地撲進媽媽的懷裡,緊緊抱住她的腰。湯嘉莉發現小星的背後站著兩個黑大漢,一個禿頭,一個麻臉。“你們是乾啥的?”“問問你兒子。”禿頭凶聲惡氣說。“兒子咋回事,不怕,如實告訴媽。”湯嘉莉問。“我欠他們的錢,逼著還,追到家裡。“鄭小星哭著說。“你咋會欠他們的錢?”湯嘉莉頭腦一悶,知道鄭小星闖大禍了。鄭小星常去玩的遊戲機室,在南後街一條避靜的巷道裡,門臉不大不招人耳目,裡麵地方不小,擺著上百張遊戲機。二進院子安排床鋪,供給玩樂的人吃住休息,一條龍服務。遊戲機俗稱:老虎機。電腦版經過老板私自改造,由老板親自操縱。開始讓參賭者嘗點小甜頭,贏上百兒八十,或是幾百元,論賭客的身份而定。像鄭小星這樣的學生,限製在百十元之類,接著獅子大張口,大把大把吸納客戶手裡的鈔票,直到囊中如洗,兩手空空離開遊戲機室。鄭小星開始贏到百十元,情緒高漲,覺得今天手氣不錯,秣馬厲兵繼續大戰。運氣陡然急轉直下,盤盤皆輸。不僅贏得的錢輸掉了,身上一百多元本錢也輸光。鄭小星輸紅眼喪心病狂,他向老板賒賬。老板說遊戲機室從來不欠賬。鄭小星說他輸得不甘心,他是遊戲高手,精心操作每一步,下麵準會贏。老板把禿頭麻臉叫過來說,你可以向他們借高利貸。鄭小星問高利貸怎麼借法?禿頭麻臉說50%翻番。還打了比方,說今天借100元,明天還150元,後天還200元,依次計算。鄭小星當場借500元,不到一個小時輸光。鄭小星又借1000元,就這樣不到三天,高利貸連本帶利,欠了禿頭麻臉1萬元。禿頭麻臉不敢再借,追著還債,追到家中。湯嘉莉哭得淚流滿麵,敲著鄭小星的腦殼大罵:“你真是個孽障,成天這樣遊蕩,我算定你要給家裡闖下大禍。你膽子夠大的,1萬元是小數目嗎?把家私變賣了也湊不齊這個數!”“我們是來討債,自古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是來聽你訴苦。做事快些,我們拿錢走人。”禿頭不耐煩。“沒錢!”“沒錢,好辦。你兒子願意獻出胳膊還是大腿?”麻臉泛出一臉凶相。“你們敢動我兒子一根毫毛,我跟你們拚了。”湯嘉莉順手拿起桌上的菜刀。“媽媽,我錯了,我不想死。”鄭小星跪在湯嘉莉的麵前。她把兒子緊緊抱在懷裡,老雞護小雞。“不怕,有媽媽保護誰也不敢動你!”湯嘉莉擲地有聲。“拿錢來呀,我們也不想做喪儘天良的事。給錢走人,從今後互不相識。”禿頭陰笑著說。湯嘉莉冷靜思想一會兒,鄭小星白紙黑字寫著借款1萬元的借條,那是抵賴不掉。即使告到法院,官司也打不贏。再說這些黑社會的人招惹不起,他們是一群亡命之徒,什麼事都能做出來。保護兒子性命要緊。“容我三天時間。”她表態。“相信你,如若與我們耍花招,甭說我們心狠手辣對你兒子不客氣。”禿頭說。“君子一言,三天後咱哥倆來取錢。沒錢有貨,總之不能空手,我們要帶走一樣。”麻臉有意解開衣襟,腰帶露出兩把牛耳尖刀。討債人走後,湯嘉莉拿起衣服尺子,對鄭小星沒頭沒腦地抽打。鄭小星雙手護住頭,跪在地上一聲不吭。湯嘉莉打累了,看著兒子血跡斑斑狼狽不堪的樣子,滿腔怒火登時熄滅。“你能怪媽媽狠毒嗎?你爸不在家,我一個女人要顧外還要顧內,你不但不為媽媽分憂解愁,還在外麵闖下滔天大禍,媽媽怎能不痛心疾首?”鄭小星紋絲不動。“你說以後還敢嗎!”“媽媽我錯了,再不進遊戲機室了。”鄭小星伏在湯嘉莉膝蓋上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