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走進診所的是白桃花。“你哪裡不舒服?”湯嘉莉隨口問。“妹的診所開張,姐沒病就不能來賀喜?”白桃花嗔怪,“你是收份子,還是咱送花籃?先來打探打探。”“一不收份子,二不需要花籃。一個廠醫務室轉變對外營業,搞那些不中用的虛頭做啥?白姐若能看起咱這個診所,有啥小毛病來看就是了。”湯嘉莉笑說。“瞧你說的,你的診所會給紅星廠的職工帶來大方便。工廠破產那陣,俺還真擔心醫務室被砍了。有啥小毛病進醫院,那要花大錢,下崗職工看不起。”白桃花說。“姐能來看看,咱就高興,有時間再和你嘮嘮。”湯嘉莉忙活沒時間操閒。 “姐來一是向你祝賀,二是有件事先向透透氣,今後免不了常來診所麻煩。”白桃花貼近低聲說。“咱是開診所的,還會嫌煩病人上門看病?”“姐不在廠裡乾了。謝庭雨刀子真快,騸卵子不見血。一天工作頭十個小時,辛辛苦苦一個月才給三百來元,夠喝水的?咱一賭氣不乾了。”“剛才川妹來時說到你們,一樣的職工兩種待遇,眼皮子掐人呢。現在找到好工作了?”“收入還好,名聲不好聽。”“這年頭能掙到錢就行,甭管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是啥能掙錢不好聽的工作?”“帶小姐。”“啥個帶小姐?”“酒樓餐館娛樂廳,滿大街到處是。郊外公路邊,野雞飯店一家挨著一家,過路司機要是停下車甭想走,硬拽著進去吃飯玩樂。這些門臉紅紅火火,靠的都是小姐拉生意。小姐緊缺著呢。”“你在做販運小姐的勾當?”“說得多難聽,不叫販運,稱中介。五河懷遠農村的女孩子想出門打工,兩眼摸黑找不到地方,俺們譙城短缺小姐,姐穿針引線從中做介紹的生意,拿手續費。”“怎麼粉飾,說穿了還是人販子。”湯嘉莉一語道破,“你做中介與咱診所啥關係?”“介紹小姐是主業,一趟帶五六個女孩子,除乾落儘要賺七八百元。一個月跑上三四趟,足夠半年的工資。”“還是個生財之道。”嘉莉諷刺。“老板私下裡央求俺,再為他們辦件事,與你診所有關係。”“說吧,隻要咱能辦的事。”“打胎。”“你說流產?”“是的。這些女孩子做生意不謹慎,沒采取保護,吃藥嫌貴,一大意種上了。不能接客老板發急,失去收入,反倒貼著她們吃喝住,這一反一複虧大本。便央求俺再聯係一家安全保險手藝高超的診所,姐第一個想到就是你了。”湯嘉莉沒作聲。“咋樣,你害怕?現在女孩子打胎成了家常便飯,俺介紹她們來你這裡,是一筆大生意,比打針賣藥強多了。” “君子愛財取之以道,診所做這樣的生意,似乎有些不道德。”“你在責怪姐不該做這樣的生意嘍?三百六十行,行行生財道,你不做她做,總會有人做的,隻要不違法,出力掙錢,誰也不會指責。”白桃花慍怒,“計劃生育是國策,醫院每天做那麼多人流引產,也是不道德?你的腦筋木魚疙瘩,一點不開化。”白桃花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去。湯嘉莉就診幾位紅星廠的老病號,為他們打上吊滴。閒空坐下呆想,白桃花的話不無道理,社會發展經濟,走市場運作道路,大夥兒為糊口千方百計賺錢。一切向前看,白桃花賺錢為老板和小姐搭橋,老板賺錢雇傭小姐,小姐賺錢不惜出賣身體。市場需求,顧客需要,這樣一條產業鏈應運而生紅紅火火。產業的末端,還需要一個完善補漏的環節,她加入進去,這根鏈條正常運轉。她不加入,彆人也會頂上,這根產業鏈不會因為她而中斷。她想自己是應該換換腦筋,去適應社會。下班之前,白桃花來到診所。“關門,跟姐去見見世麵,免得大驚小怪。”白桃花笑著說。“見啥世麵?”湯嘉莉不明白。“甭需多問,跟姐走就是了。”白桃花連拖帶拽拉出門。白桃花叫了麵的。在車上白桃花的手提包裡,手機不停響著。白桃花不耐煩的掏出:“在車上了,十分鐘到。”“白姐都用上手機了?”湯嘉莉羨慕。“這還稀奇,晚了一個世紀。紅星廠要是早破產,咱早用上了。跟姐後麵混,包你不出兩月,也用上手機。”白桃花張揚賣富,把手機遞給湯嘉莉看看。這是一款紅色女士手機,小巧玲瓏,比起老板用的大哥大,要小好幾倍。“新上市的袖珍版諾基亞,三千多呢。” “這麼點大的小東西,比黃金還貴呢。”湯嘉莉在手中掂掂,咂舌。轉問,“白姐,帶咱去哪裡,說明白了咱也放心。”“銀泰。”白桃花沒理睬湯嘉莉,對司機說出要去的地點。“銀泰”這個名詞湯嘉莉好像在哪聽過,她認真回憶,突然想起,鄭星遠曾經提過,那是譙城最大的一家夜總會,謝庭雨在那裡消費掉紅星廠16萬公款。聽他說銀泰是燒錢的地方,在那兒揮金如土,鈔票成紙。“白姐,銀泰是咱們下崗職工去的地方?”湯嘉莉叫停車。“跟姐後麵混,少廢話。以後不許再提下崗職工這幾個字,自己貶損自己,丟人。”到了銀泰,迎賓服務生彬彬有禮打開玻璃拉門:“白姐好。”白桃花揚揚手算是回禮,顯然她是這裡的常客。手機又響了,白桃花問:“進銀泰了,你在哪個廳?”回應:“老地方,桂花廳。”桂花廳燈火通明富麗堂皇,偌大的廳室,擺放一張十二座的圓桌,餐具整齊,插花新穎。桌椅栗色腰鼓式樣,古香古色。裡間是卡拉OK,電視音像一應俱全。厚厚的新疆地毯,蓬鬆柔軟。一位清秀的女孩子靠在沙發上,見她們推門走進,忙起身迎接。“白姐,真會耽誤工夫,叫你早點來,又推遲到這個鐘點。”女孩子牢騷幾句。“呦,你當白姐像你嘍,時間多餘得沒地打發,叫姐來陪你玩。你隻伺候一個主,姐要為你們眾姐妹鞍前馬後地奔波,辛苦來嘖。”白桃花作了介紹。這女孩子叫九兒,老家河南。白桃花先是介紹到一家歌舞廳做女招,因為能喝酒,改稱酒兒。後來被一位老板看中包養,給她買了一套房子,每月給5000元零花錢。老板做生意,每隔一二個星期才來一次。酒兒時間多餘,常邀小姐妹玩耍。今天是酒兒的生日,老板在外地不能回來,就請白桃花陪伴。“你是俺娘家人,你應該早早為小妹張羅才對。這個時辰來反賓為主了。”“嗨,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個電話的事,喜慶公司為你辦得隆重熱鬨。”“俺可不想噱頭,虛張聲勢不如姐妹們安靜地方談談心呢。”“這就對了,晚上時間多得很,多少心談不完?”“俺不是一人孤單,要姐早點來陪陪俺嘛。”那一桌酒席可算豐盛,湯嘉莉開了眼界,她叫不出菜名,單看那擺飾花色,噴發出的香味,就知道價錢不薄。數量不多樣數不少,每道菜上來白桃花搶先嘗試,讚不絕口:“好吃,地道正宗的淮揚菜,清淡爽口。”“姐喜歡吃,特地點了淮揚菜。”酒兒搭訕。酒兒的酒量確實不小,一人喝了一瓶人頭馬,臉色微微見紅,賽過三月裡的桃花,緋紅豔麗,嬌色妖豔。白桃花說,酒妹就是憑著酒量征服那老板。想當年,九妹給夜總會帶來成倍增長的客源,許多人都是特地奔她來的。九妹成了當地娛樂界小有響聲的名人。然而,麻煩事也隨之而來。一天,來了幾位不速之客,為首的是街頭混事的錢禿子。他一進舞廳落座,就點名道姓要九妹陪酒。老板不敢得罪錢禿子,好言相勸,軟硬兼施,九妹才勉強過來。錢禿子要了兩瓶“張裕”,沒等九妹說話,錢禿子抓過酒瓶,一氣喝光。遂說,請吧。九妹生來就是犟脾氣,沒等二句,抓起酒瓶,也一氣喝光。舞廳一片嘩然。錢禿子再上了兩瓶,依然立馬見底。老板過來了,好言敷衍,九妹犯起了性子,不聽勸說,將留下的一瓶也一氣兒喝光。錢禿子招招手,手下人又拿上兩瓶。九妹主動了,帶頭把第三瓶喝光。錢禿子腿打軟舌頭根發硬了,不住地搔著光頭,站立不穩。手下人將他架走了。從此,九妹名氣又勝一籌,變成了酒妹。現在的這個老板見她豪爽狹義,花重金將她包養。喝過酒,又去歌舞廳。今晚掛頭牌的也是她們小姐妹,藝名柳葉翠。每曲唱完,酒兒都要獻上花籃,若有人敢與她比拚,她會奮戰到底最後取勝。三人直瘋耍到午夜。湯嘉莉問這一晚得花多少錢呀?白桃花說老板這兒有賬戶,酒兒簽個名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