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物是人非(1 / 1)

湯嘉莉很注意影響。好事不出門,壞話傳千裡。她和謝庭雨的一段初戀,除了鄭星遠、楊小軍沒有外人知道,自謝庭雨當上紅星廠的廠長,鮮為人知的私情一夜之間傳開。湯嘉莉估摸是楊小軍那張關不住的炮仗嘴泄露給老婆柳椏枝,柳椏枝小喇叭再傳給要好的朋友。蝴蝶效應,風靡全廠。廠裡那段時間瘋傳一首順口溜:一個女人兩個男,丈夫情人鬥趣玩。輪番坐莊爭霸戲,職工受損無飯碗。湯嘉莉聽到氣忿。鄭星遠和謝庭雨工作上的矛盾,無緣無故將她卷進去。湯嘉莉根本沒那個閒心,自顧不暇,她儘量回避。鄭星遠有時回家發幾句牢騷,大罵謝庭雨拿廠裡公款肆意揮霍,夜總會、高級賓館招待上級領導和客人。湯嘉莉不耐煩:“以後少把廠裡的事帶回家,我不願聽你們那些破事。”鄭星遠分辯:“怎麼是破事,這是關係到職工的切身利益。市場疲軟,產品過剩,廠裡的經濟每況愈下,5%的利潤難保證,年底結算又是虧損。”湯嘉莉不願接話茬,她鑽進廚房燒鍋做飯。她是局外人,一個小小的廠醫,成天打針換藥,足不出戶。對廠裡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再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謝庭雨既然那樣做,他也有一番道理。鄭星遠生氣說:“我是你的丈夫,你應該站在我一邊,我倆是統一戰線。”湯嘉莉發火:“過去的事你還耿耿於懷,我和謝庭雨的事早已一刀兩斷,沒有任何瓜葛。真是雞腸小肚,枉做男子漢。”鄭星遠自知理虧,滿麵笑容說:“夫唱婦隨嘛。”湯嘉莉深知鄭星遠心裡有節。始終認為自己是湯嘉莉生活中的丈夫,而謝庭雨則是湯嘉莉精神上的情人;他和她的結合,隻不過是謝庭雨拋棄甩掉被他拾到的一個爛菜瓜。所以才貌合神離,不偏不倚持中立態度。她清晰記得,紅星廠宣布破產不久,鄭星遠情緒低落,她無意間提到謝庭雨,鄭星遠如臨大敵,睜大眼呆望著她。“這個時候謝庭雨在廠裡出現,小心他有陰謀詭計。”湯嘉莉提醒說。這是結婚以來湯嘉莉第一次主動提到謝庭雨。鄭星遠“哦”了一聲,告知妻子在注意聽著。“你不覺得奇怪嗎?”湯嘉莉問。她的眼光落在他的臉上,窺視觀察丈夫內心的活動。鄭星遠心裡發笑,自己還沒愚蠢到麻木愚癡的地步。不過,妻子善意的提醒,尤其是針對謝庭雨,對一直懷揣叵測猜忌心理的男人會感到莫大的欣慰。“謝庭雨是精明人,論玩心計你不是他的對手。他詭計多端,善於聲東擊西,有意在攪渾紅旗廠這汪水。”湯嘉莉慢聲細語說。鄭星遠驚愕看著湯嘉莉,這是妻子婚後第一次對謝庭雨的評價。對於謝庭雨的為人,鄭星遠了如指掌。用譙城人的話說,雞巴拖堂灰長大的,誰還不知道誰的小名字。謝庭雨最大的特點心口不一。不過,他想聽到從湯嘉莉口中說出的謝庭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要多個心眼,密切注視階級鬥爭新動向。”湯嘉莉畢竟能掌握她在兩個男人之間的尺度。既要維護自己的丈夫,又不願詆毀貶損以前的情人。她風趣運用了“文革時期”一句風靡一時的政治術語。妻子一反常態破天荒給予謝庭雨公正評價,站在自己丈夫一邊去指責另一個他嫉妒的男人,鄭星遠不能不受到感動。他深情瞥視妻子一眼。湯嘉莉正在低眉垂眼為他揀菜。烏黑柔軟的短發,蓬鬆自然。這不是美容店的傑作,她是不會花那個冤枉錢的。頭發長了,就請秦大風收拾一下,修齊剪短。她喜歡短發,短發利索。四十歲的女人還一點不見老。眼角隻呈現出幾道細細的魚尾紋,不在意看不出的。幾杯酒下肚,白淨麵膚隱隱透露出一層紅潤,就像三月裡桃花,白裡透紅。人到中年,她也不能違背自然規律,身體開始發福。豐滿細膩的肌膚反而襯托女人的健康成熟。這麼多年他沒有認真仔細的瞅視過妻子。鍋碗瓢勺生兒育女,沉重的工作和生活,就像兩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妻子除了上班工作,還要承擔全部的家務。十多年,他不知道她是怎麼堅強的挺過來。沒有外援支持,沒有男人幫襯,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家庭料理井然有序。在他的記憶中,沒有因家庭的原因而耽誤一天工作。最使鄭星遠感動的,親為親鄰為鄰,一個人的戰鬥變成兩個人風雨同舟。妻子的支持助陣,給他增添無窮的力量。一個偶爾的機會,湯嘉莉坐進前男友的車裡。她雙手搭在腿上,拘謹地坐著。兩人誰也不說話。謝庭雨開出城外,朝城西方向沿著柏油馬路一直開下去。轎車行走半個多小時,湯嘉莉不聞不問,正襟危坐呆如木雞,兩眼直直往前方一動不動。轎車在一家農家樂大院前停下。謝庭雨打開車門:“請下車吧。”“帶我來這裡乾嘛?”湯嘉莉板著冷如冰霜的麵孔問。謝庭雨沒作聲,徑直往裡走。迎賓小姐穿著白底藍花束小腰的短襟小褂,大褲管黑色繡花的筒褲,頭上紮著紅色三角巾,農家女的打扮,姑娘們一個個長的水靈靈的,見了謝庭雨熱情迎上前打招呼:“謝總好。”“謝總裡麵請。”謝庭雨招招手示意回應。他與她們挺熟悉,顯然是這裡的常客。謝庭雨把湯嘉莉帶進荷花廳。服務員遞上菜譜。謝庭雨說:“通知老板,做家鄉菜。”不一會院裡傳來朗朗笑聲:“謝總來了,今天接待是啥樣貴賓?”隨著聲落,走進一位胖實的女人。她先是一愣,再眨眨眼睛,陡然認出:“這不是湯知青嗎!”湯嘉莉懵懂,待那中年胖實的女人走到近前才認出來,是鼓山坳的婦女隊長苗彩鳳。湯嘉莉觸電似的從座位上跳起,撲向苗彩鳳:“苗姐怎麼會是你,你當老板了?”苗彩鳳笑說:“俺這也叫老板。”她朝謝庭雨撅撅嘴。“在那坐著呢,謝總搭把忙,路邊開家小餐館混口飯吃唄。”兩人摟頭抱頸激動地流眼淚。“這麼多年你回清流鎮也不去鼓山坳看看鄉親們,都說你進城把鼓山坳忘了。”苗彩鳳在她的肩頭重重捶一拳。“工作家庭,一天到晚窮忙活。後來清流鎮回去也少了,一年去不了兩次,而且早出晚歸匆匆忙忙。”“俺是直性子,實話實說你彆不高興。鼓山坳下放三知青,要數謝知青最仁義,點水之恩以湧泉相報,口口聲聲鼓山坳是他第二故鄉。進城當大官發大財,還不忘鼓山坳,時常來看望俺們。俺最氣恨的就是你,恨不得咬你兩口。”苗彩鳳笑著說。湯嘉莉捋起衣袖。“讓你咬,看姐能下得了口?”兩人說笑一陣,農家菜上了,謝庭雨說:“親見親說不清,邊吃邊聊吧。”“今天俺請客,陪妹子掏心窩子好好聊聊。”苗彩鳳添雙餐具,挨著湯嘉莉身邊坐下。“謝知青為鼓山坳幫了大忙,現在的鼓山坳統一規劃,清一色家家兩層小樓,外帶一個大院子,還有幾家都買了小寶寶車,現在你要是再去鼓山坳,準會迷失方向。”湯嘉莉很想聽鼓山坳舊聞趣事,她微笑著洗耳靜聽。“謝知青更是俺家的大恩人,開辦農家樂是他的主張並給予幫襯。”春風得意馬蹄疾,湯嘉莉對謝庭雨了如指掌。這些年謝庭雨仕途平坦,官運亨通,招工進機床廠沒乾幾年調進農機公司任職,又當了紅星廠的廠長,重權在握。鼓山坳是他的第二故鄉,三年間榮辱並存幾經周折。衣錦還鄉,他要挽回那段生活的灰暗,揚眉吐氣,使他的虛榮心理得到充分滿足。苗彩鳳說她的農家樂就是鎮裡召開知青聯誼會,謝庭雨回到鼓山坳向她建議。知青聯誼會她也接到一封請帖。楊小軍是策劃組織者,被清流鎮政府聘為聯絡員。湯嘉莉為此事琢磨幾個晚上,她從楊小軍處得到消息,參加者大多是一官半職,或者老板大款,為清流鎮地方經濟建設,能夠出錢出力做出些貢獻。她辦不到,平頭百姓無權無職。重要原因是謝庭雨和沈麗娟同去,三者見麵難免她會寒磣難堪,自找沒趣,不如自動放棄。楊小軍說那次知青聯誼會開得很成功,下請帖的90%以上都到,好幾百人濟濟一堂。沈麗娟出足了風頭,她作為知青代表發言,還發出倡議,參會者每人至少捐款1000元,上者不限,當場掏出5000元交給收款處。湯嘉莉慶幸沒去,一千元是她三四個月的工資,她拿不出。會後謝庭雨駕車把那沈麗娟送到板橋隊,自己繞道去鼓山坳。苗彩鳳說謝庭雨到了她家,滔滔不絕介紹外麵的世界,給她洗腦。說發家致富不能兩眼盯住那一畝三分地,要放開。憑她燒菜的手藝開家農家樂,不出二年準會成為萬元戶。苗彩鳳心裡沒底,謝庭雨掏出3000元推到她的麵前說先開辦,賺錢再還,虧本等於投資。苗彩鳳才有膽量盤下這座農家小院。苗彩鳳還說,謝庭雨動員黑子隊長少種糧食作物,多在賺大錢的經濟作物上下功夫,說這些年城市建設快速,綠化工作列為重點,建議鼓山坳種植草皮。黑子隊長聽了哈哈大笑,好好的農田不種莊稼去種草,世道真的變了?這個消息傳到衛東風的耳朵,不聲不響在十幾畝承包田裡做實驗,當年就收回投資。村民心服了,家家戶戶效仿,鼓山坳名符其實草皮種植基地。衛東風發大財,在譙城買房安家,成立綠化中心自任總經理。苗彩鳳聊起鼓山坳這十數年的變化,湯嘉莉如聽天方夜譚,她對外麵的世界毫無知曉,改革開放城鄉天翻地覆地變化,農村分田到戶家家變富,而城市國營企業改製,千瘡百孔滿目蒼夷,改來改去結果把職工改成下崗職工。世界真的翻個,乾坤倒轉。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謝庭雨有眼力,他把這個世界看得遠看得透,預料到社會有朝一日發展到今天。他運籌帷幄,設施自己的人生方案。相比之下鄭星遠愚木遲鈍,井底之蛙隻瞧見碟子大的天。他不會也不可能跳出紅星廠站在高處去俯視社會。是天性還是水平?湯嘉莉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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