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舊情與嫌隙(1 / 1)

謝庭雨剛到紅星廠,送給鄭星遠一個大禮包,聘任他繼續擔任生產副廠長。這也是鄭星遠的預料之中。他一直在生產一線跌打滾爬,對企業生產熟知無比,橫排豎聯紅星廠還沒有能超過他的人選。話說回來,廠長負責製,謝庭雨有職有權,選乾部能第一個考慮到鄭星遠,說明還念著插友舊情。就任的當天晚上,謝庭雨推掉一切活動,拉著他到附近一家露天排擋單獨喝酒。謝庭雨隻點了水煮花生米,紅燒海帶皮,還有素雞。用意明顯,要讓鄭星遠聯想起下放農村,兩人時常在飯店小酌的情景。那時共同的命運將兩人捆綁在一起,前途未卜。謝庭雨端起半茶杯酒一飲而儘,豪爽風格不減當年。鄭星遠毫不示弱,也將半茶杯酒倒進肚裡。兩人相視而笑。“農村真是鍛煉人的地方,原來點酒不沾,現在變成梁山好漢,大碗喝酒了。”謝庭雨又將酒斟上。“命運將我們這代人早早推向社會,困苦樹雄心,艱難練意誌。”鄭星遠附和。謝庭雨回憶兩人的童年,一起玩耍,有時爭吵有時和好。又講在學校裡兩人的友誼。鼓山坳是他最懷念的話題,把兩人的親密關係大肆渲染一番。“現在咱倆又聚首哦,紅星廠是你的一畝三分地,兄弟新來乍到,全仰仗星遠架勢。”謝庭雨抬舉鄭星遠一番,又說出自己的苦衷,“紅星廠廠老問題多,我是一再推辭不願來,是組織多次做工作,最後何副市長親自找我談話。人要識相,領導這樣信任,堂屋不進再往驢棚鑽,屬於不受抬舉。咱也仗著星遠在此,咱兄弟倆擰成一股繩,紅星廠一定能打翻身仗。”他說出話句句真情實意,感人肺腑。鄭星遠聽了心裡激動,當場表態,竭儘全力,積極主動配合謝庭雨的工作。人到不惑之年,年富力強正是當勁時,而作為譙城第一家大中型國營企業的紅星廠,剛走完40年的曆史道路,就變得老態龍鐘,沒有生氣。何進調任黨委書記時,曾引用《紅樓夢》書中一句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信心百倍要給這具百足蟲打一針強心針。鄭星遠十分佩服何書記的才乾,不是說企業管理方麵才乾,而是對上對下人事關係頗為精通。他的主要精力用在廠外,廠內一應事務統統甩給老廠長。廠子流行一首順口溜:“紅星書記叫何進,上層路線他精通,陪吃陪喝玩麻將,年底稅款全免清。”這當然數小事一樁,大手筆還是在國家撥款上。工業局、經濟委、政府辦是他的常去處,上班去向各級領導彙報工作,下班陪頂頭上司打牌搓麻將。關係混熟了一切好講話。上麵撥款紅星廠總是拿頭份。撥款給誰都是給,何進鞍前馬後套近乎,何樂而不為。他在任三年爭來的國家投資,是原廠固定資產的三倍。後來轉投資為貸款,何書記依然津津樂道。肉爛在鍋裡。兒子向老子借錢還會心虛?多多益善。他以農業發展機械化為理由大做文章,一次性貸款8000萬建造一座現代化的鑄造廠。結果流水線不配套變成一堆廢鐵。何書記高升副市長,這堆爛攤子落到謝庭雨的身上。謝庭雨沒有畏難情緒信心十足,鄭星遠絕不會退卻,責無旁貸地配合。他的全家兩代人都棲身在這塊一平方公裡的地方。謝庭雨是個官料子,官場上得心應手,人際關係左右逢源,何進成為他時刻頂在頭上的一塊金字招牌。有了它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暢通無阻。工商稅務質檢這些衙門誰敢無事生非,來紅星廠找茬兒?謝庭雨適當機會比如年底慶功會或是春秋訂貨會,都會把這些大小菩薩請來吃喝玩樂,臨走再送一份像樣的禮品。何副市長逢場必須請到,即使政務纏身,謝庭雨想方設法也要他擠出時間照個麵。扯虎皮拉大旗,謝庭雨身價百倍門庭生輝。鄭星遠看不慣,他認為那是一種虛假,故弄玄虛自欺欺人。辦工業需要實實在在,圖紙工藝來不得半點模糊,機械加工更不能誤差一絲一毫。出廠的產品精益求精,1%的差錯,對客戶來說就是100%不合格。鄭星遠不止一次提出:“搞企業,功夫要用在內部管理,產品過硬,才會受到客戶歡迎。”謝庭雨卻說:“市場經濟不能將眼光隻盯著在廠子裡,方方麵麵的關係很重要。”兩人在思想觀念、工作重心、管理方法出現了分歧。一天財務科長吳永梅私下向他訴怨,銀泰夜總會送來一張16萬元發票,上麵有謝庭雨的簽字。她進退兩難:報銷吧,違反財金製度;退回吧,謝庭雨簽過字。得罪廠長後果可想而知,小鞋有的穿。16萬元對經濟拮據的紅星廠來說不是個小數目,那是全廠職工半個月的工資。如果用在生產上,一星期的周轉。用在技改上,能買一台加工中心。地道敗家子。“純消費的發票不能從公款報銷。”鄭星遠當場表態。吳詠梅趁機跟上:“你們廠長之間能否溝通一下?統一意見我才好處理。”在廠長辦公會上,鄭星遠把這事抖落出,謝庭雨不但沒認錯,反而振振有詞:“這是市場經濟的社會,人人講究實惠,隻有經濟鋪路才能暢通無阻。我也想勤儉節約辦廠,空手能逃到白狼嗎?”為此,兩人為此大吵了一次。年底,財務科長吳詠梅特地送來一份財務報表,收入支出分門彆類寫得很詳細。鄭星遠不懂得財務,隻是粗略看看。全廠職工辛辛苦苦忙活一年,紅星廠嚴重虧損。有幾筆不該開銷的賬目,吳詠梅用紅筆畫出,特彆醒目。成立運輸車隊一次購買十輛東風八噸卡車,謝庭雨從中私購一輛東風日產豐田轎車送給機械局。以改善職工住房名義購買一幢商品樓,一樓20間800平米的門麵房,以20萬元的價格轉讓農機公司做門市部。顯然謝庭雨用紅星廠職工的血汗錢,為自己的前程鋪墊道路。那次鄭星遠與謝庭雨大吵一次,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你這樣做能對得起紅星廠兩千多職工嗎?辛辛苦苦一年等於白忙。”“經濟體製改革,從計劃經濟走上市場經濟,企業的一切行為都要按照市場規則運轉,你以為我喜歡搞請客送禮那一套庸俗的東西嗎?企業要生存不隨波逐流,中規中矩早就關門歇業。”謝庭雨理直氣壯:“我是送了汽車,低價轉讓門麵房,可是紅星廠得到的彙報是多少你知道嗎?計劃內生鐵一百萬噸,計劃內焦炭上千萬噸,平價與議價懸除一倍,你回去算算,我送的那些東西是吃虧還是賺錢?”鄭星遠說:“購買原材料的貨款,吳科長說一分錢沒少彙。”謝庭雨說:“不會吧,我們有計劃合同書。”“你自己去財務科查查帳。”兩人的積怨日益加深,鄭星遠說謝庭雨是敗家子,拿職工的血汗錢,亂花不心疼。謝庭雨說鄭星遠不支持他工作,在場內散布謠言拆他後台。兩人鬨得不可開交。機械局長韓楓找鄭星遠談話,嚴肅批評他自由主義,有問題向組織彙報,不應該在職工中說些不利於團結的話。鄭星遠工作不順心窩著氣,把情緒帶到家中。事後,鄭星遠反複解釋,湯嘉莉采取不理睬的態度,對鄭星遠不聞不問,如同家中沒有這個人,冷戰相持近一個月。湯嘉莉感到莫大的冤枉,她在兩個男人之間儘量回避。鄭星遠發牢騷,湯嘉莉不理睬,照做她的家務。吃飯時,鄭星遠有意往他想說的話題上引,湯嘉莉立馬打住:“我沒閒心多管你和謝庭雨之間的破事。”鄭星遠說:“不是私人間的矛盾,是關係到紅星廠生死存亡的問題,是牽涉兩千多職工切身利益的問題。”湯嘉莉說:“我是1/2000,天塌下來壓大家,我乾嘛要操那份閒心?”鄭星遠得不到妻子的支持,十分掃興。鄭星遠的話不是危言聳聽,紅星廠嚴重虧損,資金短缺,到了年底職工發不出工資。工人靠的就是那點微薄的收入養活全家老小,一旦幾個月發不出工資,全廠亂了套。矛頭對準謝庭雨,要求他下台,改換職工信得過的廠長。呼聲越來越高,何進不得不帶領工作組再次進入紅星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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