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賢內助(1 / 1)

楊小軍評價過湯嘉莉是“不上台麵的聰明女人”,顯然不夠準確,因為她還是個有涵養能忍耐的女人,其實這也正是她聰明的一麵。在朦朧時刻,鄭星遠把她當作昔日的情人桃花,她感到奇恥大辱:在鄭星遠的心目中她竟然不如一個目不識丁的鄉下女子。她分析原因所在,難道就因為桃花主動貼近他,百依百順任他擺布,取得不可替代的地位?那不是愛情,是桃花設置的陷阱,引誘他一步步走向深淵,最後達到自己的目的。在她心中,愛情是平等的,雙方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自認為一個女孩子保全自己的貞潔沒有錯。可是她不願多想過去的事,現在隻想認真踏實地跟鄭星遠過日子。為保持家庭不再吵鬨,她隻能委屈求全,做出忍讓犧牲。那晚的事就讓它爛在心裡。治愈自己男人的病,至於他心裡啥想法管束不了,隨他去吧。湯嘉莉從那以後失去做愛的興趣,甚至一想到他的囈語就反感。她在努力做到一個妻子應儘的本分,勉強為係。可她又是爭強好勝,大會戰結束,鄭星遠被發展成為預備黨員,這是可喜的一步,當官必須入黨,三歲頑童都知道。不久他又從技術部門調到生產科任總調度,這又是關鍵一步,紅星廠的乾部大多數是從生產線爬上來的,總調度雖然不算中層乾部,但它屬於已經跨進門檻。男人有出息女人臉麵光彩,湯嘉莉似乎有了底氣,說話走路顯得很精神。這一切歸結於鄭星遠遇到魏國慶這個貴人相助。湯嘉莉做好後勤保障工作,與魏國慶家走得近。魏國慶自小父母雙亡,是靠社會救濟長大。1966年趕上紅星廠擴大生產張榜公布從社會招收一批青年,當時屬於臨時工學員。他瞞下歲數,將16歲改成18歲蒙混過關。彆看他識字不多,好像天生是塊當工人的材料。學員期滿,他是第一批轉正,並當上鉗工班長。魏國慶家一貧如洗,在廠裡談對象沒指望,他降低標準把目標轉移到農村。一位遠房親戚在城郊蔬菜隊,給他介紹了秦大鳳。秦大鳳是菜農戶口,廠裡不能安排就業。一家三人就靠魏國慶一人工資養活,生活緊緊巴巴。秦大鳳勤快能忙,做姑娘時在家就是一把好手。提親說媒的紮堆往秦家跑,秦大鳳死活咬住一句話,現在年齡小,個人問題不想考慮。她媽當麵罵她屄丫頭,二十五六歲了,村裡像你這麼大的,誰不肩上背一個懷裡還抱一個。秦大鳳一聽拿自己說事轉身就走。突然一天,秦大鳳在地頭前宣布要結婚了。好事的女人問婆家在哪裡。秦大鳳說在城裡,紅星廠的國家職工。女人們不約而同伸舌咂嘴,稱讚她有眼光藏心機,不顯山不露水地就鑽進城裡,做起國家職工的太太。秦大鳳得意忘形,可現實出乎她的意料,城市人也分三六九。紅星廠單身職工不參與福利分房,包括娶農村戶口老婆的人。魏國慶列為其中,隻能在工農樓分一間單身宿舍。秦大鳳鬨到行政科,說自己是菜農,屬半個城鎮人,怎麼說不屬兩頭也要取中。吵鬨爭取到在工農樓拐彎處一大間。二十幾平方,中間用三合板隔離,分成裡外一室一廳。最使秦大鳳滿意的在拐彎地有一處高坡,她將垃圾清除,揀些斷磚碎石壘砌,拾掇出一塊像樣的菜園地。起早帶晚忙活,一家人吃菜不用花錢。湯嘉莉沒事時常找秦大鳳玩,鬨鬨家常。“咱這還能叫家呢,連坐的地方都沒有。”湯嘉莉第一次登進魏國慶的家,秦大鳳正從菜地裡忙活回來,不好意思說。之前,秦大鳳到醫務室拿幾次藥,湯嘉莉把魏國慶和鄭星遠的關係說了,並且感謝魏師傅百般關照。這次湯嘉莉不請自到,她清楚鄭星遠以後要在紅星廠有成就,魏國慶是少不了的左膀右臂。“家家都是這個樣兒,住房緊緊巴巴,幾樣要用的家具擺擠得滿滿。”湯嘉莉笑著說,“路過你家門口,哪有不看望嫂子抹門過的道理。”秦大鳳慌忙把板凳從桌肚裡抽出,抹抹灰:“俺媽還時常抱怨著俺,寬大敞亮的大屋不住,偏擠到城裡的鴿子籠,堵得都喘不過氣來。”“嫂子讓你說對了,咱家在下麵清流鎮街上,前後三進院子,大小房屋十來間,在裡麵能翻跟頭。房屋雖大心裡不寬亮,削尖腦袋往城裡鑽。圖的人往高處走。”湯嘉莉說。“大妹子讓你說對了,城裡其實有什麼好?剛結婚那咱不習慣,小便脹鼓鼓對著痰盂就是尿不下。唱戲登台落得臉麵好看。”秦大鳳心直口快,粗喉大嗓,“國慶說了菜農介於城鎮與農村戶口之間,拉一把算城鎮,推一把是農村,關鍵上麵沒人替咱說話。”“朝中有人好做官嘛。”“國慶回來時常誇獎鄭技術員謙虛踏實,懂得尊重師傅。到底是工人階級家庭出身的知識分子,不擺身份沒有架子,能與車間工人打成一片,將來肯定有出息。不是國慶幫助鄭技術員,而是你家鄭技術員看得起咱國慶。”“星遠對你家的情況深表同情,按政策規定,菜農應該屬於城鎮供應戶口,田地全部安排種蔬菜,口糧計劃供應,柴米油鹽緊俏日用品也都按人頭發票,條條對上杠杆,咋能不算城鎮戶口呢?”“若能照你說這樣靠上,不光住房,連工作也能安排,到勞動服務公司裡當一名大集體工人。咱家一天烏雲都散了。”“星遠說,以後他若能當官掌權,像你們這樣的情況往上限靠,解決職工切身利益。”“國慶喝酒時常嘮叨,說他看人有準頭,八九不離十,鄭技術員是廠長的苗子。”“一個籬笆三個樁,星遠發展進步要靠魏師傅這一批人幫忙。星遠知恩圖報,不會忘記你們的。”“國慶說大會戰期間鄭技術員突出表現,何書記很欣賞留下深刻印象,如果再能努力一把,進入中層乾部行列不成問題。”言者無心聞者有意,湯嘉莉不動聲色記在心裡。何進原是譙城下麵一個縣農機修配廠的廠長,大集體性質。全市工業大檢查,何進憑著利索的嘴皮精彩回報,博得檢查組好感,被推薦到全市工業大會做專題發言。何進突擊幾個夜班,在口頭發言的基礎上寫出“加強人性化管理,提高全員質量意識”的發言稿,一炮打響,深得市領導的賞識。不久調任企業紅星廠,任正縣級黨委書記,坐直升飛機連升四級。官大了級彆升了,可紅星廠職工不大買他的帳。紅星廠創立於解放初期,到了80年代,這30多年中經曆幾代人,師徒關係盤根交錯。一場運動把紅星廠分成兩派,派係鬥爭激烈。何進調進紅星廠,兩派不約而同把眼光落在他的身上。何進不願拉一幫打一派,他要儘量保持中立。結果好人沒當成,得罪媳婦惱了婆婆,兩派調轉槍口共同對付新來的一把手。工廠是硬碰硬的活計,生產任務是硬指標,說千道萬完不成任務,一切都是零。何進知道自己渾身都是鐵,又能打出幾根釘?首先炸開土圍子清除畔腳石。何進上任第一件事,製定退養政策,動員55歲以上老乾部離崗回家休養。優惠條件:原工資不動,獎金福利照舊,每人每月還按級彆生活補助。到60歲辦理退休手續。這一招厲害,老大、幫主、掌門人統統滾蛋。吐故之後再納新,培養一批屬於自己的年輕乾部,他在紅星廠才能立住腳板紮下根。鄭星遠適逢機遇走進他的視野。湯嘉莉知道人事關係瞬息萬變,光靠表現不行,既然領導拋來橄欖枝,你應該迎上前主動貼近。她對鄭星遠說過幾次,鄭星遠說:“拍馬屁嗎?辦不到。當官憑真才實學,隻要我乾出成績,領導是否願意提拔那是他的問題。”鄭星遠天生不喜歡接近領導,見了領導也說不好話。大會戰中期,何進參加一次生產調度會,攻堅階段由於圖紙不斷修改,工期延誤,按倒計時正常安排生產。會議成了扯皮會,公講公有理,婆講婆有理,責任最後都怪到生產科安排生產不當,沒有見縫插針交叉進行,所以使計劃落空。生產科長反駁,圖紙沒有確定之前,他是不會投料生產的,不能拿國家財產當兒戲。皮球傳來傳去,好像各個部門都有理,完不成任務誰都沒有責任。何進的腦袋被吵得暈頭轉向,提前退場。何進找鄭星遠問:“你認為工期延誤的症結在哪裡?”這是何進向鄭星遠放出信號,把他當作親信聽取他的意見。鄭星遠卻給一句搬不動的話:“我又不是裁判,斷定出誰是誰非。”老實人說老實話,鄭星遠作為一名見習技術員列席代表,對生產調度會他是無權評判。但是他沒想到黨委書記一把手,背後找談心私下聽取他的意見,一來是看重,把他當作身邊可靠的人,二來也是考驗他的工作能力。鄭星遠把這話學給湯嘉莉聽了,湯嘉莉惱怒:“磕三個頭放一個屁,行好沒有作孽多。好事都被你做砸了。你表現再好有啥用,關鍵是何書記一句話。”她把情況分析了,鄭星遠直敲自己的腦袋:“咱咋就沒想那麼多呢!”人的秉性是天生的,在農村鄭星遠就是那副德行,見領導跑的遠遠的,成天和群眾在一起混,美其名曰:走群眾路線。湯嘉莉暗想,這種機會若讓給謝庭雨,他定會抓住不放,實事求是對延誤工期做出公正評判,並談出自己的處理意見,以顯示自己所具備的領導能力。踏上這層台階,與何進的接觸輕而易舉家常便飯。可鄭星遠畢竟是自己的男人,夫妻倆應該取長補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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