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婚(1 / 1)

湯裁縫說到做到,為女兒量身定做兩套絲綢錦緞、紅豔似火的春夏婚服,給女婿做了一套深藍滌卡的中山裝。半月前就在街上放出風聲,女兒在家舉辦婚禮,到時都來喝喜酒。從鄉下買了一頭二百多斤的大肥豬宰了,請來兩名清流鎮享有盛名的大廚。前後院子清掃乾淨,支鍋建灶,大氣涼棚安排在露天地擺出流水席。一切準備就緒,到了黃道吉日這天,湯裁縫從公社借輛吉普車把新姑爺接到清流鎮,鎮上德高望重的孫二老爹做司儀,喜堂設在二進院子的堂屋。香火案桌點燃八根紅蠟燭,牆壁懸掛天神土地及湯家祖先的畫像。湯嘉莉頭頂紅蓋頭坐在偏房裡,新郎要去請出,守門的幾個伴娘迅速把門關上討喜錢。鄭星遠把事先準備好的紅包發放三次,在新郎好言哀求中,伴娘才勉強開門。這叫勒性子。女婿上門不能隨便耍脾氣。開門後,新郎把新娘背到禮堂,跪拜在案桌前,在司儀的唱喜中,上拜天下拜地,中拜父母,夫妻對拜。新郎官還要親手把紅糖水敬獻給嶽父嶽母,改口叫“爸媽”。接著由家人把紅地毯或紅麻袋鋪在通向新房的路上,新娘牽著新郎踩在上麵行走,司儀唱喜,麻袋輪次傳接,一直接進洞房。寓意“代代(袋袋)相傳”家業興盛人丁興旺。一套婚禮儀式舉行下來,鄭星遠筋疲力儘,牢騷怪話:“廠裡那麼多人結婚,沒經曆這套程序,不照樣生兒育女?”“你是倒插門女婿,儉省多了。要是按照鄉下農村娶媳婦,程序比這複雜一倍呢。”開辦流水席,從中午一直延續到深夜,街上一千多戶,一家不漏全上份子,五元八元十元的都有,要看欠不欠湯家的情,分出禮輕禮重。還有附近的親朋好友。記賬的把一本厚厚的賬單記得滿滿的。鄭星遠開玩笑說:“你爸以女兒出嫁為名,行坐收漁利為實。”湯嘉莉揪住鄭星遠的耳朵:“你是倒插門的女婿,以後不許糟鄙咱爸咱媽。”客儘人散,已到半夜。鄭星遠飲酒過量,沒有洗盥倒床呼呼大睡。湯嘉莉雖然全身無力疲憊不堪,但是心情仍然激動,她在清流鎮鄉親們的麵前露了臉,神采奕奕。湯裁縫的手藝做出的婚服,在她身上充分體現。肥瘦得當適身合體,把胸脯襯托飽滿,小腰凹陷,下擺外挓,豐滿的屁股整個凸顯外麵,走起路腰間像裝上軸承,整個身子三搖擺。加上火紅的中國紅顏色搭配,鮮豔奪目。魚行秤杆子馮小腳點著湯裁縫的腦門說:“真有你的,把女兒打扮成小妖精了,瞧那屁股扭得出彩了,咱這老太婆看了都熱眼,那些小年輕的還不饞得淌口水。”湯裁縫說:“咱要的就是那個效果。”她那本就嬌媚的顏麵再經過街西三姐子的精心開臉,用揚州的粉餅打底,泉州的胭脂純麻油調製著色。忙活大半天,一張眉目清秀的小臉被調理得嫩膩膩水靈靈,就像煮熟的雞蛋剝了皮那樣白裡透著紅潤,清新靚麗。剃頭王看了直咂嘴:“乖乖,咱鎮上的嘉莉比三十年代上海水月牌上的美女還上色呢。”油條吳接上話茬:“好花配精瓷,咱清流河水滋養出來的美女,被外地的小子搶走了。”木匠周說:“人往高處走,你要有這麼個漂亮女兒,也想在城裡攀門好親家。”鄉鄰們隻言片語飄進湯嘉莉的耳裡,她表麵裝作沒聽見,心裡卻著實高興。幾天的勞累大功告成,湯嘉莉夙願以償,她長長舒口氣。盤點走過的路,小溝小坎跌跌拌拌,還算順風順水,她心滿意足。鄭星遠身子動了一下,翻過身又呼呼睡起。湯嘉莉把被子給他蓋好,自己洗漱乾淨在他身旁靠下。人生三件大事,結婚生子百年告終。她邁進第一道門檻,也是關鍵的一步,今天還是大姑娘,明天她就變成小媳婦。往後就是鍋碗瓢勺油鹽醬醋,平平淡淡過日子。積蓄抑製多年的情性,她要在新婚之夜釋放,獻給她最鐘愛的人。她想晃醒鄭星遠,看著他香甜的熟睡實在不忍心。湯嘉莉慢慢也進入夢香。新婚三天姑爺回門,按鄉下娶媳婦的風俗,鄭星遠的婚禮在女方家辦理,屬於倒插門女婿,一切都反著來。三天之後,小兩口回城裡男方家。湯裁縫早晨就置辦一桌送親酒,一來送女兒女婿新婚三天回城,二來也借機酬謝為操辦婚事幫忙的鄉鄰。孫二老爹坐在首席,餘者按照班輩年齡依次排座。湯裁縫在酒席桌上為小,執掌酒壺。客氣話說上幾句,都是些感謝之詞。“嘉莉、星遠,你們小兩口端起杯,先感謝孫二老爹,把咱家的婚禮主辦得喜慶熱鬨隆重。”湯裁縫點戲唱。湯嘉莉端杯起身,鄭星遠仍坐著不動,她碰碰他,鄭星遠疑遲好一會兒才勉強站起,把酒敬了。湯裁縫斟滿二杯:“好事成雙,敬酒哪有一杯的。”鄭星遠不耐煩嘟囔一句:“鄉下規矩哪有這麼多,真囉嗦。”在坐的人聽得真真切切。湯裁縫臉色唰地變白,女婿表麵上還算一表人才,說出話來缺知識少教養,實屬一個“愣頭青”。湯嘉莉趕忙插話:“入鄉隨俗,清流鎮不像譙城,凡事都講究成雙成對,偶數吉利。”她用腳尖踢踢他,示意把二杯喝了。“那四杯八杯更吉利了,咱沒那個量。”鄭星遠喘起謬腔。滿桌人驚恐不已。湯裁縫平時在整條街上,把女婿誇成天下難得的好男人,讓他找著了做女婿。大學生滿腹經綸,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人間事沒有他不懂的,公社書記也沒他有本事。新婚之夜沒坐一起敘談,不知道他的學問深淺,今天小酌,三句話包子破皮露了餡,純粹是“二百五”。眾人麵麵相覷,孫二老爹說話:“姑娘姑爺酒敬意思到,何必強求單雙數呢?”這話綿裡藏針,吐露大人不見小人過。湯裁縫臉麵掛不住,瞪了鄭星遠一眼,以長輩口氣訓斥:“這孩子真是不懂事!”鄭星遠如若不做聲,這事告一段落。湯裁縫會變著方式架梯子下台。那天鄭星遠腦子不清醒,神經好像搭錯地方,不服氣回一句:“早知道我不懂事,你女兒不嫁給咱了?”湯裁縫被噎得吭吧吭吧,半晌不出聲。湯嘉莉怒道:“你對咱爸怎麼說話的?”“咱說的還能錯嗎?”鄭星遠反問。恰巧,一輛譙城來的客車路過。鄭星遠起身說:“三天喜期結束,我的戲演完該走了。”湯姨婆上前要勸慰,湯裁縫說:“讓他們走吧。三天回門。”湯嘉莉紅著臉一一賠禮道歉:“對不起各位長輩,你們好喝,今天我和星遠到假期,必須要趕這趟車回廠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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