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疙瘩(1 / 1)

湯嘉莉漂浮不定的心塵埃落地,戒指像一道繩索把她和鄭星遠捆縛在一起,下麵的事耐心等待四年,等到鄭星遠大學畢業安排工作,便可結婚。四年時間對曆史長河來說是瞬間,對一位追求愛情渴望愛情的女孩子而言,卻是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湯嘉莉需要板著指頭一天天數著過,常常孤夜難眠。她在自我安慰,愛的長河裡已經邁出可喜的一步,不再像無頭蒼蠅再去到處碰撞。雖然鄭星遠在她心目中不是十分滿意的郎君,但是就目前而言,沒有彆的男孩子能超過他。至少她熟悉他了解他,對他的秉情性格略知一二。一季節令,貨到地頭死,能有這樣的結局,湯嘉莉滿意。安琪自居年齡小,一耽擱錯過時機,在家人的督促下好不容易談個比她還小一歲的遠親表弟。安琪帶他來過宿舍,湯嘉莉看了,小頭小腦還像個孩子,沒有一點男子漢的氣派。湯嘉莉懷疑將來他如何能挑起家庭的重擔。柳椏枝和楊小軍在附近租間民房,過起同居生活。宿舍裡漸漸空擋。羅玉珍的男友毫無顧忌,把宿舍當家一樣,敞胸露懷,穿著大褲衩子隨便進出,甚至在宿舍裡燒起煤油爐炒菜做飯,過起夫妻生活。他們在有意擠兌催攆室友,企圖把二十幾平米的宿舍占為已有。按照紅星廠的內部規定,像羅玉珍這樣單身女工是不能享受福利分房,隻有搶占。湯嘉莉身陷囹圄。好在鄭星霞常受母親的委托,邀請她去家裡吃飯聊天,到了夜晚鄭母挽留,湯嘉莉順水推舟便在鄭家安歇。合肥離譙城不算太遠,三百多公裡,鄭星遠一學期隻回來一次。湯嘉莉既想念又害怕,每次假期回來,兩人都有幾次會鬨得不歡而散。原因是湯嘉莉堅決守住自己的底線,她的範圍限定在接吻撫摸,不允許再深入一步。那是第一個學期的暑假,鄭星遠回到譙城,吃過晚飯兩人順著馬路遛逛到城西水庫的幽靜處。皎潔的月亮像銀盆懸掛在空中,噴射出晶瑩的亮光,把庫壩照得亮堂。腳下的庫水湖光山色,重重映現。鄭星遠把一學期的校園生活概略敘說,湯嘉莉羨慕:“你真幸福,如果我有機會,也想重返校園,重溫學生時代的生活。”“合工大裡有不少像你這樣帶薪上學的工農兵大學生。下半年你可以報考醫學院嘛。”鄭星遠說。“何嘗不想呢。”湯嘉莉感歎,“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加上自己的基礎又差,即使去報考醫學院,也屬於湊湊人數,瞎耽誤工夫,不如把精力放在工作上。”“逼上梁山,當初我要是有工作,也不想吃那份苦參加高考。”鄭星遠附和。他拾起一塊石片,走到水邊使勁打起水漂,石片在水麵上似箭一般飛出數十米,一圈圈漣漪從小放大不斷擴展,把倒影剪裁支零破碎。湯嘉莉跟著走到水邊,鄭星遠握住她的手,湯嘉莉溫順地倒在他的懷裡。“半年了,我在校園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我也是一樣。”湯嘉莉喃喃說。兩人在台階旁坐下。鄭星遠輕車熟路把手從湯嘉莉的衣襟直插進她的胸懷,透過圓領衫,使勁揉捏著她的兩隻不太柔軟的乳房。湯嘉莉貼緊,竭力配合。鄭星遠嘗試過女人,不滿足於撫摸。隻揉捏幾下,雙手猛地遊滑到襠下。湯嘉莉神經質地快速收身:“不要這樣。”“我太想你了,嘉莉。”鄭星遠深情的望著湯嘉莉。“我不在你的麵前嗎?”湯嘉莉緊攥住鄭星遠的雙手,移動到胸前。“我想要你。”嘗試過甜味,更加貪婪蜂蜜。鄭星遠近似哀求。“那怎麼行,一個女孩子家沒有結婚,應該守住底線。”“我們還小嗎?楊小軍和柳椏枝不早就同居了。”“她是她,我是我。星遠,忍忍吧,等你一畢業咱們就結婚好嗎!”湯嘉莉像哄孩子似的哄籠著他。鄭星遠遭到拒絕,顯得尷尬,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眼神直直望著前方,若有所思。。湯嘉莉知道他生氣了。她猜想,此時他一定在將她與桃花做了比較。桃花是主動進攻型,而她則是被動守舊型。沒有共同的話題,兩人長時間的沉默。“你在想什麼?”湯嘉莉主動操話。鄭星遠裝作沒聽見。一場期盼已久的熱烈幽會,就這樣不歡而散。接下來兩人中間好像生出一層無形的隔膜,在家人麵前逢場作戲,表演親密無間,私下裡兩人也隻說些無關緊要的應付話。一個假期很快過去,在他臨行前的夜晚,鄭星遠主動提出外出走走。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間,鄭星遠再一次提出無理的要求。“嘉莉,明天我就要回校了,一彆又要半年見麵。我想你實在想瘋了,僅此一次,求求你了。”鄭星遠軟纏硬磨。“你怎能把男女間的愛情僅歸結到那幾分鐘短暫的愉悅上呢,愛情要愛在心間,拿心去愛自己的愛人,你懂嗎?”湯嘉莉有點慍怒。“做愛是愛情的頂峰,我們相處那麼長時間,不必要去履行那些程序,直通車不是更好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應該理解男人的心理。”鄭星遠強詞奪理。“提前實施,結婚還有意義嗎?”湯嘉莉針鋒相對。“時代造成的結果。”鄭星遠反駁。“成熟男人有著正當生理的需求。”“我會嚴格遵守自己的底線。”湯嘉莉果斷說。“你沒有桃花一半好。”鄭星遠在心裡憋悶很久的話,終於控製不住說了出來。“桃花好,那你為什麼不和她結婚?”湯嘉莉惱羞成怒,脫口而出。“孩子如果不流產……”“不流產你就與她結婚?”湯嘉莉臉色氣的煞白,怒吼,“流產再要一個就是了。現在咱倆分手不遲。”鄭星遠見湯嘉莉真的動怒,便退讓一步。沒結婚提出無理要求,遭到女方拒絕本是自己不對,怎麼能動火使怒惡語中傷?鄭星遠馬上轉變笑臉,把湯嘉莉抱在懷裡好話敷衍賠禮道歉。湯嘉莉貴在自知,她溫柔和順不足,爭強好勝有餘。她不如柳椏枝那樣賢良聽話,對男人百依百順;與羅玉珍相比,她不會卑躬屈漆,像牛馬一樣失去顏麵和尊嚴,聽從任意擺布。她更不能與沈麗娟相比,在男人占據強勢的官場上,如魚得水遊刃有餘。她想取長補短,努力爭取做個好女人。她做過試驗,楊小軍給過她精辟的評價,“上不了台麵而有本事的聰明女人”。是的,男人是樹,女人是藤,她缺乏的是男人鋼筋鐵柱的支架。有幾次她的防線幾乎快要崩潰,如果鄭星遠再堅持強硬一點,她便會軟弱妥協。她曾做過退讓一步的設想,兩人真的同居對她並無大礙,她是醫生,有著預防避孕的知識和辦法。但她不願那樣做,小鎮人那種封閉保守的理念牢牢禁錮著她,把女人的貞潔留到結婚那天晚上不是更好,才能真正體會到新婚之夜的甜蜜。轉眼過了三年,湯嘉莉和所有學員一樣轉正定級,從月工資十六、十八、二十,一下升到二十八塊五,一級工。轉正定級意味著正式成為一名技術工人,獨立做工事業的開始,可以結婚養家糊口。那些早過結婚年齡的男女青年,迫不及待地宣布組合家庭。那時的結婚也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有了間婚房,兩張單人板床合並,再稱上幾斤喜糖車間裡分散,就算結過婚了,簡單節約省事。要求進步的青年不願休婚假,新婚的第二天和往常一樣穿上肮臟的工作服,開始上班加班加點。還自我風趣說:“工作不耽誤做,孩子不耽誤生。革命生產兩不誤,公私兼顧。”柳椏枝在轉正的當天,就把糖散了,提前宣布結婚。“結婚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這個老同學太不夠意思了。”湯嘉莉嗔怪。柳椏枝把湯嘉莉拉到一邊,拍拍自己的肚子:“三個月了,刻不容緩,一天都不能耽擱。阿拉和小軍早盼孩子了。”柳椏枝光潔的臉上綻放出興奮的光彩。“喜酒喝不成,等著吃喜蛋了。”湯嘉莉笑著說,她衷心為老同學祝賀。羅玉珍紅著臉找湯嘉莉商議:“比咱大的小的都結婚了,咱也想早把喜事辦了。”結婚一窩蜂,好像是傳染病,一人感冒全體咳嗽,連安琪都不聲不響地給她送了喜糖。“結婚是好事,何況你們是高中老三屆呢,時不待我。”湯嘉莉說。“沒有婚房呀。”羅玉珍為難說。“打報告找行政科要呀。”湯嘉莉也為他們著急。“廠裡有規定,女工不分配婚房。”羅玉珍吞吞吐吐說,“咱那位男友的單位是大集體,廠裡沒蓋職工房,我想……”湯嘉莉頓時明白,羅玉珍要把她掃地出門,霸占這間集體宿舍。她心裡也癢爬爬想早點結婚,鄭星遠還有一年才能畢業,讓出宿舍這一年去哪裡住呀?羅玉珍看出湯嘉莉的難處,婉轉說:“能否在房間裡加層籬笆牆,讓咱們把婚結了?”羅玉珍不再年輕,眼角額頭出現一道道皺紋。湯嘉莉心裡一熱,點頭同意。這是一間呈長方形的隻有二十幾平米的房間,做婚房都緊緊巴巴,哪再容得下一張單人板床?籬笆牆一隔,就是個鳥籠子,既不隔音也不避亮,何況還要一個門進出,一家不是一家,兩家不算兩家,不成體統。鄭母來過她的宿舍,要她搬到鄭家住,湯嘉莉順水推舟答應了。鄭家的住房也不寬敞。三間兩頭房,外帶一個披廈廚房。鄭星霞從她哥哥的房間搬出,在中間衝著進門口鋪張床,白天鋪蓋挪起,床框當板凳坐,晚上再做鄭星霞的床鋪。把房間讓給湯嘉莉。鄭星遠放假回來,要求和湯嘉莉睡一起,她堅決不同意:“咱倆還沒結婚,怎麼能同床共枕呢?我和星霞擠擠。”“我一個人睡慣了,和彆人通腿睡不著。”鄭星霞拒絕,她有意成全哥哥好事。“明兒你嫁人了,還是一個人睡嗎?”湯嘉莉敲敲鄭星霞的腦殼說,“改變你的惡習,從現在起鍛煉。”鄭母理解,解圍:“你姊妹倆睡房間大床,星遠在過道睡小床。”鄭星霞嘴上答應脆啵啵的,到了晚上看不見她的貓影。她去她的小姐妹處打遊擊,留出閃空讓哥哥有機可乘。湯嘉莉睡覺前總是把房門消栓插牢,任憑鄭星遠夜間使耍什麼花招,她都不開門。“嘉莉,還有幾個月我就畢業了,你真的就這麼鐵石心腸,看著我一夜夜痛苦的煎熬?”鄭星遠敲敲房門,裡麵沒有動靜,他知道湯嘉莉在裝睡,便低聲哀求。湯嘉莉被驚醒,他聽到鄭星遠的聲音裡夾雜著痛苦的哀憐,像是男人在傷痛絕望中發出的求救。那聲音在一聲聲敲擊著她的心扉。她理解同情,他不是童男子,嘗試過男女間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那種快感,一次嘗試終生不忘。他是無法摒棄忘卻那種誘惑和向往,那種甜蜜快活,肉與靈完美結合的滋味,時時攪動著全身的神經,變得利令智昏忘乎所以的拚命追求已達到目的。何況情人近在咫尺垂手可得。湯嘉莉沒有過體會,她隻經曆肌膚的觸摸,便能產生出無限的遐想。她也想嘗試那向往神奇的滋味。鄭星遠停止了敲門和哀求,如果他再堅持一會兒,湯嘉莉無法堅守最後一道防線。她靜心等待著鄭星遠再一次進攻。許久,門外傳進一句話:“你當自己還是冰心玉潔,和謝庭雨的那些貓膩我全看到了。”這是鄭星遠目的沒達到,最後以守為攻的殺手鐧。湯嘉莉聽了不亞於引爆一顆炸彈,腦袋“嗡”地一聲發悶,瞬間腦海一片空白。她靜靜躺在床上許久才有感覺。她不斷咀嚼那句話。鄭星遠原來氣量這麼小。過去的事情過去,應該畫上句號,既往不咎,繼往開來。楊小軍不計較柳椏枝以前失身流產,你和桃花不也有過類似?湯嘉莉不計前嫌,總是多往好處想才主動接近。鄭星遠倒成雞腸小肚,和謝庭雨曾經的戀愛耿耿於懷,成了心中不散的陰霾。湯嘉莉順著思路往前追尋,把她和鄭星遠接觸以來種種跡象連貫一起,清晰可辨,似有所悟。她與鄭星遠的結合,有份無緣,純屬錯誤的選擇。湯嘉莉想到還沒結婚兩人間便橫亙一道不可逾越的溝壑,結婚後的生活將要靠什麼維係?她的心碎了,如同萬箭穿刺疼痛難忍。她在默默流淚中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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