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珍的男友經常來女工宿舍,走進宿舍旁若無人,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抬腿躺在羅玉珍的床上。羅玉珍像童養媳似的打水送飯,吃過後連聲客氣話都不會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那天晚上柳椏枝和安琪都去上夜班,羅玉珍畏畏縮縮來到湯嘉莉的麵前,羞澀地說,“嘉莉妹子,和你商議件事,能否回避一時?他來了。”湯嘉莉明白,要她出去讓出房間給他們辦事。他們是高中老三屆,年齡都不小了,早過了男婚女嫁的年齡。三年學徒期不準結婚,這是條不可逾越的紅線,誰要突破,誰要承擔被開除的懲罰。住旅館需要結婚證或證明,他們辦不到,隻能在集體宿舍瞅出空擋行苟且之事。第二天早上,柳椏枝小夜班轉白班早起床,她突然驚叫一聲,她看見羅玉珍床上蚊帳裡躺著個赤胸露懷的男人。湯嘉莉捂住柳椏枝的嘴說,同宿舍的姐妹,不要聲張。柳椏枝說,男人睡進女生宿舍啦,阿拉多害怕啊!事後湯嘉莉與羅玉珍說了,這樣不好,大場麵還是要顧忌的。羅玉珍羞紅著臉說,他不聽我的,執意不走。湯嘉莉說這樣會出事的。一語雙關。前不久紅星廠一名女學員未婚先孕,被人告發發到廠部,廠部準備處分,她的父母得知提前把她調出廠換個新單位,才免遭除名。湯嘉莉的一層意思,萬一懷孕,你有這樣過硬的後台嗎?二層意思,柳椏枝說了看在同室好友的份上,下不為例。如若再發生類似情況,就報案保衛科。這類傷風敗俗的醜事通報到廠部,必定處分無疑。柳椏枝說,都是為他好,男人容易衝動,萬一摸錯彆的女孩子床上,那就是強奸。強奸的後果不是除名,而是勞改隊裡待三個冬。羅玉珍也清楚後果,當場表態以後不允許他進女工宿舍了。湯嘉莉關心遞給她一瓶避孕藥,囑咐安全第一。鄭星遠輕輕咳嗽一聲,他沒心思參與這些無聊的口舌戰,在這種場合自認為是多餘的人,更不希望彆人拿他作為談資話題。酒菜上桌,吃喝無聲,湯嘉莉為了打破尷尬,操話說:“楊小軍請這頓飯,總該有個名義吧,中國人講究名正言順。”“老同學還把鄉下那一套搬進城裡,插友在一起聚聚也要有名堂?”楊小軍說。“要說名堂也可以,阿拉和楊小軍正式確定戀愛關係。楊小軍是阿拉的未婚夫,阿拉是楊小軍的未婚妻。”柳椏枝躺在楊小軍的懷裡迫不及待地宣布。“這叫訂婚酒呀。”鄭星遠說。“可以這樣說。”楊小軍點頭承認,“從我這裡開個先例,二位要效仿,不論哪位談戀愛都要請這頓酒。”柳椏枝清澈透明的眼光在湯嘉莉和鄭星遠兩人間來回不停地睃視,呆望片刻,突然說話:“你們兩倒有夫妻相呢。”鄭星遠臉紅了,打斷她的話:“不要瞎胡扯,人家是堂堂紅星廠的廠醫,咱是譙城的三無人員,不在一個層麵上。”“考上大學了,三無變成三有,玄虛演化真實。”楊小軍讚同。晚飯在這或冷或熱的閒聊中結束。柳椏枝說:“你們先走,阿拉不回廠了,陪小軍住招待所。”“說話怎麼露骨,也不嫌害躁。”楊小軍點點她的腦殼。“怕什麼?阿拉已經是你的人,沒人會說三道四的。”湯嘉莉和鄭星遠走出縣委招待所,這是他倆第一次進入專為政府服務食宿的場所,感覺良好。初夏的夜晚,夜風吹在臉上感覺到陣陣暖意,道兩旁的商鋪大多的國營集體性質,按點上下班,早早打烊。昏暗的路燈發出微弱的燈光,隱隱照見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麵,三三兩兩上下班的行人匆匆行走,偶爾有一輛自行車通過,行走在石板路上顛簸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怎麼樣,酒沒喝過量吧。”湯嘉莉關心問。“老朋友在一起,酒逢知己千杯少。”也許是酒精的作用,鄭星遠的情緒逐漸好轉。為了擺顯他這個老譙城人的身份,打開話匣子介紹起曆史,“這裡原先是國民黨一位高級官員的私宅,解放後被政府沒收,改建成招待所。從小經常來這裡玩耍,可是正兒八經在這裡聚會就餐還是第一次。菜肴做得不錯。”“政府的招待所嘛,吃住在這裡都是大小官員,若要辦差了,所長的烏紗帽還能保住?”兩人說些閒話,湯嘉莉突然問起他的複習進展。“高考有把握嗎?”“據班主任分析,一二流的大學難說,普通大學還是有把握。”“不要自滿,繼續努力。”湯嘉莉鼓勁。“就是煩心事太多。”“你是說桃花嗎?”“上次打鬨,咱父母的臉給丟儘了。雖然花了些錢,暫且平靜,可桃樹嬸丟下話說她要請公家人調查取證,再到公檢法去告狀。我也想了,這事很蹊蹺。桃花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來咱家一趟,喝了一杯開水就出事了。既沒跌跤也沒閃失,咋就流產呢。”鄭星遠聲音低沉,好像自言自語。“你是怎麼看法?”湯嘉莉問。“喜憂參半,談不出所以然。不過我想了,父母雖然反對這樁婚姻,但是也不至於這樣狠毒。他們都是心底善良的本分人……”湯嘉莉頭腦“嗡”地一聲發悶,她的預測沒有錯,鄭星遠不樂於和桃花結合,但桃花肚裡的孩子畢竟是他的血脈。如果他知道她親手把墜胎藥交給自己的母親,一定恨透了她。“你喝多了?”鄭星遠一邊說話一邊行走,半晌沒聽見湯嘉莉的聲音,回頭看她落在身後,轉身問道。“頭有些暈,不礙事。”湯嘉莉應聲。“絕對不是老白乾,這酒有後來勁。”鄭星遠要攙住湯嘉莉,湯嘉莉回絕。“父母出自好心,沒有惡意。一切都是為你好。”湯嘉莉敷衍勸說。“過去的事過去了,複習高考的大事,你一定要把三無變成三有。”“小軍話沒錯,好事變壞事,壞事也能變成好事。還是那句老話,華山一條道,彆無選擇。”鄭星遠再次表態,擲地有聲。鄭星遠第一次握起湯嘉莉的手,使勁攥了攥:“我這一生也真幸運,遇到你們這幾位好友,終生知足。就憑著哥們一片好心,咱鄭星遠不吃饅頭爭蒸口氣,大學一定要考取。”湯嘉莉見到鄭星遠走出泥潭,振作精神,從心眼裡為他高興。那一晚她睡得特彆香甜,夢見鄭星遠果然考取大學,當大學通知書送到鄭星遠的手裡,鄭家一掃過去的陰霾喜氣騰騰,鄭母特地把湯嘉莉請到家中,感激萬分說:“咱家星遠能有這一天,多虧你的幫助,考取大學他一切都有了,就是缺少個媳婦,嘉莉,給師傅做兒媳婦吧!”湯嘉莉臉紅了,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說話。鄭星遠向她走來,湯嘉莉正準備迎上前,謝庭雨突然出現在她和鄭星遠之間,淚流滿麵哀求說,“”嘉莉,請你原諒我吧,沈麗娟把咱拋棄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請你看在初戀的份上,咱倆重歸於好,以後我會加倍償還你對我的恩情。”湯嘉莉木頭一般呆呆佇立。謝庭雨餓狼捕羊一般,撲在她的身上,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就在這時,她突然驚醒。對麵羅玉珍的板床晃動起來,一會兒羅玉珍發出低沉的呻吟聲。她知道那個男人留宿在宿舍,她和鄭星遠分手回到宿舍,已是十點鐘了。安琪請假回家,柳椏枝外出不回,羅玉珍紅著臉羞羞答答對湯嘉莉用商議的口氣說:“我想叫他過來,你同意嗎?”她的口氣近似哀求。她估摸著約有一個多月,羅玉珍的男友沒有來宿舍裡過夜了。“那你通知他來吧。”湯嘉莉同情。羅玉珍近三十歲的女人,她有正當需求。羅玉珍還告訴她,男友欲望強烈,他說一次是熱身,二次才是對抗賽。半夜三更的,兩人開始對抗賽。活生生的鮮例,刺激著湯嘉莉心猿意馬。她浮想聯翩猜測柳椏枝和楊小軍在招待所裡種種舉動。柳椏枝不再青澀,可以說是老手,她會指導著楊小軍完成整套的遊戲程序。湯嘉莉突然想起一位哲人的名言:使用性也是門藝術。湯嘉莉想著想著,感覺身體火燒一般,她下定決心,下次再不會同意羅玉珍讓男友留宿。不久,湯嘉莉第一次領悟到夢想成真的真正含義。鄭星遠沒有辜負她的心願,如願考取合肥工業大學,這是一步登天,徹底改變他的人生軌跡。鄭家人像過年似的,忙著為鄭星遠置辦上學所用的日用品,當然也沒忘記酬謝親朋好友,以示鄭家的喜奮。這些在鄭母的眼裡都是次要,鄭星遠接到入學通知書,韓素琴當即把湯嘉莉請到家中,第一時間告訴了這個好消息。湯嘉莉驚喜若狂,高興勁兒一點不次於鄭家人。“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我說了鄭星遠有這個能力。”“星遠能有今天,嘉莉功不可沒。師傅要好好感謝你。”韓素琴把湯嘉莉拉到身邊坐下。“師傅有件禮物想送給你,不知你願不願意接受?”“師傅甭客氣,我和鄭星遠下放在一個生產隊三年,現在三人有兩個招工進廠,鄭星遠又考取大學,圓滿告終,作為插友我衷心為他高興。”湯嘉莉喜出望外。“星遠考取大學,三無變成三有,師傅才有膽量向你贈送這件禮物。”鄭母把自己手上的戒指退下,要給湯嘉莉戴上。嘉莉紅著臉拒絕。“師傅沒文化,說話做事不講究章法。太突然了吧?”韓素琴調轉話頭試探問。鄭星霞站在一旁插話抱怨:“做事哪有你這樣安排的,戒指應該用交給咱哥給他戴上才對。”“媽是老糊塗,一高興分不清頭尾了。星遠過來,今天媽要雙喜臨門,當著爸媽的麵你向嘉莉求婚,把訂婚戒指給她戴上。”鄭母強迫兒子求婚。“媽,你這是何苦呢?咱還沒問人家是否有這個心願,看上你兒子呢。”鄭星遠難為。“你是男人,你不主動向女孩子求愛,怎麼會知道人家願不願意呢!”鄭母催促。“等我私下問清了再向人家求愛。”鄭星遠說。“不行。嘉莉這樣好的姑娘,媽看中了,不把訂婚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媽不放心。嘉莉要是被人搶走了,媽這輩子都不會開心過日子。”鄭星霞硬拉著鄭星遠走到湯嘉莉的麵前,按住他的肩膀下跪:“你是金口玉言,也要開口說一聲。願不願求愛是你的事,同不同意那要看嘉莉姐了,兩碼事一檔歸一檔要分清。”“星霞說得對,男人要主動。”鄭母說。“人家那麼優秀,咱是一屁股屎,自愧不如。湯嘉莉看不上你兒子的。”鄭星遠被逼無奈說出心裡話。“怎見得?”湯嘉莉想起柳椏枝追求愛情那份熱烈和渴盼,便鼓起勇氣把手伸過去。鄭星霞抓住鄭星遠的手,幫助把戒指給湯嘉莉戴上。“媽是這一生最高興的一天。”鄭母像孩子似的蹦跳起來,帶頭鼓掌宣布,“從今後嘉莉就是咱鄭家的人了,嘉莉也不要把師傅當外人,咱們是娘兒倆,咱多個親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