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完全把她當作未婚兒媳婦相待。每到周末,鄭星霞都準時傳達母親的指示,邀請她去家裡吃飯。如果不去,星霞會來綁架,或是韓師傅會來親自登門邀請。“常去打擾,實在不好意思。”湯嘉莉說出心裡話。“瞧你這孩子說的啥話?咱們又不是外人,看望師父還不應該。”韓素琴擺出上人的身份說話。,“再說了,星遠與他父親關係一直緊張,自從你從中勸解,爺兒倆稍有緩和,星遠願意回家複習考考。這些都是你的功勞,師傅還不知怎麼感謝你呢。”“鄭星遠功課複習得咋樣?”“每晚都去老師家請教。據星遠自己說,有五六成的把握。”“有信心就好,千萬不能泄氣。”“就是那個狐狸精還時常來打擾,攪得他不安心。”“她去家裡找鄭星遠的?”“她敢來家我敲斷她的腿。每次都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轉悠。這人也真怪,星遠在家複習好好的卻有感覺,神經病似的突然跑出去與她會麵。”“這叫心有靈犀一點通。鄭星遠對她還是有感情的。”“我和他爸堅決不同意。”韓素琴狠聲煞氣,“急煞人呀,那狐狸精的肚子越來越大,真要生下地事情鬨大了。”“桃花仗著這點要挾鄭星遠。”“這話讓你說對了,桃花撅著大肚子纏著咱家星遠要與她結婚,不然她媽要打鬨到家屬區。咱也和他爸商議了,家屬區一鬨,咱們在廠裡也沒臉麵混了。他爸孬好也是紅星廠的中層乾部,將來如何管理車間百十號人呢。”“鄭星遠什麼態度?”“事情鬨大了,不可收場,他做起縮頭烏龜。”韓思琴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看在師傅的麵上,你要多多幫助星遠,他是畜生一時鬼迷心竅,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自毀前程呀。”有職工來看病,湯嘉莉問清病情,開出幾種感冒衝劑。忙清後連打幾個哈欠,顯得疲憊不堪:“這一陣子咱的工作特忙。白天上完班,晚上還要加班,一忙就到深夜。”“做醫生還這麼忙,最近沒發生流行病呀?”韓素琴不解。“發生流行病上級衛生部門會提前部署,發放預防藥打預防針”湯嘉莉笑著說,“是那些小年輕不知哪頭輕哪頭重,未婚先孕成了家常飯,自作主張吃墮胎藥,留下後遺症流血不止,才托人找關係,到咱們這個不起眼的廠衛生室來做補救手術。這幾天咱做了好幾例呢。”“難怪咱見你臉色這麼灰土,沒先陣那麼紅潤好看了。明兒師傅燉隻老母雞給你補補身子。”韓素琴說了些閒話,突然問道:“廠醫務室裡有墮胎藥嗎?”湯嘉莉警覺問:“你要這個乾啥?”“咱想好了一不做二不休,那個狐狸精對咱兒子不仁,咱對她也不義,甭怨俺這個做媽的心狠手辣,她必須墮胎。不能因她拖腿耽誤咱兒子一生。”“墮胎藥倒是有,不過你絕不能泄露從咱這兒拿的。”湯嘉莉沉思一會兒慎重說,“鄭星遠和桃花要是知道了,會記恨咱一輩子。”“傻丫頭,師傅再沒腦筋,也不會出賣你的。咱是她媽,量他對咱也不敢怎樣?”湯嘉莉從藥房裡取出墮胎藥,藥袋上寫明計量用量服用方法。交給韓素琴手裡又叮囑一遍:“慎重使用,不可過量。”“當然當然。”韓素琴如獲至寶,小心翼翼揣進懷裡。臨走還沒忘記囑咐:“下班後就來咱家,甭讓全家人都等著你呦。”韓素琴走後,湯嘉莉似乎有些後悔,乾嘛要提醒撮弄師傅使用墮胎藥呢?那可是缺德喪理的事呀。虎毒不食子,如果鄭星遠真想拿掉那個孩子,辦法甚多,絕不會拖延至今。打漁的不急,背簍子的上火,萬一出了什麼差錯,鬨出人命,自己逃脫不了乾係。湯嘉莉越想越後怕,懊悔不該頭腦發熱做出冒險事。湯嘉莉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半個多月。鄭星霞突然出現在湯嘉莉麵前:“嘉莉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個狐狸精肚裡的孩子打掉了。”湯嘉莉正在消毒醫療器械,嚇了一跳:“進醫務室也不打聲招呼,冒冒失失把咱膽都嚇破了。”“一高興沒準頭了。”鄭星霞吐吐舌頭做鬼臉,“大功告成,咱是來感謝嘉莉姐的。”韓素琴把墮胎藥如獲至寶拿回家,如何讓桃花順利吃下,倒又成了難題。她把女兒叫到房間,把來龍去脈說了。鄭星霞說:“這還不好辦?桃花三天兩頭在咱們新村裡轉悠,不敢進咱家的門,你主動把她邀進家,把墜胎藥放進茶杯裡她不就喝進肚了?”桃花來工人新村似乎很有規律,月頭或月尾準會出現在鄭家門前窗後。那幾天鄭星遠也像丟魂似的坐立不安,不時要到外麵轉悠一圈。這天韓素琴見兒子又像火燒腚般進進出出,就說:“丟魂了,外麵有勾魂死呀。”鄭星遠不自然地笑笑:“鬨肚子跑廁所。”“廁所在裡拐,媽見你老是往大門口外跑,是等桃花的吧?”韓素琴不願擠牙膏一語道破,“人家大老遠跑來看你,還撅著肚子,乾嘛不邀請桃花進家坐坐?媽有話與她說。”桃花畏畏縮縮坐在韓素琴對麵,低垂著頭一語不發,就像犯人走進審訊室,等待著法官審訊。“你叫桃花?”桃花點點頭。“咱們這個家你看到了,破房子破家具一貧如洗,你到底看中星遠哪點?”“星遠有知識文化,對俺也好。”桃花說著眼眶裡湧出淚花,“他是俺男人,俺要跟隨他一輩子。”韓素琴聽了心裡酸楚楚的:“星遠也可憐,被你家鬨得臭烘烘的逃回城,沒有戶口沒有工作,你放他一馬吧,彆老纏著他。”韓素琴忙著說話,把正經事兒給忘到九霄雲外,鄭星霞朝她直眨眼,她仍不領悟。鄭星霞不得不把她拉進屋:“咱們請桃花來家乾啥的?”“媽陪著桃花說話,你就不能倒杯水送上嗎!”“那是你孫子,咱沒那個權力。”鄭星霞用搪瓷缸倒半下開水,把墮胎藥遞進韓素琴手裡。“敢做敢當,你是當家人。”韓素琴的手發抖了:“這可是殺生呀,喪儘天良,媽怕。”鄭星霞抓住她的手猛地一抖,粉麵子撒進搪瓷缸裡,再拿筷子攪攪融進開水。笑盈盈走出鍋屋:“桃花姐,喝杯水暖暖身子。”桃花感激萬分,雙手接下:“你是星霞小妹吧,謝謝你了。”韓素琴直愣愣看著桃花把半瓷缸水喝完,懸吊到嗓門的一顆心才慢慢放下。桃花流產了,韓家鬆口氣。“桃樹嬸可不是饒人碴子,她就這麼心甘情願善罷甘休?”湯嘉莉問。“鬨上門了,咱媽向她跪求了,籌了一筆賠償費,才將此事告一段落。”湯嘉莉聽了木訥驚悚,心裡發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