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服務公司辦公室在廠醫務室的隔壁,一牆之隔。鄭星霞任主辦會計,一個月的賬目隻需一個星期做完,工作十分輕鬆。上下班全場統一,七點半鈴響趕到辦公室,衛生打掃一遍,水爐房打來兩瓶開水,沏上茶,其餘時間閒待。自湯嘉莉去她家,得知與鄭家的關係,無疑多個親密朋友,她把湯嘉莉當作姐姐看待。到了八九點鐘一切安頓下來,鄭星霞手上挎著鑰匙,悠閒自得地到醫務室轉一圈。要是有病人打針換藥,湯嘉莉在忙著,她靠在門前等片刻。等病人走了,迅速轉進注射室。“嘉莉姐,一早就忙起了。”“人吃五穀雜糧,無時無刻不生病,沒準頭。哪像你固定工作整裝事情,自己的賬目自己安排。白天不想做帶回家晚上做也行,靈活自由。一早來我這裡有事?”“沒事就不能來看姐了。”鄭星霞一張嘴刀子似地鋒快,“我哥,昨天回家住了。”“你爸怎會同意的?”“咱和媽統一戰線,一起向爸開火,他不得不投降退讓。”“針尖對麥芒,爺兒倆犟到一塊了。”“起先咱爸不同意,說趕出門再讓回家,那孽子豈不是更猖狂了,不認錯告饒,得寸進尺。咱說,你不是攆他出門,是促成咱哥與那個鄉下狐狸精早天結合,知道不?孫子快落地了。咱爸一聽慌了手腳。當即表態,趕快把你哥弄回家,不然釀成大錯後悔莫及。”“你哥什麼態度?”“他同意複習高考,但是不同意與桃花斷絕關係。他說桃花也蠻可憐的,為我已經敗壞了名聲,在鄉下這樣的女孩子是嫁不出去的。”“看不出你哥還是個重情重義的情種。”“他是鬼迷心竅昏了頭,不撞南牆不死心。”鄭星霞氣得咬牙切齒,“嘉莉姐,你不能看著咱哥誤入歧途,看在三年插友的份上你要幫幫他。”“我怎麼幫呀,解鈴還須係鈴人,靠他自己醒悟。”“你們在一起生活三年,對咱哥的秉性也會略知一二,你可以給咱家出出主意,如何讓他回心轉意?”“要讓他知道後果的嚴重性。當然首先要打掉孩子,不能留下隱患。”湯嘉莉一激動口無遮攔,話剛說出一半意識到這樣直接了當的參與不妥。或被人猜疑圖謀不軌,就此打住,“瞧我這張臭嘴想哪說哪信口開河。為彆人家豆子炸破鍋,何苦呢?你哥要知道是我出的餿主意,還不知是咋想呢?”“嘉莉姐怎說這樣話?你是真心為咱家好,咱和爸媽不知怎麼感謝你呢。日後等哥醒悟了,也會感激你的。”“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你哥和桃花有情有愛,終成眷屬,當代的牛郎織女,值得敬佩歌頌呢。”“謝庭雨一家和左鄰右舍都看咱家的笑話,嘉莉姐你不能袖手旁觀,落井下石啊。”兩人說歇話,有病人進來打吊針,湯嘉莉忙去了。鄭星霞呆站一會,覺得無聊,自回辦公室。快到下班時間韓素琴走進來。“師傅,哪兒不舒服?”“嘉莉,師傅下午不上班,晚上請吃薺菜餃子,你可得要去呦。”“師傅乾嘛這樣客氣,徒弟應該孝敬你才對。”“你跟在師傅後麵學徒那段日子,師傅心情不好,也沒和你嘮家常,早知道你和星遠下放一個生產隊的插友,早邀請你來家裡玩了。師傅心裡有愧。”下班後,湯嘉莉一點不耽誤洗漱換了衣服趕去鄭家。鄭鐵錘坐在方桌迎門的主席,鄭星遠兄妹倆坐左右兩旁,韓素琴站在門外老遠的地方等候,見湯嘉莉來了,興衝衝迎上前:“你再遲來一會,星遠就去接你了。”晚飯當然不止薺菜餃子,韓素琴精心做了幾個素淨爽口的家常菜。“咱也不是客人,乾嘛弄這些菜。”湯嘉莉見這樣正規隆重,被安排在首席坐下,反倒拘謹不自在。“第一次到咱家,總得像樣。在鄉下沒少去你家打擾,伯父伯母都客氣得很。聽楊小軍說你招工進紅星廠,本該早請你來家坐坐了,可咱落成這個樣兒,實在不好意思。”鄭星遠說,“天下也有這樣的巧事,你做了咱媽的徒弟,師傅請徒弟吃頓飯還不應該?”“說反了,徒弟應該請師父的。”湯嘉莉見鄭星遠情緒不錯,說話也隨便。“到譙城了,你要儘地主之誼請我才對。”“好的,哪天請你和楊小軍一塊兒做客。”提到楊小軍,兩人似乎找到共同話題。“你回城為人送煤球,是楊小軍告知我的。所以順利找到你,轉告你高考的消息。”“自楊小軍知道我的住處,他經常來看望我,也聊到我走後,招工那陣兒發生的事情。謝庭雨真真不是東西,竟然把愛情當作交易來做。壞事變好事,不然你們兩一個都上不來。”湯嘉莉不願揭開過去的傷疤,調轉話題;“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咱們仨兩個有了著落,你好好乾,等你高考結束取得好成績,我和楊小軍為你祝賀。”湯嘉莉轉入正題,“開始複習了嗎?”“楊小軍為我準備一套應試資料,以前的班主任答應給我輔導。”鄭星遠情緒飽滿,判若兩人,“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關心我,說得很對,千載難逢機會,背水一戰彆無選擇。”兩人談話投機,越說越不斷頭。鄭鐵錘幾次要端杯動筷,都被老伴製止。最後還是湯嘉莉提出:“邊吃邊談吧。”鄭星遠一反常態,擺脫頹廢,湯嘉莉從心裡為他高興。韓素琴更是喜上眉梢,兒子回城一直與家裡犯犟,父母的話根本聽不進去。自己沒有飯碗子,還被一個鄉下姑娘粘連著,真是犯渾了。她兩眼僅僅盯著湯嘉莉看,多好的女孩子,容貌秀美,通情達理能言善語,咋就不與她好呢?桃花她看過,她媽吵鬨到這個家,桃花木頭人似的尾隨著她媽,從進門到離開沒說一句話,看樣兒清純淳樸少言無語,是個挺老實的女孩子,但與湯嘉莉仍是天壤之彆。當然她也悔恨,湯嘉莉跟隨自己學徒,咋就不與她聊幾句家常呢?要知道她與兒子曾有一段交情,起碼提前半年能讓兒子懸崖勒馬回心轉意!湯嘉莉與鄭星遠談起鄉下事,越說越起勁。韓素琴碰碰老頭子,又朝女兒擠擠眼,三個人悄悄躲進房裡說話。“這叫石膏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韓素琴歎息說。“媽看中湯醫生了,做你兒媳婦?”鄭星霞一語道破。“你媽沒那個福分。”“看得出湯醫生對咱哥還是有感情的。”“你哥要是能考取大學,咱硬搶也要把湯醫生搶到咱家來做兒媳。”“請湯醫生來家吃飯,說這些乾啥?”鄭鐵錘最討厭背後搞陰謀詭計。那天不知是心情愉快,還是兩人說話投機,湯嘉莉不知不覺喝高了,隻覺得頭腦暈暈乎乎,十老爺不在家,九(酒)老爺當家,說話自然沒有顧忌。“你與桃花的事咋樣了斷?”湯嘉莉忍不住問道。“她死活不願分手,何況現在她又懷孕了,不依不饒鬨著要結婚。”鄭星遠無奈地說。“關鍵時刻,要靠你拿定主意,選擇道路,這是關係到你一輩子的大事。”“這個你不說咱心裡明鏡似的。”鄭星遠朝著自己的臉使勁扇了幾下,“咱犯惑呀,一到關鍵時刻拿捏不住。”“刻不容緩的是要先做掉那個孩子。那是個定時炸彈隨時都會爆炸。至於和桃花的關係,考取大學後你再做選擇。”湯嘉莉提出自己的看法。酒醉心裡明,湯嘉莉感覺自己話太多,作為朋友插友,她隻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