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嘉莉知道真相後,情緒一下跌落深淵,內心像針刺一般一陣陣疼痛,她恨不得撲倒鄭星遠身上狠咬幾口。“爛泥糊不上牆,你就這麼不爭氣!”她喃喃自語忿恨不平走出出租屋。此時,湯嘉莉的心情十分複雜,她清楚那是他倆之間的事,她完全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不必要發那麼大的脾氣,更不必為他痛心疾首。謝庭雨把她拋棄時,她都沒這麼難受過。為一個無親無故的插友氣恨成這樣值得嗎?氣頭上身不由己,她為鄭星遠肆意踐踏自己的前程而感到惋惜。她悶悶不樂走進宿舍,情緒壞到極點。柳椏枝一趟蕪湖之行,歡喜團子變成淚水包子,逢人便說未婚夫把她甩了,說著便哭成淚人兒,使聽者進退不是哭笑不得。羅珍和任琦在忙著自己的事,沒有時間靜聽柳椏枝不知重複多少遍的“愛情變奏曲”。柳椏枝又是話嘮,不說話氣悶腹脹,不吐不快。湯嘉莉一腳門裡一腳門外,柳椏枝好像見到救星,猛地迎上前去,拉住湯嘉莉的雙手。“這老半天你去哪兒了?”“去哪兒有必要向你彙報嗎?”湯嘉莉正在與自己生悶氣,沒好話說。“這倒不是。你的男朋友等你老半天了。”“我不在,他不正好陪著你說話嗎。”“你怎麼知道我們交談融洽的?”柳椏枝聽不出好壞話,一本正經說,“你不了解失戀的那種痛苦吧?一個女孩子失戀,需要得到彆人安撫勸解,理解寬慰。你的男朋友真善解人意。他好像是戀愛專家,理解一個受傷女孩子的心理,聽她一席勸慰話阿拉心裡好受多了,不然阿拉真的要跳河。”“聽話音,你喜歡上他了?”“朋友妻不可欺,楊小軍是你的男朋友,阿拉哪能加塞呢。”“如果你真的喜歡,我讓給你。”“你是真心話,還是假意話?女孩子失戀最好撫慰辦法,是用另個男孩子填補她空虛的心靈。如果你真心讓出,阿拉倒願意與他談戀愛。”“我可以給你們做介紹人。”“不需要勞駕,我們已經無話不談,下次他來阿拉開誠布公向他表白愛情。”湯嘉莉氣得無語,真想把她大罵一頓;“土匪強盜,趁火打劫。”她壓住了心火。“你不是信誓旦旦說男朋友牢靠,把身都獻給他了,絕對不會變心的?”湯嘉莉尖刻地質問。“未婚夫考取複旦大學研究生,將來留上海工作,阿拉回不了上海,將來結婚後牛郎織女天各一方,長痛不如短痛,阿拉提出分手的。”湯嘉莉心裡暗罵,明明被男人甩了,缺心眼也知道顧全臉麵往自己臉上貼金。“如果能在譙城找個愛人成天待在一起也蠻不錯的,互相都能得到照應。”“你看中楊小軍,不知楊小軍能否看中你,男人最在乎女人的貞潔。”湯嘉莉惡毒地敲打。“阿拉試探問過他,他不在乎,楊小軍是個不拘小節的男人。”柳椏枝不知好歹信心百倍。湯嘉莉不願再與這個“十三點”的女人浪費時間。不過她敬佩柳椏枝能把愛情表露在外,清澈見底,想愛也敢愛直言不諱。不像自己用嚴密厚實的偽裝把自己包裹得嚴絲合縫。也許這就是她愛情屢遭挫折的原因所在吧。湯嘉莉躺在床上冷靜思考,她對鄭星遠發火事出有因,她不得不承認,月老已經伸手為他倆牽起紅線,愛神在他們之間開始打起橋梁,她對鄭星遠有特殊的情感。招工進城,人生的旅途中邁出可喜的一步,她是成功者,可愛情上她又是個失敗者。謝庭雨背叛她和彆的女人做起交易,她和楊小軍又摩擦不出愛情的火花。知根知底又有感情基礎的唯有鄭星遠。她自認為自己沒有羅霄攀附高貴,而是俯視屈就低下,那是她做女人的高尚,對相愛的人在困苦危難之中相助一把,男人會感激涕零倍加相愛。不料,如意算盤又一次打錯,一不小心跌倒在牛屎上。原因是她沒有及早表露出自己的愛情。湯嘉莉不甘心,她能敗給沈麗娟,因為沈麗娟有強勢的後台,能夠改變謝庭雨的命運;敗給“愛情矯枉症”,那是楊小軍心理障礙,她沒有能力征服。但絕不能敗給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農村小姑娘!一連串的失敗,她回想斟酌自己的魅力哪裡去了,是否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沒有,絕對沒有,她相信自己。失敗是成功之母,她對自己總結是太慈悲,忍讓謙恭。女性要有溫柔慈祥的一麵,也要有剛強狠辣的一麵,剛柔並濟軟硬兼施,方能運籌帷幄。湯嘉莉在鄭星遠的出租屋裡見到桃花。“嘉莉姐。”桃花從屋裡走出,笑容滿麵喊了一聲。桃花還是那麼清純秀美,甜潤可親。平心而論,湯嘉莉要不是礙著鄭星遠這層,她還是很喜歡桃花。“是桃花呀,啥時來的?”湯嘉莉裝出驚訝。“招工進廠,這陣子也挺忙的,萬事開頭難,等過了這陣子,我準備回清流鎮,順便去鼓山坳看看鄉親,三年多靠你們關懷照顧,猛地離開滿想念鄉親的。”“你們都有了好著落,星遠慘了,私自回城沒有工作不說,連戶口也沒有,生在譙城長在譙城,到頭來卻成了黒頭戶。沒有戶口,啥票證都沒有,這糧油買高價,俺可以從鄉下帶。煤呀布呀,還有日用品啥的,俺沒辦法弄到。黒頭戶的日子不好過。”桃花以主婦的身份絮絮叨叨。“嘉莉姐,說句丟人的話,黒頭戶連結婚證都沒處領。星遠說先斬後奏,孩子生下地,看那些搞計劃生育的人還管不管?嘉莉姐,我都三個月了。”湯嘉莉明白桃花說話的用意,言下之意,她和鄭星遠生米做成熟飯,誰也彆想拆散她們之間的關係。湯嘉莉暗想,農村小姑娘貌似清純幼稚,人小鬼大,一個個精地賽猴,不可小覷。“鄭星遠本來和我們一樣能夠招工進廠,因為鼓山坳一場大鬨,鄭星遠呆不下去被迫私自返城,現在他還有挽救彌補的機會,你卻得寸進尺未婚先孕,你這樣做是徹底毀了他的前程。”湯嘉莉神色俱厲當頭給她一棒。“你不是愛鄭星遠,你是在坑害毀滅鄭星遠。”桃花喜形於色光潔的臉上頓時灰暗陰沉。“嘉莉姐,你說清楚些,星遠會有啥樣挽救彌補的機會?”“複習高考,考取大學,一切困難迎刃而解。”“還有這樣的好事?”桃花似乎不敢相信。“到底是讀書人,啥消息都靈通。星遠忙著掙錢糊生,不聽廣播,不看報紙,像個聾子瞎子啥都不知道。俺在鼓山坳為他生孩子,他在城裡就能安心複習高考了。”“結過婚的人不允許參加高考,這是條硬杠子。”湯嘉莉加重語氣強調。“俺和星遠沒有領結婚證呀,他不能算是結過婚的人。”桃花腦筋轉得快。“你們有了孩子,這叫實事婚姻。沒有領結婚證,你們也算夫妻。”“俺和鄭星遠算事實夫妻了,嘉莉姐你沒騙俺吧?”桃花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她夢寐以求期盼實現了。“你要是真愛鄭星遠,趁著早孕流產,他就可以毫無障礙順利的參加高考。”“孩子俺不會做的。”桃花堅定果斷地說。“考取大學他遠走高飛,不會再娶俺了。還不如像現在的這樣好,貧賤做夫妻呢。”“你愚昧無知自私自利,咋一點不為自己心愛的人著想。”湯嘉莉破口大罵,她真為鄭星遠悲哀。“俺說的是真心話,正因為愛他才把他牢牢攥在手心。嘉莉姐,你要是身在俺這樣處境也會這樣做的。”桃花雙手緊緊護住腹部,生怕被人強製去流產。“誰要是傷害俺的孩子,俺也不活了。”她亮出底線。這次見麵不歡而散。她理解桃花同情桃花,桃花好不容易得到殺手鐧,怎肯輕易散手。她死都要緊緊抓住鄭星遠做殉葬品。但更可憐鄭星遠畸形的愛情將會帶來悲哀的婚姻。貧窮夫妻百事哀,這種婚姻不會長久,中途夭折雞飛蛋打,鄭星遠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桃花蠻橫固執也傷害湯嘉莉的自尊,她的強勢占著上風,依著主婦的口吻在與她說話,因為她有資本,腹中的小生命已經把鄭星遠緊緊捆縛在一起,她可以要挾恐嚇置鄭星遠於死地。湯嘉莉能從桃花的語氣中品咂出責怪的意味:“俺家事乾嘛要外人熱心乾預。何況還是個未婚的女孩子,用心叵測。”湯嘉莉增強意念,她要一決雌雄。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有作為的年輕人就這樣一步步走向沼澤深淵,沉淪滅亡。她沒辦法勸說鄭星遠醒悟悔改,沒理由促使桃花退讓一步放開鄭星遠,她不得不要借用鄭家的力量,齊心協力共同挽救。湯嘉莉主意已定。工人新村離廠區不過二裡地,她不費吹灰之力,打探到鄭星遠的家。她在周末吃了早晚飯,裝作散步路過鄭家。“請問這是鄭星遠的家嗎?”湯嘉莉見屋裡一位中年婦女正在忙活,輕聲問。那中年婦女回頭張望,兩人都驚呆了,鄭星遠的母親韓素琴正是湯嘉莉的師傅。“是嘉莉呀,啥陣風把你吹來了,快請屋裡坐。”韓素琴手慌腳亂忙著擦淨板凳,嚷坐。“咱家人多擁擠,拉雜不調理,不好意思請你們來家坐坐,今天咋有空的?”“一個人吃過晚飯沒事情出來遛玩,路過新村就順便來。”“還是一個人利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師傅一大家子,忙著上班,心裡還惦記著家務,兩頭忙。”韓素琴是個乾淨利索人。她家住著三間小平瓦房,一個鍋屋披子,不足四十平方。雖然擁擠,收拾也很整潔。“鄭星遠是你的兒子?師傅的嘴也真夠緊的,從沒聽你說過。”湯嘉莉挑起話題。“我沒那個兒子,他在外死了。”韓素琴咬牙切齒恨恨地說。“師傅甭說氣性話,我和鄭星遠下放一個生產隊,對他有所了解,鄭星遠還是不錯的。”“家裡出個孽子,師傅在你們這批招工知青麵前無言啟齒,不願談聊家常,權當咱沒生過那個兒子。”“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何況還是年輕人,犯錯誤在所難免。”湯嘉莉勸說。“十指連心,做母親的誰不心痛自己的孩子。師傅想過沒有,你們把鄭星遠推出去,等於見死不救,有意縱恿他往火坑裡跳。你們知道嗎,桃花懷孕了。”“什麼?你再說一遍。”韓素琴如同晴天霹靂。“桃花以懷著他的孩子威逼著鄭星遠要與她結婚。”湯嘉莉提高嗓門說。“生米做成熟飯,鄭星遠這一生就算徹底完了。”“都是哪個該死的老頭子做的孽,他硬把兒子趕出家門。”韓素琴調轉話頭,把責任都推到丈夫鄭鐵錘的身上。淚水頓時湧滿眼窩“我當初不同意,哪個老東西不允許阻攔要把我一起趕走。”“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要把鄭星遠及早勸回家,無論如何要打掉哪個孩子,斷絕和桃花的來往,安心複習準備高考,這是唯一出路。”“好的,好的,等他爸下班回來就把哪個孽子弄回家。嘉莉,看在你與他下放在一個生產隊的情分上,以後要多多幫助咱家的星遠。”湯嘉莉看看天色不早,起身要走。登進鄭家門,該說的話都說了,信息傳到,至於鄭家如何斟酌處理這件事,與她這個局外人沒有乾係。既有師徒關係,又是兒子的插友,湯嘉莉主動摸上門,韓素琴可以說異常的激動,哪有能坐會兒就走的道理,韓素琴按住湯嘉莉:“再坐會兒,老頭子就回來了,說過了飯也要再吃點,不然師傅心裡不過意。”小妹鄭星霞走進家看見湯嘉莉,驚奇說:“湯醫生咋會來咱家的?”“湯醫生剛進廠時是咱的徒弟,也是你哥的插友,下放在一個生產隊的。”韓素琴高興說:“還有這種雙重關係啊。從沒聽你說過有這麼個徒弟。”鄭星霞說著為湯嘉莉倒上開水。“媽也是的,客人進家,光顧說話也不給人家倒杯水,”“媽不是高興嗎!一激動手慌腳亂啥事都忘了。你嘉莉姐一來是看望師父,二來也關心你哥的事。今年恢複高考,算是你哥趕上好機遇,他如能考取大學,一天雲彩都散了。”“那就叫咱哥回家安心複習功課唄。”鄭星霞聽了挺高興。鄭星遠下放,鄭星霞按照文件規定留城在家。年前廠裡研究成立服務公司大集體性質,照顧解決職工子女就業問題,鄭星霞被安排在勞動服務公司當會計。工作舒服體麵,鄭星霞知道這一切都是哥哥為她做出的犧牲。鄭星遠狼狽不堪私自回城,被父親一氣之下趕出家門,鄭星霞無能為力,心裡十分難過。聽到哥哥還有挽救的機會,驚喜萬分。“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和鄉下狐狸精還攪混在一起,肚子都大了。”“咱哥也是的,太沒有眼光素質了,鄉下土裡土氣的女孩子他也看上眼,還愛的死去活來呢。”鄭星霞嗔怪說。她又愛又恨,恨鐵不成鋼。“瞧人家庭雨哥多有本事,招工進機床廠,還談個女朋友上海人,長的如花似玉水靈靈的。他媽逢人便說他兒子多有本事,響應號召下放農村三年沒有白乾,有了正式工作,還帶回個大城市的洋媳婦,雙喜臨門。”“人家的事彆提,媽寒心。”韓素琴受到刺激,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轉。“咱前輩子做啥孽事了,老天爺這樣報應咱懲罰咱。”湯嘉莉朝鄭星霞擠擠眼,示意少說幾句抱怨話。鄰居帶回話,說鄭主任參加生產調度會推遲下班,叫他們彆等了先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