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兒說好婆家,接受男方厚重聘禮,消息不脛而走。當她那個腦殘弱智未來的男人,春節拜年出現在孤山坳的村頭,全隊炸開了鍋。香椿兒不算漂亮,孱弱瘦小,但她精明伶俐四肢健全,在鼓山坳女孩子中排在中檔。人們在唏噓驚歎之後又對香椿兒惋惜,香椿兒的後半生被活活葬送。衛東風輟學回村,帶著新思想新觀念,要求她為了後半生的幸福,挺身站出來與家庭作堅決鬥爭。母親的眼淚賽似鋼刀利劍。三顛姑一次次尋生覓死,將香椿兒萌生反抗的念頭扼殺。家裡太窮了,接受下的聘禮錢早已用光花儘。父母沒有第二條道路選擇。那天晚上衛東風在村頭攔住香椿兒,直言不諱說,你退了那門不道德的婚姻我娶你。香椿兒反問,你家能拿出那麼多的錢?衛東風說破四舊立四新,革命青年新婚新俗新事辦。香椿兒大怒,放狗屁,退婚不退錢,男方家不帶人把俺家屋子扒拉了不可。香椿兒對衛東風印象不好,但他是個有知識有文化正常的男人。如果衛東風家能拿出聘禮錢,香椿兒倒是願意嫁給衛東風。可惜他家太窮,一貧如洗。兩人就這樣不冷不熱不動聲色的暗戀著。板橋看電影,兩人關係發展推進一步。夜深人靜衛東風常約香椿兒出來幽會。他給她講學校裡的事情,背誦徐誌摩的愛情詩歌,朗誦他寫給她的情書。香椿兒雖然一知半解,她卻能感受到快樂和喜悅。衛東風說這就是愛情的力量。一次,到了場基旁,衛東風把她摟在懷裡親吻,香椿兒前所未有的激動羞澀,又有點懼怕。衛東風說,愛情到了拐點,越了過去,花明柳暗又一村。衛東風說著要解開她的褲子,香椿兒半推半讓沒有拒絕。“俺真好糊塗呀,不該依了衛東風做出這樁醜事。”香椿兒從湯嘉莉的懷裡坐起身,臉龐淚痕斑斑,在痛悔的表情裡隱隱現出滿足感。“那天晚上在場基的草垛旁,衛他跪著對俺說他想俺都想瘋了,得到俺死都瞑目。男兒膝下有黃金。堂堂五尺漢子對女人下跪,俺感動了。就那一次……”湯嘉莉聽著走神,她不由聯想到自己。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愛情懵懂又向往。特彆是初戀,絕對是一生銘記。她對她的班主任邵康老師懷念,在心中始終沒能忘記。她翻閱許多關於愛情的專著論述,反複細致地對照,沒找到一條符合她的。她和邵老師之間談不上愛情,充其量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的單方暗戀。愛情需要代價的。香椿兒釀出的苦酒,事後佐證。香椿兒瞪湯嘉莉一眼,看出對她的懺悔敘說漫不經心。湯嘉莉笑笑振作精神。“後來俺知道懷孕,心驚膽戰。俺找過你幾次,都說沒時間忙得很。俺媽猜出硬逼著俺說出實話,她不知從哪裡遊醫郎中手裡買來墜胎藥,看管俺一天喝兩遍,第三天出現大出血。”“糊塗!糊塗人做出荒唐的糊塗事。”湯嘉莉籠統責罵,香椿兒三顛姑還有衛東風,香椿兒又擔重責。“人流,那是女人一道生死關,胡亂瞎寫的藥方也敢用?你在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要去正規醫院。”“俺去了,去鄰近公社醫院,人家要大隊介紹信和結婚證。俺偷做得失身醜事哪有那些公家手續?”“公家醫院不做,可以不要命啦?”“死了好,省得丟人現眼。俺想過怎麼有臉回鼓山坳麵見鄉親們……”香椿兒悲傷痛苦。湯嘉莉掏出手絹遞給她。“事情既然出了,要麵對現實。人嘴長在彆人身上,閒言碎語由他們說去,說厭了自覺無聊。”湯嘉莉說。“你自己的事情想好了怎麼辦?”“俺能咋辦,把柄攥在人家手裡聽天由命唄。”“出了這等事,男方家通常提出退婚毀約要回彩禮,一刀兩斷。”“俺家退不出彩禮。”“不過,你定親的這家智殘男人也許例外。”“不去想掃興頭的事。”香椿兒倏忽轉變,“湯姐你們真好,自己事自己當家。能告訴妹妹心上可有人啦?”“早上不見晚上見,一個村裡轉悠,姐姐有沒有心上人,你應該清楚。”“原來知青屋裡好熱鬨啊,你們三個知青像一家人似的。一塊兒出門一塊兒進屋,有說有笑有唱有跳。那時村裡人議論你和謝知青最般配,他對你也關心體貼。”“從哪裡看出?”“一舉一動一個眼神。”香椿兒顯出小精靈。“那天田間歇夥,社員們議論起你,衛東風冒出不中聽的話,說你資產階級情調濃厚,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還是嗲聲嬌氣。謝知青不服為你打抱不平,要不是黑子隊長拉架,兩人差點打起來。”“這事兒我一點兒不知道。”湯嘉莉驚訝。“黑子隊長說了,不許傳播,更不能讓你知道,不利於知青勞動鍛煉。”湯嘉莉表麵若無其事,內心波瀾再起。她對謝庭雨生氣源於上海五姐妹,直白說她在吃沈麗娟的醋,現在細想毫無道理。總結上海五姐妹的先進材料,幫助沈麗娟寫發言稿,上級安排工作所需,謝庭雨不能違背。至於二人的關係,她是察顏觀色憑空想象,依女人的直覺猜忌而已。“半年還沒到,知青屋冷清了。謝知青去鎮上,鄭知青搬麵坊,姐姐住進衛生室。村裡人為你們惋惜。”香椿兒沒能察覺湯嘉莉內心的活動,隻顧往下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為了工作我們遲早要分手的。”“一雙眼睛容易漏光,百雙眼睛不會看錯。你和謝知青天生一對地配一雙。姐姐你對他太冷淡了。”“早點睡吧,明天出院回家。”湯嘉莉不想過多的談論謝庭雨,她心裡躁亂。“一個女孩子能被一個男孩子真心相愛多麼幸福。”香椿兒深情訴說。她也許還在回味著那晚她與衛東風相親相愛的片刻。衛東風的動作顯得粗魯,一雙大手在她身上揉搓。她不感到疼痛,相反體味到陣陣湧來的幸福感。那雙大手遊弋到她的下身,電極一般通達每根神經的末梢。她再也控製不住翻身站起,手臂箍住衛東風的頸脖整個身體壓上去。是她主動,是她請求,是她向他討得第一次男女情事的嘗試。這就是讀書人常說的愛情吧?她得到了滿足,帶來的惡果她絲毫沒有怨言。自己釀出的苦酒自己喝。“即使死去也心甘情願。”湯嘉莉警覺地望望香椿兒,她沒聽清香椿兒口齒不清嘟嘟囔囔吐出的那句話。“沒說什麼,湯姐睡覺吧。”湯嘉莉不相信,從香椿兒反常表情她預感到將要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