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救險(1 / 1)

湯嘉莉經過緊鑼密鼓的籌備,一個多月後她的衛生室正式開業。鄭星遠堅持要舉行開張儀式,禮尚往來嘛,麵坊開業她去賀喜。劉柱把麵劑做好,湯嘉莉帶領鑼鼓隊拎著鞭炮來到麵坊院前。第一架掛麵亮出,鑼鼓齊鳴鞭炮震耳。鼓山坳的村民知道麵坊開業了,三三兩兩跑來湊熱鬨。鄭星遠把油鍋燒熱,劉柱回頭再忙起炸饊子。鄭星遠稱出二斤饊子記自己的賬,招待參觀賀喜的鄉親。出頭露麵要數桃樹嬸,她特地換身乾淨衣服,站在案板前擺出麵坊半個主人樣兒,嚷著娃兒吃饊子。紅杏風風火火嚷著進來,“聽見鑼鼓點兒聲,緊走慢跑還是落到大夥兒屁股後麵。”她毫不客氣接過剛出鍋的饊子,兩手不停地倒騰。“這是供娃兒吃的,大人們也嘴饞。”桃樹嬸不給麵子數叨。“呦,沒聽見水響冒出一個,是桃樹嬸在這兒掌管呀。山芋地裡挖出藕,你數哪一節?”紅杏哪是饒人茬子,兩人較起勁。湯嘉莉鞭炮放完拍拍手上的灰塵,桃樹嬸拿著一把焦黃脆香的饊子遞到手裡。“我也不是小孩啊。”“學生娃例外。”第一批掛麵饊子被隊裡社員支走,再做出的食品鄭星遠挑著遛鄉。兩個生產隊轉過,一籮掛麵一籮饊子賣得乾乾淨淨。鄭星遠說:“開張大吉,湯嘉莉帶給的喜氣。衛生室免費服務,也要討吉利。”在鄭星遠的堅持下,衛生室選擇陰陽曆重疊的雙日子,舉行簡單的儀式,請黑子隊長講幾句話。湯嘉莉自做的寫著“鼓山坳衛生室”的木牌掛在牆上,算是正式開張。衛生室在試行階段,湯嘉莉沒少忙。熬製外用的湯劑,婦女嫌麻煩不願來領,湯嘉莉挑著兩桶挨家挨戶送上門。有婦女不承情,說俺祖祖輩輩都這麼過來的,從沒用藥水清洗過。湯嘉莉不便爭辯,要她們試用用。幾天下來果然爽快,爭著討要。一分辛苦爭得一份讚譽,湯嘉莉聽到社員背後一片褒獎,心裡樂滋滋。儀式結束後,有幾位社員當場說頭痛腦熱,湯嘉莉分發些祛燒敗毒的藥丸。人群散儘後,她進屋準備拾掇藥箱隨社員一道下地。香椿兒從內房裡走出。湯嘉莉吃驚,“你咋麼躲在這裡?門鎖上甭想出去了。”“湯姐俺想和你談點私事。”“啥時候不能談心。”湯嘉莉把藥箱背上肩頭,“這陣子忙著衛生室的事,耽擱出工,再不下地乾活彆人會說閒話。”“姐姐裡屋去,就幾句話。”香椿兒臉色緋紅,拽著湯嘉莉的衣襟。正在這時,冷家小石頭慌慌張張跑來:“俺媽要死了,湯醫生快去救救她吧!”“莫急,咋回事?”湯嘉莉問。“俺媽早上放牛被蛇咬了。”小石頭泣不成聲。湯嘉莉背著藥箱跟隨小石頭跑去。冷阿婆躺在床上呻吟不止。湯嘉莉掀開被子,冷阿婆的小腿紅腫得像發起的饅頭,晶瑩明亮。冷阿婆斷斷續續告訴湯嘉莉,天沒亮上山放牛,以前都是趴在牛背上,今天困頓,在草地上睡著了。一股涼潤潤的東西把她驚醒,睜眼瞧見一條青花蛇伏到身上,她驚呼大叫,慌亂趕打。青花蛇朝她腿肚咬一口,一陣風遊走。湯嘉莉知道是竹節蛇。這種蛇毒性大,毒液傷人五六個小時喪命。她顧不上多問,趴在冷阿婆的傷口大口大口吸著血水。吸累了,叫小石頭接著吸,直到黑血變成烏血紫血暗紅血。湯嘉莉再從藥箱裡拿出自製的蛇傷藥敷上。冷阿婆疼痛緩解。“好危險,再遲疑耽擱時間,毒性攻心沒法救了。”湯嘉莉把冷阿婆腿上的毒性排完,稍微鬆口氣,“竹節蛇毒性大輕易不咬人,遇到自身危險才會出動攻擊對方。”“這些俺都知道,一慌亂六神無主。”冷阿婆哭喪著臉說。“俺媽遭蛇咬了,不肯請醫生,俺見她腿肚膨脹紅腫起來,急得沒法請你了。謝謝湯姐姐救俺媽一條命。”小石頭小學沒畢業輟學,一老一小孤兒寡母隊裡照顧放四條牛。“姐姐是生產隊裡的赤腳醫生,你媽得啥病隻管叫我。”湯嘉莉與宋靈芝走近,得到不少幫助,她當幾年赤腳醫生經驗豐富,特彆農村常見的一些疾病預防,如蛇咬蟲叮還有山裡的瘴氣,她都備用特製藥。宋靈芝不保守全部傳授。湯嘉莉一一記在筆記本上。利用閒暇時間她又走訪當地土郎中,完善自己醫藥知識。衛生室開張第一天竟然用上派場,湯嘉莉由衷感謝老同學。冷阿婆是湯嘉莉第一個病人,蛇咬後耽誤時間又長,雖然脫離生命危險,仍在危險期。湯嘉莉幾乎全天候待在石阿婆家觀察守候,有時還幫助做些家務活,燒水做飯。她同情孤兒寡母。衛東風陰沉著臉找上門教訓。“湯知青,請你不要忘記你是鼓山坳貧下中農的赤腳醫生,你的職責全心全意為鼓山坳貧下中農服務。”那天衛東風怒氣衝天凶煞惡相。“把話說清楚些,我聽不懂。”湯嘉莉莫名其妙。“你知道冷阿婆什麼人?四類分子管製對象。”湯嘉莉插隊第一天,黑子隊長給她介紹鼓山坳概況,主要是階級成分,分清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免得交錯人站錯隊。鼓山坳共有一個地主,一個富農,兩個曆史反革命,一個回鄉右派。前四個管製對象,回鄉右派屬監督對象。重點介紹冷阿婆。冷阿婆情況複雜,做姑娘時被當地土匪響雷子搶來做小老婆,生下一兒一女。解放後響雷子有血債,被政府槍決。兒女長大後,鼓山坳待不住隱名改姓隱居到外地。冷阿婆孤苦伶仃一人過活,村裡石鰥夫與她暗中走動,一來二去兩人有了瓜葛。冷阿婆要求與石鰥夫結婚,大隊不批。祖孫三代貧農怎能與一個曆史反革命的小老婆結婚?後來生下小石頭,沒多久石鰥夫也死去。冷阿婆不承認是反革命家屬,一口咬定與石鰥夫結成夫妻。管製小組要他拿出證據,冷阿婆說小石頭就是活的證據。管製小組給出結論:非法同居沒有法律效應,不予承認。湯嘉莉出於好奇問道,“冷阿婆是敵人還是朋友,以後能否與她接觸說話?”黑子隊長模棱兩可回答,掌握分寸靈活應用。“醫生有醫生的道德,治病救人救死扶傷。我隻知道冷阿婆是我的病人,彆的一概不管。”湯嘉莉看不慣衛東風那副盛氣淩人的氣勢。“你的階級立場有問題,開社員大會咱堅決要求撤換你。”“有本事你去提意見吧,小隊大隊公社隨你便。”她惱火,泛起犟脾氣。她有意把冷阿婆剛敷上不久的藥敷拆除,重新上藥包紮,“大夥兒都去地裡做活,你來這裡是監視咱的工作嗎?”衛東風臉紅:“老校友咱找你有點私事,順便把階級鬥爭這種大是大非問題向你提醒,免得老校友掉進泥坑,越陷越深。”“謝謝你的好心。莫說冷阿婆,就是判重刑的死囚犯生病了,獄警也要請醫生治病的。”湯嘉莉沒好氣,“直接說,有啥私事能求到咱幫忙?”衛東風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說:“俺和香椿兒那個,她有了。”湯嘉莉明白:“那個,有了,找咱做啥?”衛東風說:“想請你想想法子,打掉……”兩人說著話,香椿兒的父親悶葫蘆跌跌撞撞跑來。“湯學生,俺家椿兒出事了!”“啥事?”“大出血,人快不行了。”湯嘉莉背著藥箱飛跑。三顛姑把香椿兒抱在懷裡眼淚汪汪,一邊哭著還一邊數叨,“死妮子這麼沒頭腦呀,聰明人乾出糊塗事。你說出是哪個乾出的缺德事,媽拚出這條老命了!”香椿兒緊閉著雙眼,一聲不吭。“椿兒莫怕,你爹去衛生室請湯醫生了,她有辦法能救你的命。”“你們都甭管俺,一死百了,死了倒也省心。”香椿兒不耐煩嚷道。“死妮子說啥話了,媽把你養大容易嗎?走一步顛三顛,懷你十個月,哪天不跌跤幾次。算你命大,總算養出來喂大成人。你有個三長兩短,媽也不活了!”老話又倒騰出。湯嘉莉趕到,簡單問了情況,知道流產引發大出血,病情危急。她注射止血針,先控製病情,由隊裡安排勞力擔架,戰備醫院撤銷,隻有送往公社醫院。二十多裡地小跑著耗去一個多小時。馮院長脫去白大褂準備下班,湯嘉莉氣喘呼呼衝進:“馮院長有病人,需要急救。”馮院長見是湯嘉莉,知道送來的是急重病,叫住護士小孟做好準備。不一會病人抬進急救室。馮院長檢查一番:“病人失血過多,需要輸血。”湯嘉莉目瞪口呆。公社醫院沒有輸血條件,唯一之路要送往縣醫院。她悔恨莫及。她明明知道病人需要輸血,公社醫院又沒有輸血條件,一時慌張無措竟做出這等糊塗事。香椿兒要有不測,純屬自己責任。她“哇”一聲痛哭起來。馮院長以長輩的口氣勸慰:“孩子莫急,辦法總會有的。”他沒有絲毫責備。一個沒受過專業訓練的赤腳醫生,能夠這樣臨危不亂地按步驟處理,已經不容易。他想了想,“請求公社領導出麵,聯係搬運站安排一輛機動車送往縣醫院。”“我去找楊小軍。”湯嘉莉說。“楊小軍磨小壓不出麩,一二把手才能調動。曹書記不在家,我去找公社主任項銀忠。”時間不長,一輛三輪小卡車開來。眾人把昏迷沉睡的香椿兒抬到車上,馮院長主動跟隨。到縣醫院已近午夜。急診辦手續,悶葫蘆身上沒有帶錢,湯嘉莉口袋搜搜勉強夠數。值班醫生檢查後,大發惱火:“你們把病人耽誤這麼長時間,再遲來一步沒命了。”馮院長出麵,同行熟人不好再發火。“立即輸血。”護士說:“血站沒有她這種血型用血。”值班醫生雙手擺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勞駕你們轉送地區醫院。”湯嘉莉說:“我是O型,萬能血型,抽我的。”值班醫生望望她。她挺胸昂首說:“赤腳醫生湯嘉莉。”值班醫生說:“有點麵熟,同行同行。”折騰一宿,香椿兒脫離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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