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拜見嶽父大人(1 / 1)

湯婆娘午飯提前就緒。她接到女兒湯嘉莉的口信,大清晨早早起床,從後街貓老二家揀了兩條活草魚,又將家中積攢一個月的肉票,從食品站買回二斤肥瘦均衡的五花肉,有了這兩樣主菜,再配些素炒,四菜一湯說得過去。湯裁縫則不然。湯嘉莉難得回來一次,而且還帶來兩位客人。其中一位曾來過他的家,小夥子長得挺精神。如果他們這批知青能像首批下放的那樣運氣,在鄉下待上二三年招工進城,他倒願意女兒的婚事在他們之間選擇。這樣的貴客,說什麼也的六大碗,而且要端上桌麵的主菜。湯裁縫清晰記得那天那個姓謝的知青登門的情景。為老婆拜丈人。王剃頭的話提醒謝庭雨。湯嘉莉從外表氣質到為人處事,雖然是小鎮人家出身,不屬大家閨秀,可也稱上小家碧玉。從第一眼看到,他完全被她那十足的女人味而征服。他喜歡朱自清的散文,《女人》是他崇拜的一篇。朱教授心裡明明喜歡女人而不敢直言,卻假借老實人說實話的白水之口,道出心聲。到了70時代初期,女人的秀美被顏色灰黑、款式寬大的陳舊服裝牢牢包裹,稍有顯露便是資產階級的滋生抬頭。謝庭雨不光看到湯嘉莉美好容貌,玉立身材,婀娜姿態,繼而深層次領悟出她的才能智慧,淳樸善良,仁愛勇毅。她就是朱自清筆下的那種女人。珍貴的東西不會輕易得到。他做好思想準備,一波三折。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決定曲線救國。那天他在湯家縫紉鋪子前徜徉,見湯裁縫從機台前起身,他敲敲門框,湯裁縫沒理睬。不是他沒聽見,而是小鎮人沒有敲門的習慣。鋪子兩扇木門敞開著,想進來就進來,何必脫褲子放屁增加一道手續。謝庭雨再敲敲。湯裁縫抬起頭卸下老花鏡:“做衣服嗎?”謝庭雨搖搖頭。湯裁縫對客戶熱情,不是登門做生意的,無視淡漠。湯裁縫再次卡上老花鏡,來到案板前抄起用栗碳燒熱的熨鬥熨燙衣服。“這是湯嘉莉的家嗎?”湯裁縫觸電似的迅速拿下老花鏡,昏花的眼神探照燈似的對著謝庭雨上下掃射。須臾,才問:“你找湯嘉莉,啥事?”謝庭雨不想讓湯裁縫多費心思,直截了當說:“我和湯嘉莉下放一個生產隊,來鎮上有事,順便看望。”湯裁縫沒有立即收回眼光,掃射的密度更加細膩。憑著他八卦經驗確定眼前這位後生知青模樣。淡漠冷凝的麵孔,現出笑意。“是嘉莉同事,屋裡坐。”他拎過水瓶倒了半瓷缸開水,再端起小巧黑亮的紫砂口壺倒進些許的茶鹵,做個手勢,“年輕人喝茶。”“老伯不用客氣。”謝庭雨欠身致謝。“聽嘉莉說,她下放之後鼓山坳又來了兩個男知青。你們是縣城的學生?”“譙城第二批下放知青。”謝庭雨回話。湯裁縫並不想和這位後生攀談,嗯嗯搭訕。謝庭雨顯得尷尬,無話找話說。“父母在譙城紅星機械廠工作,平時與外界不接觸。縣知青辦要我們選擇插隊地點,不了解便沒有好壞之分,隻好服從分配。這地方不錯有山有水,還有這麼年代悠久的古老小鎮。”湯裁縫依然低頭忙著手中活計。“剛到農村啥活也不懂,燒飯洗衣更甭談了。湯嘉莉像位大姐姐教我們做農活,還承擔燒鍋做飯的重任。有時我在呆想,如果不是遇到湯嘉莉這樣善良勤快的女知青,難以想象我們的生活又是啥樣的情景?”謝庭雨絮絮叨叨,像是自言自語。他知道湯裁縫不理睬,是因為沒有他感興趣的話題。女兒應該是父親心目中永無休止的話題。果然不錯,湯裁縫放慢手中活計。“這妮子家懶外勤,在家裡橫草不拿豎葉不拾,到鄉下倒成勤快了。”“豈止勤快,聰明伶俐心靈手巧,短短時間鄉下的農活樣樣能乾。評工分時村裡人一致同意她拿婦女工,每天九分工。與她相比,我們男生一天才拿八分工,自慚形穢呢。”湯裁縫喜形於色,停止做活,端起口壺坐在謝庭雨的麵前。“這妮子回家成悶葫蘆,啥話也不對咱們說。家裡像有針戳她似的,待不了半天就要往鄉下趕,那山窩裡就那麼吸引她?”“湯嘉莉在鼓山坳不僅聰慧能乾,人緣也好,從隊長到社員沒有一個不誇獎她的。黑子隊長放出風聲,年底知青評比,鼓山坳準備第一個把她推薦上去。”“黑子隊長真這麼說的?”“晚輩在老伯麵前,還敢說瞎話嗎?”“嘉莉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做上人的也放心了。”湯裁縫長長噓口氣,“嘉莉是賭氣下鄉的,當時她要求報名俺沒同意,她偷走戶口本私自到知青辦辦了。長了十六七歲家裡的吃水沒挑過一次,突然到大老遠的山窩裡,能吃消那麼重的農活?俺和她媽愁得三天三夜沒合眼。聽你這麼一說,千斤重擔從心頭卸下來。”“湯嘉莉給我們做出好榜樣。”謝庭雨藝術性聊天把湯裁縫引入彀中,他懂得抬高湯嘉莉能引發湯裁縫的興趣。興趣高昂了,話鋒速轉,“我被大隊推薦進貧宣隊,進駐鎮機關企事業單位。我在曹立功書記麵前經常提到湯嘉莉。曹書記說公社正在考慮物色抓樣板豎紅旗,湯嘉莉是個好知青,要重點培養。”“你們是一個隊的知青,要互相幫助,相互抬舉。俺和楊委員熟悉,他的大兒子楊小軍和嘉莉是同學。俗話說,一個泥巴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你們今後要團結。”湯裁縫的眼睛放光芒,他把凳子挪挪靠近套近乎,“今年多大了,家裡還有什麼人?”謝庭雨第一次登門,給湯裁縫留下好的印象。此後謝庭雨又來兩次,他看出湯裁縫愛喝茶,從譙城買來二斤好茶葉送給他。為老婆拜丈人,湯裁縫起碼不會做反對派。湯嘉莉第一次邀請同隊男知青來家做客,湯裁縫雖然平時會算計,關鍵時刻還是需要臉麵。他要讓兩位縣城男知青不要小覷湯嘉莉,集逢三六九,人分上中下。湯嘉莉出身小鎮,但也是小鎮篩子上麵的人家。何況謝庭雨還送給他二斤茶葉。“嘉莉,你去飯店再端兩個菜,桌麵上也好看些。”“六個菜蠻不錯了,在鄉下鹹菜辣椒醬扛大頭。”湯嘉莉對湯婆娘置辦的幾個菜很滿意。吃午飯的時辰過了,仍不見謝庭雨鄭星遠的麵。湯裁縫催促湯嘉莉去公社看看大禮堂的會議散了沒有。“再等一刻鐘不來,咱們吃吧。”湯嘉莉賭氣說。“請人家吃飯要真心,還是親自再去一趟顯出誠意。”湯裁縫勸說。湯嘉莉把碗筷擺好,坐等一會,謝庭雨鄭星遠姍姍而來。“讓老伯阿姨久等了。”謝庭雨進門抱歉。“我以為你們不來了。遲到一步,咱家等不及可要開飯了。”湯嘉莉白他倆一眼,語氣生硬。“要怪是鄭星遠的責任,我要他先來報到,他非要等著我。”謝庭雨推卸責任,“會議人多,公社人手不夠,楊委員要我配合他們安排停當。下午代表們還要去板橋生產隊,現場參觀上海五姐妹的知青點。”“你說的都是廢話,你明知湯嘉莉家我沒來過,要靠你帶路。再者我一個人先來,也感到孤獨單調。”鄭星遠不依,立即反駁。“你們理由充分,乾嘛還要來呢?不來吃飯我不會責怪的。真心誠意邀請到了,至於來不來由你們決定。”湯嘉莉生氣,特彆對鄭星遠嗔怪,“清流鎮是大上海嘍,一泡尿撒到頭的扁擔街,到東頭不就看見了。”鄭星遠搔搔板刷頭,點頭憨笑。“來了就好,老伯陪你倆喝幾杯。”湯裁縫拿出一瓶收藏多年的“三糧液”。“咱倆不會喝酒。”兩人同聲說。湯嘉莉接過酒瓶給謝庭雨鄭星遠一人斟一杯,自己也斟滿一杯。“難得機會三位插友相聚,湯嘉莉儘地主之誼,不會喝酒也要乾掉,權當是毒藥。”湯嘉莉帶頭端起酒杯,一飲而儘。謝庭雨鄭星遠麵麵相覷。他倆第一次看到湯嘉莉這樣豪爽壯舉。“這點麵子都不給呀!”湯嘉莉把酒杯底朝天,驗證點酒沒滴。謝庭雨鄭星遠長了這麼大,還真沒有喝過酒。謝庭雨作為貧宣隊代表在鎮機關裡麵混,有過幾次酒局,他是千方百計推脫,實在強硬威逼,也隻做做樣兒。成杯酒一口喝沒經曆過。湯嘉莉站著,眼睛睜得像鈴鐺,凶聲煞氣。鄭星遠淺淺砸一口,嗓子麻麻癢,酒氣衝鼻,忍不住一個噴嚏,臉憋得通紅。“實在不會喝酒,抱歉!”鄭星遠告饒。湯嘉莉不作聲,眼睛直直瞪著他。謝庭雨聰明見眼行事,分三次把杯中酒喝了。鄭星遠效仿。“梁山都是逼上的,像個爺們。”湯嘉莉笑了。“這孩子,喝酒哪有這麼逼法。有人天生能喝,有人一生點酒不沾。僅此一杯。”湯裁縫責怪。他把好菜揀到兩人的碗裡。“萬事開頭難。清流街喝酒有規矩,端酒三杯。有了好的開端,咱們再來第二杯。”湯嘉莉依照清流鎮的風俗。毫不容易三杯酒下肚,湯婆娘炒菜端上。她坐在謝庭雨的身邊,自認為熟悉熱情的嚷著他吃菜。鄭星遠看在眼裡,謝庭雨成為湯家的主客。謝庭雨無話操話。“楊小軍邀來就好了,他是盛酒的家夥。那天供銷社請客他一人喝了八兩老白乾。”“喊他乾啥,鼓山坳三位知青聚會,他來純屬多餘。”湯嘉莉說話堅定。“共同的命運使我們走到一起,難得相識。”“小謝進步,在大隊公社裡走動,經常接觸領導,明兒有招工上學的機會,你肯定是頭一個。”湯裁縫插話,誇獎起謝庭雨。“那天你來俺們家,老伯撣眼看出你是聰明娃,浮上水跟領導屁股後麵轉不會吃虧的。”鄭星遠成為局外人,陷入窘境如坐針氈。湯嘉莉厭煩老人愚叨木納,便間接催攆。“你們去鍋屋吃吧,我們年輕人要聊自己的話題。”父母無節製閒扯亂談,定會鬨出笑話。“《知青之歌》你們會唱嗎,聽說是南京一位知青創作的。”湯嘉莉緩和場麵,有意選擇共同話題。“影響廣泛,所有知青沒有不會唱的。”鄭星遠接話。“聽說那位創作知青受到牽連,下場悲慘。”湯嘉莉輕輕哼起《知青之歌》,兩人附和。“藍藍的天上,白雲在飛翔,美麗的揚子江畔,可愛的南京古城,我的家鄉。啊,彩虹般的大橋,橫跨了長江,雄偉的鐘山腳下,是我可愛的家鄉。“告彆了媽媽,再見吧家鄉,金色的學生時代,已伴隨著青春史冊,一去不複返。啊,未來的道路多麼艱難,曲折又漫長,生活的腳印,深淺在偏僻的異鄉。跟著太陽出,伴著月亮歸,沉重地修理地球,是光榮神聖的天職,我的命運……告彆了你呀,親愛的姑娘,揩乾了你的淚水,洗掉心中憂愁,洗掉悲傷。啊,心中的人兒告彆去遠方,離開了家鄉,愛情的星辰永遠放射光芒。寂寞的往情,何處無知音,昔日的友情,而今各奔前程,各自一方。啊,彆離的情景曆曆在目,怎能不傷心,相逢奔向那自由之路。”三人動情,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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