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星遠從鎮上取回包裹走進知青屋,飯菜上桌,除了燒豇豆辣椒醬外,中間還有一盆紅燒什麼肉。鄭星遠伸手撿一塊放嘴裡嚼嚼,像雞肉但肉質板紮,味道鮮美。“哪來的這麼好吃的美味佳肴?”鄭星遠把包裹向空中拋起,伸出單手再接住。“猜猜看什麼肉?”湯嘉莉解去圍在胸前當圍裙的破褂子,問道。鄭星遠再嚼嚼口中的肉塊,砸砸嘴搖搖頭。謝庭雨將三人的飯端上桌子。“感謝謝庭雨為我們改善夥食,送來山珍野味。”湯嘉莉說。“我早勸謝庭雨發揮特長,獵槍閒著也浪費了,讓它充分利用。自己得到娛樂鍛煉,咱們也能口福,一取兩得。”鄭星遠當眾把包裹打開。裡麵是各種的醃製品,有香腸臘肉鹹鴨肫之類,“吃齋食素,不用男的當和尚,女的當尼姑嘍。”“還是鄭星遠心細,處處想著咱們這個小集體,有福同享有罪同受。”湯嘉莉讚賞。“謝庭雨比我心還細,知道生產隊放假,讓獵槍發揮作用。咱的包裹要是早一天收到,今天非的過次年。”鄭星遠把臘貨放在灶台邊。“功勞不能全歸謝庭雨,他掌槍,受傷的山雞還是我活捉的呢。”湯嘉莉說。鄭星遠喜形於色的臉龐瞬間晴轉多雲,驚訝的眼光望望謝庭雨,再看看湯嘉莉。“這麼好玩的打獵活動,你們也忍心拋棄我呀。”他陰陽怪氣。把“你們”二字有意加重語氣。湯嘉莉聽出話音,鄭星遠醋性大發。便笑說:“謝庭雨好心好意改善夥食,才想起上山打獵,要我去做個伴。寄來的鹹貨先放置,明兒你也想法兒改善夥食,我照樣陪你去。”“我沒有他那麼有本事。”鄭星遠沒好氣說。“你自吹是遊泳高手,就不能想法兒到河灣裡捉幾條魚兒,也給我們打打牙祭。”午飯吃完鍋碗洗淨,香椿兒轉告好消息,說燕窩李放電影。鄉下放露天電影那是稀奇事,一年難得能趕上一兩場。放映員小蘇娶的老婆是燕窩李的姑娘,沾上光多看幾場電影。清流鎮放電影在公社大院裡,收票五分錢一張。不願給錢想白看的半大孩子,人肩人翻牆頭,逮住被揪著耳朵送到門外。他們會不棄不餒繼續翻牆頭。湯嘉莉能接到送票,每次公社大院放電影或文藝演出,楊小軍都會送來票,他爸是公社黨委委員,管政法宣傳的。沒票,他也會從偏門帶進去。提前進場占領好地勢,大板凳方凳子擺好,不湧不擠再嗑著瓜子,舒服勁。邊防四周的鄉村也時常放電影,那是包場,生產隊集體給錢,十來塊錢一場,也能討價還價。政治宣傳為主。街上的孩子有的趕遠場,十多裡討眼福。湯嘉莉想去,湯裁縫和湯婆娘不允許。一個女孩子,半夜三更跑山路,爹媽能放心?湯嘉莉反駁,春雲巧雲她們呢,不也是女孩子?他們能去,我也能去。湯裁縫會說,她們家五六個娃,放羊似的喂養。言下之意,獨苗苗嬌貴。燕窩李離鼓山坳五六裡地,半個多小時的裡程。湯嘉莉心動。“哥們願意去看不花錢的電影嗎?”湯嘉莉問。謝庭雨在反複擦拭他的寶貝獵槍。鄭星遠搓洗積攢一堆的臟衣服。“難得休息一天,歇歇咱的老寒腰。”鄭星遠肚裡窩氣還沒消,一口回絕。“我要趕回公社,過幾天全縣要在清流公社召開知青現場會。”謝庭雨把獵槍擦淨包裝重新放進床底。“能給哥們透露點消息,會議啥內容?”湯嘉莉笑問。“不是一般的現場會,是全縣的知青經驗交流現場會。譙城縣委王書記親手抓的點,豎起一麵紅旗樣板。全縣23個公社的主要領導、知青辦主任,還有知青代表屆時參加。為此公社曹書記準備了幾個月。”“依咱看,清流公社的知青工作不咋的。我來鼓山坳大半年了,公社的領導沒來看望一次。”湯嘉莉說著把眼光瞥視鄭星遠一眼。“鄭知青,你的感受如何?”“動員會上說得比鱉蛋還圓。到了農村,知青辦會把你們安排周到,從住房到生活一應俱全。可真到農村誰也不問你的事,一個十足的農民,乾活掙工分吃飯。咱們成了無娘的孩子。”鄭星遠牢騷怪話。“抓重點,放一般。公社領導不就那幾個人,一手按一個撐不過一個排。咱公社知青的總數三四百人,甭說慰問座談,生產隊跑一遍也要半個月。”謝庭雨畢竟在上麵混,處處維護領導。“你說咱們公社知青工作紅旗在哪裡,樣板又在哪裡?”湯嘉莉說。“板橋生產隊落戶五名上海女知青,安心農村表現突出,曹書記組織人寫份材料上報縣委,受到王書記的重視。縣常委一致認為事例典型突出,事跡生動感人,有著積極深遠的教育意義。”謝庭雨說。“三分成績七分誇張,板橋隊離咱鼓山坳也不遠,誰不知道誰的小名字。”“她們沾著上海知青的光,曹書記看到這點。上海五姐妹成了他手中的王牌利器。張口就是,五姐妹插隊清流乾革命,姊妹花植根山村結碩果。到處宣揚。”鄭星遠衣服洗完漂淨亮開,湯嘉莉和謝庭雨還在談論上海知青的話題,他聽的厭煩。“經驗交流會你去參加聽聽不就得了。”“經鄭知青提醒,這知青經驗交流會,我還真要參加呢,親耳聆聽耳濡目染,懂得以後怎麼做好知青。”湯嘉莉說。“謝知青不用說在會場服務了,鄭知青也要去。二位從譙城不遠百裡來到清流公社,我這個小鎮知青怎麼說也要儘點地主之誼吧,參加知青會到我家吃頓飯。”“好,就這麼定了。”謝庭雨就盼望著這一天。太陽還掛在西山頂上,鼓山坳人家的煙囪炊煙嫋嫋。黑子隊長說燕窩李放電影,提前半小時收工。想看電影回家做飯,不喜歡湊熱鬨的扭身去了自家的自留地,忙起私活。尤其是菜園子,天氣乾熱,賴長的大路菜黃瓜、茄子、辣椒也都旱蔫了,需要天天澆水,蔬菜才能長得鮮嫩水靈,飯桌上才能花色增多。麥子分到戶了,不需要再緊縮褲帶,中午見了乾食,饅頭花卷,有耐心的烙幾張單餅,卷上辣椒炒雞蛋,那個可口味呀人間難得。晚飯大多是南瓜糊,苞穀麵多撒些黏糊糊稠嘟嘟,甜絲絲中帶點清香味。香椿兒來喊湯嘉莉去他家吃飯。鄭星遠說:“寧少一村不漏一戶,你這麼戳鼻子戳眼的把姐喊走把哥丟下,不叫咱難堪嗎?添人多瓢水,把咱也稍上。”香椿兒一張嘴鋒刀子似的,不是饒人茬子:“你老乾媽早燒好飯在等著呢,她恨不得你搬進她家裡住。”鄭星遠臉紅了。知青來到鼓山坳猶如一股春風吹進平靜的山村,帶來清新暖意的空氣。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感到新鮮。新奇的名詞,生動的語彙,還有良好的衛生習慣。小青年喜歡套近貼切暗中仿效。村頭桃樹嬸迂迂叨叨,沒事兒喜歡與兩個男生操幾句話。“瞧你們城裡學生長得多俊俏,身板有身板,貌相有貌相,比鄉下娃子周正好看。”謝庭雨經常抽借出去,鄭星遠除了吃飯睡覺從早到晚都夾在婦女窩裡,桃樹嬸有機可乘,邊做活邊與他說話,無非聊些家常。“學生今年多大了?呦年齡不小了。鄉下娃像你這個年齡,兒女幾個了。家裡給你說媳婦了?你們學生娃到鄉下難為了,不會燒不會洗,莊稼還認不周全,錯把麥苗當韭菜,花生說成長在樹上。遠親不如近鄰,有啥難處對桃樹嬸言一聲,甭外氣。桃樹嬸想收你做乾兒子。”鄭星遠起先還樂意搭腔說話,漸漸發現她是個話癆。苗彩鳳私下告訴鄭星遠,桃樹嬸家閨女桃花看中他了。鄭星遠開始敬而遠之。平心而論桃花長得不醜,在鼓山坳稱上美女。眉目清秀,身材細條。鄉下姑娘長出城裡人白淨的皮膚,而且在太陽棵裡越曬越白。難怪桃樹嬸把自家漂亮的閨女掛在嘴頭邊,逢人便誇獎。好事人問,這麼俊俏的閨女將來想找啥樣的婆家?桃樹嬸缺心眼直言不諱,怎麼說也不會在鼓山坳攀親家。好事者撩逗,學生娃不是落戶鼓山坳嗎?桃樹嬸說城裡娃到俺村蜻蜓點水,繞個彎兒飛回去。那你閨女日後是城裡人嘍。桃樹嬸笑了。俺是一廂情願,還不知人家娃咋想的?風聲傳出去滿村風雨,鄭星遠最怕人踢腳後跟。湯嘉莉開玩笑,這麼漂亮賢惠的女孩子,看中你還不跟風上。鄭星遠說,咱們不是一個層次的人。湯嘉莉心裡驚顫,深有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