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兒為方濤打抱不平。晚上早早上床,香椿兒抱怨。“連方醫生這樣人有人才貌有貌相的男人你都看不上眼,將來哪個男人敢向你求婚啊?”“女孩子心中自有一杆秤,量體裁衣掌握著擇偶標準。我與方醫生有緣無份。”過去的事過去了,湯嘉莉不願無休無止的糾纏。她岔開話題。“你多為自己的事考慮考慮。”“這人呀也真怪,就拿俺說吧,爹媽給俺說個半傻子心裡不順。村裡也有上好的青年追求俺,俺又看不上,心裡老是犯嘀咕呢。”“咱妹子香椿兒人小鬼大,小心眼兒藏貓膩。說給咱聽聽,姐給你拿主張。”湯嘉莉來了精神坐到她的床邊。“姐,俺說了千萬要保密,沒挑明的事俺心裡估摸著,要是傳出去了,村裡人會笑掉牙的。”香椿兒擔心關照。湯嘉莉在香椿兒胳膊輕輕擰下,眨動眨動眼,肢體語言:“姐是嘴裡關不住風的人嗎。” “衛東風沒事兒時常找俺操話,有時還不規矩在俺身上摸摸捏捏。”香椿兒低聲低語。“衛東風對俺說,一場文化大革命洗禮,知識青年有了革命覺悟,鼓山坳的青年也不能落後。要敢於向封建思想意識開戰。她拿俺做例子。父母包辦婚姻,把自己親生女兒介紹給她不相愛的殘疾人,收了重彩禮,純屬買賣婚姻。他們毀損你一生的幸福。你要反抗鬥爭,我堅決支持你的革命行動。”“他的話沒有錯誤,你應該反抗爭取自由。”“衛東風還把俺摟在懷裡,親俺的嘴,說他愛俺,要俺退掉那樁買賣婚姻,與他自由戀愛。可俺討厭他。”香椿兒說實話。“自由戀愛那是後步事,先退掉這樁沒有愛情的婚姻。”香椿兒沉默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說:“細想想俺真鬨糊塗了。衛東風條件不錯。回鄉知識青年,肚裡裝著學問,小夥子長得也不差,細細條條精精乾乾。俺不能與他相比,山雀與雄鷹,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他看中俺是抬舉遷就,可俺就是不喜歡他,姐,這是咋回事?”這個淺顯而又深奧的問題,湯嘉莉也糊糊塗塗弄不清楚。她不得不現身說法,之前她已經曆過一次,而對方醫生的追求,始終保持清醒冷靜。湯嘉莉決定從此後再不見方濤,快刀斬亂麻一刀兩斷。事情竟那麼巧合,香椿兒找湯嘉莉說她媽老毛病又犯了,從來沒有過的,甭說走路,躺在床上連身都不能翻。疼痛呼天喊地地叫喚。要湯嘉莉陪同找找方醫生,給想想辦法。嘉莉為難了。不去吧,麵子抹不過去。自從落戶鼓山坳,香椿兒就是她的影子寸步不離,大事小事忙在前麵,還在她家代夥。嘉莉有時呆想,如果沒有香椿兒陪伴,鼓山坳的日子一天都沒法過。一個女孩子家,尤其漂亮的女孩,隻身孤影來到陌生偏僻的地方,隨時可能發生意料不到的事情。湯嘉莉經曆過一次。那是剛來鼓山坳不久的一個夜晚,她沉浸在香甜的睡夢中,隱隱聽見有敲門聲。以為夢魘,沒理睬。敲門聲越敲越響。嘉莉意識到不是做夢,嚇得縮進被窩裡瑟瑟發抖。香椿兒驚醒吼叫一聲:“誰呀,半夜三更敲門!”香椿兒起身來到窗洞前,拿起三抽桌上的手電筒,朝外照照。一個黑影躥跑了。“孬娘的,不知哪個缺德鬼。”香椿兒倒床呼呼睡著。嘉莉一夜無眠。“鼓山坳咱無親無故的,半夜裡誰會來敲咱的門?”事隔幾天,湯嘉莉忍不住,還是問起香椿兒。香椿兒嗤嗤發笑。“笑啥?咱問正經事呢。”“俺笑的也是正經事。”嘉莉不明白,搖搖頭。“這樣偷雞摸狗的事在鼓山坳不算稀奇,俺一個姑娘家真說不出口。”“咱倆私房話,不會朝外傳。”“鼓山坳男女狗皮的事兒就像山芋藤子,扯一根連起一片。”香椿兒這個鄉下姑娘沒文化,不會用隱晦詞。也許是兩個女孩子家說悄悄話,她乾脆就用鼓山坳人常說的一句口頭禪。“東村頭的趙大嘴與西村頭上錢寡婦是老相好,全村子人都知道。前幾年有人要給錢寡婦介紹外地漢子,硬給趙大嘴鬨蔫了。村中的孫大個子迷上李小頭的老婆,夜裡翻牆頭,被賭錢回來的丈夫逮個正著,張大個子的老婆趕去一頭豬才換回自家男人……”香椿兒說這些人,嘉莉對不上號,聽聽而已。“這些都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的,還有許多暗藏的半公開的呢。”香椿兒壓低聲音說。“劉柱你是認識的,他和朱麻子的大媳婦紅杏有一腿。”“是那個民兵排長吧,你怎麼知道的?”“那些老婦女私下裡誰不戳他的脊梁骨。”“他老婆不鬨嗎?”“俺鼓山坳的女人有條好,不吃醋。男人在外麵胡搞女人臉上還有光,到處炫耀自己男人有本事。”香椿兒話頭掉轉,“村裡還有不少老光棍小光棍,一個個色狼。姐要小心不能單獨行動。”湯嘉莉好奇心:“婦女隊長苗彩鳳淳樸憨厚,是個清白本分的女人。”香椿兒聽了嘿嘿笑起:“悶頭驢子偷麩子吃,男人不在家,她也不會安分守己的。”湯嘉莉震驚,洪洞縣裡無好人。不過細想,在這偏僻貧窮落後的小山村,物質匱乏精神空虛,那些身體健康精力充沛的鄉民,隻能靠男女性事求得歡愉。嘉莉礙著情麵,思忖再三,勉強答應陪同香椿兒去找方醫生。備戰醫院建造在一處山崗上,一溜排二十多間帶廊簷的青磚紅瓦平房。設有急診室,手術室和藥房。後一排同樣二十多間的青磚紅瓦房是病房。一間房四張病床,住院者大多是附近的鄉民。兩頭房屋是工作人員的住所、食堂,還有發電機房,四周平房鏈接成一個巨大的四合院。兩扇鐵門敞開,軍人和附近百姓進進出出。湯嘉莉和香椿兒在門前站會兒,她不知道方醫生此時在哪裡,是門診還是住院部?想問問穿白大褂的女護士,又不好意思張口。如若護士反問:“你是他什麼人,有事嗎?”她會無言對答,自找難堪。還是裝作就診的患者,隨意走動的好。湯嘉莉先在門診部的各個科室張望,沒有見到方醫生。再到後麵的住院部,挨個房間探視,依然沒有他的身影。她不甘心,重新轉到門診部,再巡視一番仍然沒有,不得不張口詢問。迎麵來個小護士,一下認出她:“這不是前不久住院的湯知青嗎?”嘉莉想起小護士,笑笑:“方醫生在哪兒?我找他有點事。”小護士不友好的瞥她一眼,那犀利的眼神分明在責怪:方醫生那麼英俊有才的男人,降低身份追求你這個知青,你不但不感激,反而不知好歹一口拒絕。既然回絕,還有臉麵再找他,是悔恨了吧?“我找方醫生有點急事。”“對不起,方醫生走了。”“方醫生去哪兒啦?”“調回師部,要求轉業。”湯嘉莉頭腦“嗡”地一聲發悶。她沒想到一次不經意的回絕,卻給予一個執著追求愛情的男人致命打擊,使他坦承直率的心靈籠罩一層陰霾,消沉悲觀,從此一蹶不振。湯嘉莉不敢往下想。“對不起。”轉身要走。小護士叫住她:“方醫生還留下話呢。”她把湯嘉莉帶到她的住所,“方醫生說你會再來找他的,人吃五穀雜糧沒有不生病的。他留給你一封信,還有幾本醫學常用的書籍留作紀念,說你在農村會用得上它的。”湯嘉莉接過書籍和信,不敢停留片刻急速跑走,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轉。方濤留給她的信件,不是情書,而是一位哥哥對妹妹的無限關懷。“嘉莉:請允許我以哥哥的名義這樣稱呼你。我走了,調回師部醫院。要求轉業的報告也已經呈送上去,不久我就要回到浙江老家。嘉莉,向你申明一點,我所做的選擇決定都與你無關。各有其難我不會責怪你,隻怪我魯莽衝撞,冒昧的向一個陌生女孩表白自己的情懷。以後我不會再遇到讓我心儀神往的女孩,也不會激動不已輕佻敞亮自己的胸懷,表露自己的情感。愛情死了,起碼近幾年不會萌生。或許以後會隨意找個女人過活,生兒育女,了此一生。留下些許醫學書籍,你在農村會用著的。嘉莉,多保重,你的幸福對我來說也會分享一分快樂。哥方濤。”書信不長,情誼深厚。湯嘉莉難受好一陣子。方濤贈給的醫學書籍,沒想到從此改變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