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活著和存在(1 / 1)

從黑天鵝的嘴裡,葉子柔知道了江平和霞姐的關係。他們原本是夫妻,可是後來因為某種原因離了婚。“什麼原因?”葉子和小芸二人齊齊張口。黑天鵝搖搖頭,無可奉告。但是葉子柔知道,江平一定還是愛著她的。至於過去,誰還能沒有往事呢?“所以,江平有把握嗎?”她現在也是看懂了,唯一能夠有能力把霞姐撈出來的隻有他一個人。現在什麼也都沒有平安無事這一個微弱但有力量的願望重要。黑天鵝目光深遠,“也許吧!”霞姐的事情還沒有徹底解決,葉子柔這邊又趕上事了。——好事。經過重重艱難——其實也算不得什麼艱難,水到渠成的事。葉子柔的雜誌連載告一段落,剩下就著手準備實體書的環節。尤其是故事結尾的那兩天,常常搞得頭大、人勞累,總而言之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是半點也放鬆不得,她得為她自己和辛苦看文的讀者負責。好在許默涵一直陪在他的身邊,葉子柔熬夜趕稿的時候,他都伴在身側。最後那兩天,常常多次易稿。有時候夜半想起來比較好的結尾方式或者還有哪些地方不滿意,葉子柔都會一屁股坐起來,回到案前繼續工作。許默涵一開始以為她做噩夢了或是夢遊了,後來才明白,也就慢慢習慣了。終於完工。幸運如她,努力如她,新書剛上市,銷量就十分驚人。總算能夠稍稍讓人愉快些了。雜誌公司倒是做過評估,隻是沒想到葉子柔的第一本書就做到如此成績。讀者的口碑和反響都不錯,甚至各大媒體都有轉載,其中還包括一些官方媒體。許默涵一回到家就撲到葉子柔身上。葉子柔雖說租了個房子,可大多數時候是在許默涵這裡的。他也說過讓她乾脆把房子退了,也能省下來不少。可是葉子柔不同意,哪怕她一個月隻回去住一周,也得租著。葉子柔嫌棄地推開他,“你乾嗎?剛回來就往人身上蹭。”“要親親。”葉子柔哭笑不得,“一邊去。”“好嘛,現在成了大作家啦,就開始嫌棄我了不是?連一個親親都不給了。”葉子柔失笑,懶得應和他的孩子氣。許默涵抓住她的手就是不放,“你說,你以後要是更出名了,是不是就會把我甩了,然後重新找個小白臉?”“嗯……是個好主意。”“怎麼,我對於你就這麼沒有魅力嗎?”他扯開襯衣的領口,故意露出一部分,“你看,這具胴體就勾不起你的興趣?”葉子柔伸手曖昧地滑過去,“還不錯,那行,就暫且留著你吧,小白臉就不要了。”“那還差不多。你這麼有錢,以後都留著包養我算了,酒吧我也不打理了,公司我也不參合了,就坐等著吃你軟飯。”“真沒出息!”葉子柔覷他。“出息是什麼?吃軟飯也是一種福氣,誰讓他們沒我這個福分呢?不吃軟飯,難道想讓我吃你豆腐?”他壞笑著,“不過,要我有出息也行,你親我一口。”葉子柔煩躁得很,“不親。”“親不親?”“不親。”“好,那我可要放大招了……”許默涵伸出手,準備在她身上狠狠撓上幾撓。葉子柔怕癢,有什麼事,一使這個招準管用。葉子柔還未來得及躲藏,隻覺得胃裡一陣不舒服,起身奔向衛生間。對著潔白卻略感暈眩的馬桶一陣狂吐,隻是乾嘔。許默涵不知出了什麼事,心下也跟著緊張起來。“葉子,怎麼了?”他看著她一陣乾嘔造成的蒼白麵龐,又急迫又心疼。“沒什麼,可能最近胃不舒服。”許默涵扶著她進了屋,過了片刻才驚叫著跳起來,“葉子,你……你不會懷孕了吧?”葉子柔聞言也是一驚。這症狀,還真是有點像,不過她怎麼沒有一點感覺呢?“可是,我們不是每次都有安全措施嗎?”葉子柔茫然地問。“話雖這樣說,可是那玩意又不是百分之百的。更何況,我體格這麼好,有幾個漏網蝌蚪也是正常的。”許默涵像個孩子似的手忙腳亂,簡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連帶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你……你彆動,我現在就下去給你買驗孕棒。”他慌裡慌張地在屋子裡亂轉,明明衣服就在床邊還往櫃子裡找。邊翻邊叫:“我是不是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葉子柔被他這麼一驚懼,也不由得緊張起來。手掌摩挲著肚子,她想,這裡難道真的有一個小生命嗎?她是不是要做媽媽了?心中沒由來地激動起來,一時之間想了很多事情:這樣做豈不算是未婚先孕?傳出去應該很難聽吧;還沒和父母說,他們要知道會不會大發雷霆;許默涵的父母會不會看輕她,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印象,豈不是全完了……最終得出一點——她也是要做媽媽的人了!許默涵整理好,又激動把葉子柔抱在懷裡,喜悅之情難以言表。“葉子,我們不要再等了,我現在就想讓你嫁給我。我有孩子了,我要做爸爸了。我們明天就去領證,後天就結婚。”葉子柔氣笑了,許默涵雖然孩子氣,但是他的心葉子柔都明白。“說什麼話呢?明天民政局都不上班,你上哪領證去?再說了,我隻是覺得身體不舒服,不像是懷孕了。等你把東西買完之後,我們確定了再說吧!”“好,好。你就待在屋子裡哪也彆去,我很快就回來。”葉子柔噙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情點點頭。咚咚聲消失後,整個屋子隻剩下她一個人。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起來,不知道在瞎緊張些什麼。風風火火地趕回來後,葉子柔接過他手裡的東西,進了衛生間。拿出來放在眼前端詳,以前在影視劇中看過很多次,可是真正把這個東西放到眼前的時候竟然是這樣的心思。忐忑不安,驚心動魄……還有一絲小緊張。等待尤其磨人。葉子柔坐在馬桶蓋上甚至都想到了以後孩子的名字、長相、性格,心裡美滋滋的。漫長的等待之後,她像當年查看高考成績時,用手遮住一半,緩慢地移開。紅色。一條。剩下的一條像是隱藏在茫茫雪雨中的白色帆布,連影子都看不見。徹底斷了念想。從衛生間出來後,許默涵誠惶誠恐地問:“怎麼樣,有沒有?”葉子柔她把手中的東西遞過去,不去看他的臉,很自然地走回臥室,“我都說了隻是不舒服,怎麼會懷孕呢?”許默涵認真地端詳著,頓時如寒冰臨頭。許默涵進屋的時候,葉子柔躺在床上,身子轉向一側。“葉子。”他喚。葉子柔不答。他掰過她的身子,赫然見她流著幾行清淚,“怎麼了?哭什麼?”“沒事。”葉子柔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方才還有些怨怪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這會又突然有了為人母的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憑空奪去了一樣,堵得心慌。許默涵把她圈在懷裡,拍拍她的頭,“好了,是我太大驚小怪了。要哭也是我哭啊,剛來的孩子又沒了。你看你,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壓根就不想要。”葉子柔生氣了,天底下怎麼會有不要孩子的父母呢?這是他和她的結晶,她無比深愛。“誰說我不想要了?都怪你,非說有了,搞得現在空歡喜一場。”這兩人也真的有趣,方才還是一副普天同慶的模樣,這會就裹著被子私話家常了。許默涵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明明就很希望,還非得裝出一副風平浪靜的樣子。”葉子柔不理她。“要不,我們現在就讓這一天早點來吧!我迫不及待地想當爸爸了,我更迫不及待地想讓你嫁給我了。”許默涵唇畔一亮,俯身而下。葉子柔伸手一擋,“等等,我該去做飯了。”孩子,媽媽現在還沒到可以擁有你的時候。請等一等,我和你爸爸會好好迎接你的。我相信他,會很愛很愛你!就像他如此愛你的媽媽一樣。東風肆無忌憚地裹著喜悅熱鬨的氛圍而來時,新的一年又來了。記得去年,上海外灘發生踩踏事件。當晚的心都是七上八下的。今年,還是沒法好好過。霞姐還沒有出來,葉子柔每每歡樂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那張憔悴麵龐上虛弱而又無力的微笑。除夕夜,葉子柔跟媽媽一起包餃子,外麵響著爸爸看電視的紛雜聲。“媽,我交男朋友了,有時間帶回來給你看看。”葉子柔熟練地捏著餃子的邊,往裡麵塞上一個洗乾淨的五角硬幣。葉子媽媽的手微微一頓,又重現捏起餃子來,“好,到時候回來的話可得提前跟我打招呼。家裡太亂了,總不好讓人家看了笑話。”“怎麼會呢?他要是敢這樣,第二天我就把他趕走!”葉子柔笑著打趣說。葉子柔餘光瞅著她,“媽,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驚訝什麼?你媽我又沒有眼瞎耳聾,自己閨女每天乾什麼能不知道?”葉子柔笑了,“那你就不想知道你女兒找了什麼樣的人?”“你從小到大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學習工作都沒有讓我們操心。爸媽相信你,至於是什麼樣的人,應該也不會太差。再說了,隻要你以後過得好,生活得幸福,爸媽都支持。”葉子柔張著滿是白麵粉的手撲到媽媽身上一陣親昵。假期結束後,趕回公司。霞姐的事情像是擱置了一樣,所有人都默不作聲,自己做自己的事。打電話給小芸的時候,她正在收拾東西。“我們要去上海了,是時候和這個城市說再見了。”黑天鵝帶著小芸去上海發展,看來去年的上海之旅果然有收獲。隻是……所有人都這樣,霞姐怎麼辦?就在葉子柔惴惴難安時,一條社會熱點新聞衝破了桎梏。“昨晚九時許,一輛奔馳在市郊環城高速路上發生車禍,車身衝出護欄,墜入幾十米的高架下,車主趙某當場死亡。具體原因……”每天都會有無數條諸如此類的新聞發生,葉子柔沒怎麼細看,可是心臟還是為它隱隱牽動著,就像是有什麼預感似的。果然,沒過多久,好消息就傳來了。霞姐會所的事情終於調查清楚,係有人故意陷害,霞姐總算得以安全抽離。葉子柔有預感,霞姐平安歸來一定和前些日子趙姓車主的車禍有關。她周圍的人沒有一個是吃素的——好,就是全心全意的好;真是要耍起狠來,還不知道孰人孰鬼。葉子柔本還對這件事心有餘悸,可是看到病床上躺著的霞姐,什麼心思也沒有了。這世上沒有無端的恨,所謂恨,皆是愛憎與怨氣。她身上插滿了許多管子,看著就像電影中未來世界的機器人一樣。曾幾何時,她還是衣袂生風、裙帶蜿蜒的俏麗模樣的女子。而今,成了一副病中殘喘的澀澀秋葉。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似被人抽取了魂魄。素白的房間隻有機器的微微運作聲,窗外透過來的陽光薄薄地撒在床上,像是大手般地輕輕撫摸。“霞姐。”她輕輕喊了一聲。床上的人隻是眼皮微微一動,氧氣麵罩下的唇半絲未啟。“彆喊了,讓她多休息會。”江平不知何時已然站到門外,寬長的風衣把他變成了一副雕塑模樣。冷峻森嚴之中卻透著捉摸不透的情緒,好像沒有平日裡的蕭索和決絕,更多了一絲煙火和溫暖。葉子柔點點頭,輕巧地從身邊退開。江平遞了一杯水給她,葉子柔既覺得詫異又覺得難過。低頭致謝。兩人移步到寬大的窗前,這一麵是整個醫院最好的特護病房了,目之所及,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偶有人在下麵來回走動,推著輪椅的老人,散步寫生的生著病的小男孩小女孩。既不會覺得吵鬨,也不會讓病人產生疏離的感覺。冬天的尾巴即將從這個城市的上空飄過,有些人想要儘力捉住它的一絲半點。“謝謝你!”葉子柔說。“怎麼?”他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種遊離和孤傲,隻是這一次給人的感覺要舒服太多。當一個人被人瞧見真麵目的時候,再麵目可憎都會產生一種隱隱的孤獨和寂寥。“謝謝你為霞姐做的一切!”他無聲笑了笑,回頭看了看正在熟睡中的她,“就當是我贖罪吧!”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一聲驚雷,萬物複蘇。霞姐平安歸來的時候,一下子病倒了。這一病,倒是引發了很多並發症。老話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像是在說霞姐,做什麼事情都是要有代價的,總會在未來的某一個瞬間找到你。又是高燒,又是昏迷不醒,醫護人員見慣了生生死死,並沒有表現出多大異常。他們隻管治病救人,醫療本分之外的事情就隻能聽天由命了。在俗世麵前沒有人能夠幸免。葉子柔沒能親眼看到這一切,是小芸告訴她的。江平像是被人當頭打了一棒的鵪鶉,愣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麵上,眼神空洞,半晌沒有恢複過來。和女人不同,江平這個年紀正是男人大放異彩的時候。可當時的他再也找不見寶馬香車裡的那種雍容貴氣,像是一張被人捏皺了的紙,憔悴病態到塵埃如泥。隨著那一聲低沉的吼聲,再堅強的頑石也會碎裂。萬幸,最後從鬼門關裡把霞姐搶了回來,也算是鬆了一口氣。每一個人的背後都有不為人知的時刻——看那香車寶馬裡的貴公子,卻不知這背後有多少泥濘和不堪,風吹雨打,無人知;看那顧盼生風、和諧有愛的俏佳人,卻看不透這背後無數分分合合、離離散散的生死訣彆,晴天霹靂,誰人懂?陽光打在身上的時候,霞姐的眼皮動了一動。嘴巴微微蠕動,眼皮也是簌簌的,瞧不真切。如果說,真要有什麼能讓人大徹大悟的話,或許隻有真正地從鬼門關附近遊走一圈的人最有資格發言。葉子柔已經很少哭了,卻在這幾年常常淚崩。霞姐握住她的手,輕喚了一聲,“葉子。”還是那樣的微笑,卻讓葉子柔的心瞬間奔潰。她顧不了多少,像個小孩子一樣,趴在霞姐的身上,“霞姐,你終於醒了,我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江平在一旁生怕葉子柔弄疼了她,手足無措。有些話並不一定好,可是最能夠表達劫後餘生的喜悅。傷痛之後開出的花才是最燦爛的。霞姐拍拍她的頭,身子還是氣若遊絲,“哭什麼?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她看著這個女孩,像她的女孩,堅強卻愛哭的女孩。突然覺得活著真好。霞姐看了看站在一邊的江平,他也正看著她。多久沒有好好看過他了?那就用以後的生命好好來愛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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