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旅行結束之後,葉子柔正式入職雜誌公司。清越並不是國內雜誌做得最好的,卻是葉子柔最欣賞的、也最滿意的。現在她可以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恰好喜歡的人也都在自己的身邊,父母安康。以後的日子,應該隻會過得更好吧!雜誌上的連載也快到最後一期了,這本耗費了葉子柔無數的心血,她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拿它在這個青春校園戲碼早已經爛大街的市場上博得什麼,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水到渠成。單純是對往昔的致敬,竟意外贏得一片讚揚。編輯早已經通知她把最後的結尾部分再潤色一下,實體書部分也已經在籌劃了。網絡上好評不斷,葉子柔欣慰的同時,內心的壓力也不小。原本隻是想寫點什麼送給自己,現在這部作品讓更多的讀者看到,已經不僅僅是自己的事了,她也應該為讀者負責。經常待在家裡或者公司,一坐就是一整天。從公司出來時,晚間的天色已經把這個城市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昏黃色。盛夏悄無聲息地溜走了,身上便多加了一件素色開衫。這個世界瞬息萬變,總會有新的熱點覆蓋另一些。葉子柔有時候還是會想起那段誠惶誠恐的日子,總是會覺得隱隱後怕。既然那個極端的粉絲能夠當街找她質問,就會有其他的粉絲在看不見的地方做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雖然,現在這件事早已經是石沉大海,連水花都看不著了。可是,恐懼帶給凡人的後怕永遠會埋在心裡。看似已經忘卻,仍然會在某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重新記憶起來。葉子柔就夢到過自己被人肉過,醒來後,驚得滿頭大汗。許默涵會安慰她“沒事,有我在呢”,然後摟著她繼續睡去。之後的相安無事,自然有人在背後兜著。宋淼。她都明白。那段時間,宋淼幾乎都沒怎麼出現在大眾麵前,就是連殺青晚宴上也沒見著。整個人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網上都在傳宋淼是不是被經濟公司雪藏了。葉子柔左思右想覺得不安,按理說這對於一個藝人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一來沒有什麼觸及公眾底線的行為,雖說造謠者聲稱“毆打粉絲”,但是已經發過澄清公告了;二來這種事件有時候會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一個藝人的知名度,網絡世界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公眾熱烈討論的時候或許根本就沒有把它當成一回事。東西南北起了風,前後左右往前衝。葉子柔停止臆想,果斷地打了電話,電話那頭依舊是宋淼平靜無常的聲音,就好像剛剛睡醒接了一通問候的早安電話。“宋淼,最近怎麼樣?”“挺好的。”葉子柔想了想,繼續問:“最近在忙些什麼?”“修身養性。翻翻書,看看電影,寫寫字,喝喝茶,難得消閒一下!”葉子柔心中一慟。這……半晌沉寂。電話那頭似乎輕笑了聲,問道:“你是不是要問我有沒有被雪藏?”葉子柔大囧,“沒有,我隻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有沒有……呃,好吧,我就是想問那個。”他放開聲笑道:“想問什麼就直說好了,拐彎抹角的都不像你了!”“所以,有沒有?”“沒有。”“那就好!”葉子柔心下終於和緩了許多,“不過你不要工作嗎?怎麼像一個大隱隱於市的高人一樣?明明沒有多大,搞得卻像七老八十了一樣,都開始修身養心了。”宋淼很喜歡和葉子說話,總覺得她說的話透著一種清澈的味道,儘管整個人看上去和同齡女生相比成熟不少,“你都可以出去旅行放放鬆,就不允許我這個老年人喝杯茶看會書了?我年紀大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整天工作多累啊。”葉子柔聽到他還有心思開玩笑,知道沒什麼大事,便道:“沒事就好。老年人,多多休息,注意身體啊!”宋淼看著窗外的香樟樹,葉子綠得發亮,他輕抿了一口茶,“葉子,你是在關心我嗎?”葉子柔沒反應過來,“當然了。”宋淼失聲笑道:“放心吧,我最近調整調整,馬上就要進組了。”是的,就是葉子柔的那部改編劇。開機發布會的時候,葉子柔也受邀參加了,以參與編劇的身份。焦點自然少有她,倒也合了她的心意。本來還想著會不會有人認出她來,那麼多攝像機、閃光燈劈裡啪啦地照過來拍過去,難保不會有人火眼金睛。不想,全是多餘。那件事已經被封存,眾人的記憶早已被一輪又一輪更具熱點性質、更有噱頭的吸引。管你成王敗寇,一夜星辰,全都作古。之後兩人也見過麵,不過都是以好友的身份。媒體也曾經拍到過,大多都是些再正常不過的照片了,配上“當紅人氣男演員和編劇深聊,新劇大放異彩”、“人氣王宋淼重新定義新仙俠世界,聯手新人美女編劇即將奉上一場饕餮盛宴”這樣的標題,自然沒有多大反響。生活總算回到正軌,她果然還是適合做一個安安靜靜的碼字工。葉子柔乘公車回家,車頂上懸掛著一台微型電視。下班時間車流如織,各種鳴笛聲吵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電視裡正播放著社會熱點,裡麵的人一張一合,畫麵來回切換。像是按了靜音鍵,好比沸水裡投入一塊萬年寒冰,再刺骨,也會頃刻消容,了無痕跡。葉子柔瞥了一眼,視線定格。——在本市進來的掃黃打非中,查獲了一家大型的高檔會所疑似從事非法活動。綽號為“霞姐”的負責人已被公安機關帶走,後續事件的相關報道會進一步……新聞下麵的藍框裡滾動的信息深深陷進葉子柔的眼裡,分毫難挪。霞姐,霞姐,霞姐。是嗎?會是她嗎?葉子柔茫然地下了車,撥通了黑天鵝的電話。那邊傳來一句暴躁的聲音,“誰啊?”“是我,葉子。”黑天鵝顯然是焦急過了頭,聽到是熟悉的人陡然放鬆了些,“葉子,有事嗎?”“是霞姐嗎?”電話兩端的心臟都慢了半拍。良久,“是。”葉子柔早已經想到了,霞姐就不是一般的人。隻是,她不敢想,霞姐竟然會走上這樣一條道……她想一定是有什麼弄錯了吧,這裡麵的曲折定然不是她可以揣度的。“葉子,你彆擔心,霞姐不會有事的。”黑天鵝的話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警方現在還在調查,並沒有十足的證據。我現在還有事,先不和你說了。”匆忙的掛斷音。過了一段時間,霞姐的事情還是沒有處理好。葉子柔整天都是坐立難安,可恨自己沒有用武之地。許默涵一直都在旁邊陪著他,工作之餘也會想法子逗她開心。沒辦法,心中擱著一樁事,怎麼也樂不到心裡去。葉子柔不知道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事——既然警方並沒有找到十足的證據,按理說不應該將霞姐拘留這麼久。若是當場捉獲,必然早已經有了刑事裁量,根本不用現在這般磨磨唧唧。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一遍又一遍地打電話,問問黑天鵝和小芸。開始的時候還能聽到安慰“霞姐沒事的,不用擔心”、“很快就沒事了”,到了後來乾脆就打不通電話了。小芸垂頭喪氣地告訴她:“你彆問了,就是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怎麼回事。他每天都早晚不見的,我還不敢胡亂摻和,生怕給他們添亂。”許默涵一邊安慰她,一邊把整個新聞報道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報道稱,警方進入會所的時候,當場捉住十數名正在賣淫的女子和五名有賣淫傾向的女子,還有數名吸食大麻者,甚至還當場搜出許多違法物件和各種毒品,數量驚人,足以讓人下半輩子出不來。此案非同小可,近些年對於“黃賭毒”治理相當嚴苛,完全就成了一個死線。管你是大羅神仙還是無名小卒,管你是走私批量還是偷窺細嗅。這三個字就像三把銳利難當的長劍,劍氣鋒刃,任何人碰到都會難以逃脫。更不用說現在一碰就是倆,嚴峻程度可想而知。隻是……許默涵來來回回地看了很多遍,又從多方麵打聽到,事情確實和報道上所說的差不離。而今,風聲鶴唳,滿城風雨。其實,這種事情根本就沒法杜絕,尤其是會所這種神鬼人魔都存在的地方。在人們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很多這樣或那樣不為人所知的行徑。任何一種強製性的手段想要完全地破除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最關鍵的還是人心。有心的地方,就有陰暗和光明。二者衍進,相生相息。所謂相安無事,到底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葉子柔去看望霞姐的時候,突然發現以前那個精致嫵媚的女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角眉梢掛滿風霜的憔悴之人。隱忍如她,竟成了這副模樣。小芸見狀,早已經哭出了聲,霞姐隻是虛弱地望了一眼,嘴角牽起一絲無力的笑。葉子柔哽咽道:“霞姐,你還好嗎?”她點點頭,涼薄蒼白的嘴唇張開,“我很好,你們不用擔心。”葉子柔聽得出來,她不過是隱而不發罷了。她不知道這件事到底如何,也不敢貿然詢問,隻好閒聊一些有的沒的。到了最後乾脆就變成霞姐問,她回答了。過了片刻,突然有人喊道:“夏晴,捉緊時間。”葉子柔凝眉,麵前的那幫人悵然道:“很陌生吧?這就是我的名字,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叫我霞姐。”小芸本已經理好了情緒,這會瞧見這番模樣,又是一陣難過。葉子柔點點頭。霞姐的目光轉到葉子柔的身後,白色的牆邊靠著一個男人,吸著僅剩的煙屁股,方才不知道被人阻止了多少次,現在又肆無忌憚地抽起來。許是見他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也都不管了。這裡的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惹急了,誰也彆想出這個門。那人熄了煙,殘尾摔在地上,腳尖狠狠地踩了幾次。移開後,一片黑色的煙漬。那人漸漸走近的時候,葉子柔才瞧見,竟然是江平。江平站在葉子柔旁邊,眼睛隻是輕輕一掃,旋即又轉回去看著一牆之隔的霞姐。葉子柔自然有無數的疑惑,可是在和他目光相接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一股無與倫比的荒涼。才匆匆一瞥,心內已是遍生蒼茫。一直以來,江平都是講究細挑的人。若不是親眼所見,葉子柔絕不會相信眼前這個胡茬參差、麵容疲累,神情倦怠的人會是他。霞姐笑著對她說:“葉子,回去吧,時間馬上就要到了。”疑惑歸疑惑,自然是明白的。葉子柔點點頭,拖著小芸出了門。霞姐伸出手,略帶顫抖地撫摸著眼前這個熟悉卻遠在天涯的麵龐。她的手蒼白無力,劃過男人麵龐的時候,甚至會被胡茬刺得有一絲刺痛感。江平隱忍著,眉頭緊皺,周身集聚著憤憤勃發的怒氣。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緊緊貼在臉上。霞姐的手涼意橫生,江平抓著它,慢慢地移動,繼而放在自己的嘴邊親吻。“這件事是不是很難辦?”霞姐開口道,聲音縹緲得不像樣子。“不會,已經要處理好了,你馬上就可以出來了。”霞姐的眼神中出現了少有的動容,“怎麼糟蹋成這個樣子,胡子也不刮?這些年來你不都是一個人嗎?不一直都是過得好好的嗎?”“那你呢?你這些年過得好嗎?”江平問她。“你不都看見了嗎?好與不好,還不是都在你的眼皮底下?”江平一笑,眼角便湧現出歲月的痕跡,“那你又怎麼知道我過得好呢?”霞姐不說話了。江平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心臟的跳動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你放心,我他媽一定讓那個人為你贖罪。”柔柔的眼睛眨了眨,“答應我,好好……”“等等,有些話不適合在這裡說,我等著你,等著你回來,等著你親口伏在我的耳邊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