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難以預見的意外，激起了巨大的波浪。葉子柔帶著忐忑的心情，參加了學校的畢業典禮。六月，總覺得還沒有到真正結束的時候，就已經要離開了。五月份的時候來過學校拍畢業照，又到了這個時候，記得去年她走在校園裡，迎麵而來的是即將畢業的大四的師兄師姐。當時她想的是趕緊躲開，她怕這種喜悅的傷感會讓她難過；當時，一涵也還在她身邊，儘管氣氛常常是冰火兩重天。沒有什麼值得紀念的朋友，同學間處得不錯的也就是室友了。刨除幾個對她頗有照拂的老師，在這裡，她好像突然間變得孑然一身了。室友黃晶晶單獨和她拍照的時候，哭了。葉子柔經不起這種“誘導”，隻能安慰她，“好了好了，隻是一個畢業，有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大家都在一個城市，以後還會有很多見麵的機會。”黃晶晶啜泣地點著頭。其實大家都知道，任何人一旦分開，就很難再相見。哪怕咫尺之隔，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然後在一次又一次的“抱歉、對不起”中漸行漸遠，也許兩個人曾經是無限的親密，可是這並不代表未來也會無限靠近。無論是朋友還是愛人，都是這個道理。黃晶晶咧著一張略略哭花的嘴，笑說：“葉子，謝謝你。”並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葉子柔記得，大一開學的那會，還是軍訓期間，彼此都不太熟。有一天晚上，葉子柔出去辦事，回來的時候看見學校外麵的小巷子有點不對勁，一個女生戰戰兢兢地連走帶小跑，後麵跟著一個男人。她不敢貿然行動，可是自己也沒那個本事。隻好躲起來，然後下載了一段警報聲，把聲音調到最大，播放。果然，聽到警報聲，那女生拔腿就跑，男人也是急忙轉身逃走。一個不注意，還被絆了一腳，摔在地上，好一陣撲騰。這種人的心理其實是非常膽小的，任何一點的風吹草動——尤其是麵對人民警察的時候更甚——都能讓他們落荒而逃。當然，也並不是絕對的，遇上一些“道行”高的，肯定達不到這樣的效果。葉子柔沒有把握，手機停在撥打電話的界麵，三個數字已經按上去了，就等著那個綠色的按鍵按下去。總算有驚無險。就這樣，她和黃晶晶變得更好了。以至於在後來的相處中，另外的兩個室友總是很難達到這種程度。都是友情，有時候也是會分等級的。很殘忍，但這是事實。葉子柔也同樣對她表達了感謝。她知道葉子柔的基本情況，這四年中總是有意無意地幫了不少忙，葉子柔心裡都明白。所以有時候，遇到力所能及的事，她也總是會搶著幫黃晶晶做。人和人之間要雙向互動的，一味地付出、一味地索取都是十分不可取的。幫忙拍照的男同學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翹著二郎腿坐在花壇邊上，抖腿抖得跟篩子似的。“好了沒啊，我的大小姐們。要不給你們搞個茶話會，讓你們好生嘮嘮？”男生站起身，開始擺弄相機，“你們女生啊，就是矯情。都一大把年紀了，還整得跟言情似的。”黃晶晶輕輕地抹了兩把，衝著他咆哮道：“讓你拍個照怎麼廢話那麼多？你還想不想要藝術係那女生的電話啦？”男生馬上告地求饒，“行行行，我錯了，我惹不起您。”他調好模式，遠處的兩人已經準備好了，“二位美女，轉備好了嗎？”黃晶晶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哢嚓一聲，定格了兩個身影，宣告結束。葉子柔坐在畢業典禮台下的座位上，偌大的體育場擠得滿滿當當，甚至還有專門來觀看畢業典禮的。每年的這個時候，他們學校都會在網上火一把。去年本校校長彆開生麵的畢業致辭就在網上被人咀嚼了好多天。可是現在，葉子柔無暇關注這些。她打開手機，她和宋淼的“公路事件”已經被炒成了爆點。葉子柔的手不敢再滑下去，有種快要被人扒下衣服當街遊行的恐慌和恥辱感。從醫院回來的當天深夜，新聞就已經發酵。到了第二天更是鬨得沸沸揚揚，這一下更是五花八門了。——驚天大逆轉！當紅男星竟然深陷三角戀，三方馬路糾葛。——爆！人氣明星宋淼竟然為了緋聞女友，當街怒打粉絲。——疑似某知名男演員性向成迷，有圖有真相。——男粉絲深情凝望，一句“你怎麼不看我”引出當下娛樂圈的又一熱點。——驚！又一男星即將宣布出櫃。……這些消息沒有一條不讓人生厭，看似確實發生了這麼一回事，可全部是媒體的添油加醋。到了後麵，根本就是空穴來風，不知道那些話都是誰扯出來的。不得不說，當明星也是非堅強之心不可為的。這些致命的刀光劍影，更是能殺人於無形。而現在，此事不僅沒有退熱，反而愈演愈烈，網上好幾則消息劍指葉子柔。——“三角事件”女主角係國內知名大學的在校學生。——校園沉淪，何以明天？——扒一扒那些修為極高的“野人”。……這樣的標題確實很吸引人，如今，她作為當事人，卻不敢再抱著談資的心態點開看。她茫然地想，這件事情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難不成就這麼一直拖著？兀自煩惱間，校長已經在台上致辭了。聲音洪亮，說得慷慨激昂生動有趣，下麵的學生又是鼓掌又是大笑不斷，葉子柔糊裡糊塗地聽完了。授予學位儀式的時候，所有人心情都是難以抑製的。十幾年的奮鬥，說白了，不過就是為了穿上這身衣服，得到那個精致的小本子。心情總算被拉扯回來，有些激動。不知道什麼時候，許默涵已經坐到她身邊來了，握著她的手。葉子柔深呼一口氣，許默涵朝她笑笑，“去吧。”看著那些從校長手裡接過證書的同學，一臉的希望，又是滿麵的不舍。葉子柔上台的時候，場邊忽然又多了一個人。葉子柔抬頭一看，竟然是許榮。她不自然地往下麵看了一眼，許默涵正拿著相機給她拍照。“葉子柔同學，祝賀你順利畢業。希望你在未來的道路上不忘初心、繼續努力，踏上無限輝煌的人生旅途。”葉子柔鞠躬，誠摯表達謝意。許榮和她握手的時候，眼睛裡竟然還有淺淺的笑意。他伸出手，很珍重地說：“畢業快樂。”葉子柔簡直是受寵若驚，她是這屆畢業生的代表，連帶著台上的畢業致辭都有些微顫。下了台，許默涵已經在一旁等著了。“怎麼樣，驚不驚喜？”葉子柔瞥了一眼，“驚嚇還差不多，是你提的要求嗎？”他一臉誠懇，“絕對不是我，好像是和校長聊天的時候，無意間說好的。再說了，你管那麼多乾嗎？公公給兒媳婦頒發學位證書不是很有意義嗎？”葉子柔朝他“哼”了一聲。一踏進學校的時候，還會有點慶幸，至少還有半天時間能夠再好好感受一下。半天，已經很奢侈了，現在轉眼就要走了。才覺得，無論多久，當它失去的時候都會很短。總會覺得失去的時間裡沒有好好把握——多找幾個同學說說話，或者多看看學校的建築等等。有很多可以做的，卻常常選擇最沒有意義的那種。回到元辰，高層方麵通知葉子柔，咖啡館偷拍以及之後造謠的個人和媒體已經查到了，目前正在訴諸法律。包括接下來的“毆打粉絲”事件，也會和公安部一起，對此事做一個澄清。至於後續的不良影響，宋淼方麵和元辰這邊也都做了相關的公關維護。具體的問題，會再根據情況作出相應的危機處理機製。——是不是總算有個好消息了？——是不是總算能有些安慰了？葉子柔腦子亂得不行，也懶得思考。她的實習期已經結束了，是時候離開了。元辰方麵也並不是沒有挽留，隻是葉子柔去意已定，他們也隻能祝福。在雜誌公司和元辰之間，葉子柔曾經無比糾結過：編劇對於她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領域，將來要麵對的圈子裡的人也是魚龍混雜，作品質量和個人的關係維係都很重要；而對於雜誌公司這邊來說，葉子柔和公司上下都處得不錯，也沒有更多利益上的衝突，隻需要專心把自己的作品完成就可以了。她覺得自己並不是闖進這個圈子的那塊料，或許這也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的。對於葉子柔離開元辰這件事，許默涵無比讚同。他向來就不願意她過多地浸潤到這個大染缸裡，就算是編劇，有時候也難以幸免。他還沒有強大到可以讓她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一處地方來去自如，所以這樣的風險還是儘可能地規避比較好。話又說回來，她還是更喜歡她如今這個樣子。也許，她當下的選擇才更符合她骨子裡渴求的那種自由和飛翔。我們往前走的每一步路，看似不過順應時勢，其實更多的是從心而發。在這種很關鍵的人生節點更甚。沒有什麼對錯。葉子柔從元辰出來的那一刻，熾熱的陽光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她想，等她把這段時間紛繁複雜的事情處理好，她就把父母接到這裡來。遙遠而又陌生的地方，有家人才會感覺到安心。她想，等這讓人糟心的時段過去，她要好好地陪在許默涵身邊。她知道，因為這些事情，兩人總是氤氳著不好的情緒，甚至一度達到爆發的臨界點。葉子柔沉默念著，往不遠處一看，許默涵戴著墨鏡像影視劇橋段中的富家子弟一樣，靠在車門邊上，懶散而又輕狂地看著她。她恬然地走到他身邊。風把頭發吹起來，遮住了她的麵龐，她用小指勾到耳後，“大灰狼先生，我想你啦。”許默涵一手摘下眼鏡，另一隻手插在兜裡，看著她。葉子柔趴到他身上，仰頭看著他，“咱們晚上吃什麼？我餓了。”許默涵印在她額上一吻，“上車，咱們去吃好吃的。”拉門，上車，扣上安全帶。“好啦，我準備好了，咱們出發吧。”許默涵雙手把著方向盤，腳下卻遲疑了。“怎麼不開車？是不是沒想好去哪裡吃？”“我想好了，”他回頭，無比鎮定地說，“葉子，讓我做你的老公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