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柔呆了，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兩人在一起偶爾膩歪的時候，也說過“老公老婆”之類的話。現在許默涵這麼認真地說出來，讓人一時之間手足無措。“說什麼呢你？趕緊開車吧，我想吃飯了。”“這還都不明白嗎？”葉子柔透過玻璃看著前方的行人，右手邊的冷氣吹得她身子一陣涼意，“不明白。”許默涵沮喪地噘起嘴，頭歪在方向盤上，滿麵愁容看著葉子柔。“我太失敗了，當了這麼久的男朋友，竟然連求婚都這麼失敗。不過，你怎麼可能連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都不明白呢？不過就是就是包含了以下幾點：第一，我喜歡你；第二，我想做你的老公；第三，我想讓你做我的老婆；最最重要的第四點，葉子，我們結婚吧，好嗎？”葉子柔動了動嘴，表示：“你現在說話的技術越來越高了，短短幾個字竟然包含了這麼多信息，真的很難讓人弄明白。”始終不敢回應。總是閃躲著目光，不敢直視。許默涵不是不懂。空氣裡發出嗚嗚的聲音，黑色的空洞裡源源不斷地往外冒著冷氣。深不可見，像一個巨大而又引人遐思的黑洞。“為什麼？”許默涵的聲音像幾個孤零零的字符，乾乾脆脆地飄在空氣裡。“我覺得還不是時候。”“那你認為什麼時候才是正點？”許默涵勉力勾起的嘴角有些牽強和難過。“我……”葉子柔答不上來，“我不知道。”靜謐無聲。葉子柔摸索著伸過去一隻手，握住了許默涵的手。她的手有些冰涼，撫摸著他骨節分明、青筋畢現的大手。慢慢地，許默涵的另一隻手也覆蓋過來。明明是夏天，無端迎來冬日的氣氛。“我真的很愛你，很愛很愛你。我也想和你結婚，可是現在我還不能答應你。”“因為什麼？就因為你覺得自己不夠好？”葉子柔一滯，不說話了。“葉子，我明白你的心中所想，我也知道你的性子。可是你總要為我考慮一點吧，我那麼愛你，我沒有一刻不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婚姻並不能代表什麼，可是它的確能夠讓人多多少少放心一些，不是嗎？我怕你哪天就不見了，我怕你突然離我而去，我怕有一天我翻遍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就再也找不見你了。”葉子柔看不得他如此模樣。堅強如他，卻一次又一次因為她而變得脆弱不堪。她抱著他的脖子，那個地方有她特意為他留下的“草莓”。許默涵如此講究的一個人，卻因為這個小小的烙印開心不已。“對不起，請給我一點時間好嗎？”許默涵抱緊她，“葉子，你知道嗎？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你摔下樓梯了，我甚至都沒有聽見你的呼喊聲。我一回頭，你就不見了。我看見你躺在樓梯口那裡，我恨不得當即跳下去，把你抱在懷裡。“我看見你全身上下都是血，我拚命地喊著你的名字，可是你卻並沒有給我任何回應。你睜開顫抖的雙眼，眼神已經沒有了亮光。“你死命地掙脫我，朝著我越走越遠，無論我怎麼喊你，你都沒有回頭。我站在那裡，看著你最終回頭看我的那一眼，然後消失不見。“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麼慌張？我害怕，我恐懼，我傷心，我失望，我驚醒地坐起來，才發現隻是夢一場。可是我多麼害怕，有一天你會離開我，我怕你連看也不願意看我一眼，而我隻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看著你的背影越來越遠。”“葉子，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都請不要，因為……”話未說完，葉子柔已經用嘴巴堵了上去。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一滴兩滴，一行兩行。慢慢地，混合在兩人口齒相交的脈脈溫情中。葉子柔睜開眼睛，感受著許默涵的存在。她含住他的舌頭，然後重重地咬下去，許默涵倏然間睜開眼，麵上是一刹那的糾結，然後回歸自然。混合著血的纏綿，吞進肚子裡。葉子柔抵著他的頭，嘴角還有一絲稀釋了的血絲漾在那裡。許默涵伸出手指，抹了去，待要收回去，又被抓了回來。“我愛你，哪怕有一天我身如塵埃、全世界的風沙雨雪全部朝我洶湧而來，我也會堅定地走向你；我愛你，就算遍體鱗傷、沒有一處可以痊愈的地方，我也會向你匍匐而去；“我愛你，無論再遙遠的距離、再難以觸摸的維度，也不能阻擋我穿越時間找到你。不用害怕，不用擔心，不用恐懼，不用失望。我一定會在你的身邊，隻要你不趕我走，我一直都會在。一直，永遠。”再尋常不過的一天，卻是一場無比生動而又情長的感人對白。葉子柔感動於許默涵愛的濃烈而又患得患失。也許不過是一種病態，可是於她而言，這恰是愛情最好的宣言。這更加讓她有勇氣有信心做好自己的事，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剩下的漫長歲月都要和這個人一起走下去。葉子柔在元辰實習期結束後，簽了雜誌公司。從現在開始，她就是一位社會人了，她的頭上不再掛著“學生”二字，也再沒有學校這個又愛又恨而又念念不舍的親近之地了。距離正式報到還有月餘，這段時間她想出去走走，也好調整調整自己。原來是想著自己一個人出去轉轉的，輕裝上陣，不想最後一刻，許默涵提著行李箱跟她一塊了。葉子柔當然開心，但卻不想因為自己耽誤他的工作。許默涵無所謂的樣子，“放心吧，我都處理好了。接下來的幾天，咱們好好出去樂嗬樂嗬，誰也不能打擾我們。”“也好，就當做我們兩個人的畢業旅行吧。”許默涵搖搖頭，“這個說法，不好。”“不就是畢業旅行嗎？還能叫什麼？”他輕佻地笑笑，“我覺得叫婚前蜜月更好。”葉子柔咳嗽了兩聲，裝作沒聽見。許默涵跟在屁股後麵喊：“老婆，我們接下來去哪玩啊？”邊上的人聞言都朝這裡看過來，葉子柔氣定神閒，“誰是你老婆了？我都還沒同意呢！”“也對，那就叫未婚妻吧，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葉子柔心內癢癢得厲害，隻管悶頭前進。飛機降落在三亞鳳凰國際機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走出機場，隻覺得迎麵撲來一陣海風，必不可少的還有頭頂彌漫的夏日烈陽。到了酒店，葉子柔隻身撲在床上，動也懶得動。許默涵站在窗前，看著躺在下麵休憩的人，目光稍稍往前看去，就能看見一片碧藍無垠的海岸。“葉子，彆睡了，我們下去轉轉吧。”葉子柔幾乎是忍著極大地困意起了床，照著鏡子，明明是南下了，卻總覺得三亞這裡涼爽了不少。二人躺在椰樹的蔭涼下，聽著遠處海麵浪起潮湧的聲響，滿目都是碧藍無垠。“現在這樣真舒服，要是每年都能來轉轉就好了。”許默涵轉了頭，透過墨鏡看出去，葉子柔像一條身上裹滿了泥巴的蛇，卻溫柔得可愛，沒有一絲侵略感，平地生出讓人想要保護的欲望。“那敢情好啊，冬天的時候咱們再來，也正好避避寒。或者，在這裡買一套海景房也不錯，山清水秀、人傑地靈，就當養老用了。”葉子柔忍不住了，“這才哪跟哪啊，就想著養老了？”“那可不，凡事可不得趁早嘛？”“不過啊，我還是喜歡北方的冬天。雖然說這裡冬季暖和，可到底沒有氣氛。北方的風呼嘯著，皚皚白雪簌簌而落，看見雪在風裡熱情飛揚，那才應該是冬天應該有的日子。也正是我喜歡的，若是都在這裡過了冬，得有多無趣。”“嗬，看不出來啊，你竟然對北方愛得如此深沉。果然啊，看來這是命中注定的要我們在一起。”葉子柔想著幾十年後，那個時候說不定都走不動路了吧，怎麼還會有力氣到這來呢？“你說，我們八十歲了，還能走得動嗎到時候？可能要你背我過來了。”半晌，沒聲。葉子柔一瞧，這家夥，竟然在盯著一個外國妞看。什麼嘛？不就是屁股翹了點、胸部大又挺了些、身材好了些、眼神嫵媚了些，有這麼好看嗎？葉子柔氣不打一處來，這會看著身邊的人一副花癡樣，也不願叫醒他，索性一個人離開。光著腳踩在細碎柔軟的沙灘上，上麵還有陽光留下來的溫熱感。太陽漸漸隱退，溫度早已沒了白日的熾烈。風卷起海水，一幀一卷地翻來湧去，海天相接的一處大放異彩，好似萬千光珠華麗綻放。葉子柔管不著。她走啊走，走啊走。俗話說得好，睜眼瞎。她現在就如瞎子一樣，徑直撞到人身上了。手咯在沙灘上，凸起來的大石塊磨破了皮。被撞的是一位男子，見狀如此，連忙扶起她來，“小姐，你沒事吧？”葉子柔咧著嘴搖搖頭，“沒事。”她想，這人也算是有禮了。若是換做哪個不講理的人，這會指不定又怎麼大聲嚷嚷起來。這世上，得理不饒人的太多。他抓起她的手，翻開手指，濃鬱的眉毛往中間擠了擠，“不好意思，這都擦傷了，真是抱歉。”葉子柔有些不好意思，試圖抽回來，不想這人手勁如此巧妙，抓得很緊，逃脫不了，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疼痛，“沒關係的，是我自己沒有看路，不關你的事。”“話雖如此，倒的確是我撞得你，我應該負責的。”正不知如何是好，許默涵的一隻手已經把她摟在懷裡了，另一隻手奪去被陌生男子攥在手裡的另一隻。“負什麼責啊？”“這位是……”葉子柔有些尷尬，這畫麵怎麼越看越像兩人合夥碰瓷的呢？“不好意思，這位是我的男朋友。”男子莫名地點點頭。許默涵糾正道：“不是男朋友，是老公。”男子大概知道了這其中的一星半點，再三詢問了葉子柔無恙，點頭離去。那人走後，葉子柔才想起來，“怎麼，金發碧眼的洋妞看夠了，想起我這糟糠之妻了？”“還行吧，”許默涵咂摸著出味道不對，補救道，“我的意思是他們都不及你一半好。再說了您這哪能是糟糠啊？明明就是美嬌娥。”“騙鬼呢你，方才你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問你話你也不答，肯定是被人勾了魂了。”“蒼天啊，我敢保證，絕對沒有。”“那你說，我方才問你什麼了？”許默涵想了想，“你說，八十歲的時候可能要我背你過來了。”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他追上去，“你看，我都記著你說的話呢。彆說八十歲了，就是一百歲，隻要我還能動，爬著也要馱你過來。”葉子柔不看他，“也不知是馱我還是馱那洋妞。”“當然是你啊，一輩子都是你，永遠也都是你。”他轉到葉子柔的身前，看著她，“還說我呢，你不也是，轉身就背著我勾搭人去了。”葉子柔奓了毛，“都怪你，要不是你心神不寧，我能撞上人嗎？”“好了，彆生氣啦。”他把葉子柔摟到懷裡，蹭了蹭她的額頭，“我就是說個玩笑話，怎麼還當真了呢？”葉子柔彆過臉不去看他，但還是溫順地把頭貼在了他的胸口上。夕陽最後的光暈灑在兩人身上，不遠處是即將隱退的紅日，近旁立著椰子樹。碧藍的海天，橙紅色的夕陽，像是畫師從調色盤中塗抹出的瑰麗色彩，閃爍著耀眼的光華。他把她的手掌含在口中，慢慢地吮吸，“疼不疼？”“不疼。”“這樣呢？”他用舌尖在傷口處微微挑了挑。酥麻般的螞蟻咬過的輕微痛感走遍全身。葉子柔忽地張開嘴，朝著他健碩的胸部咬上去，然後跑開。許默涵低頭看了看，兩排清晰的牙齒印包裹著一顆細小的黑色珍珠，觸電般的感覺襲上心尖。邁開腿，朝葉子柔奔去。“葉子，你學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