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酒店房間，葉子柔傻眼了。明明就是一家五星級酒店，怎麼硬是裝扮成了情趣賓館的模樣呢？整個房間遍布著帶有夢幻氣息的粉色氣球，各式各樣的彩帶。正中間放置的床也是大大的愛心形狀，桌子上是五顏六色的蠟燭。推門而入的時候，滿屋子的燈全亮了，空氣中幽幽而來幾縷撩撥人的香味。床邊的矮幾上放著必須的用品，擺成了愛心形狀。葉子柔有種走錯門的感覺。“你做的？”許默涵表示無辜，“不關我的事，我隻是知道這裡最近幾天有專門給情侶用的PINK係列房間，至於裡麵的擺設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不過這麼看起來，有點不符合酒店的定位，確實山寨了些。”想了想，又道，“說不定是為了接地氣或者給客人帶來不一樣的體驗也不一定呢！”他拿起一根尼龍質的繩狀物，意味難明地掩著笑，“也不知道是誰布置的，還真敢想！”葉子柔假裝什麼也沒看到、聽到，在房間裡四處走動。不一會兒許默涵已經脫光進了浴室，水聲響起。“巫婆小姐，大灰狼先生洗白白等你哦！”葉子柔麵上起了一陣紅，但還是乖乖地進了浴室。戰役一旦打響就沒有輕易結束的。兩人的場地從浴室轉移到陽台，又從陽台轉移到桌子和沙發上，最後的主戰場回到愛心的溫床上。巫山雲雨。曠日持久。結束的時候，兩人都已經是精疲力儘了。許默涵沒有起身，他摟著她，躺在她身上半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一樣。葉子柔也是精疲力竭。許默涵慢慢地睜開眼，親吻著她臉頰上的汗珠，親吻她的額頭和紅紅的臉蛋。許默涵每次結束後並不會急著抽身離去，他都會關切地問問她，也許是親吻，也許是閒話。他當然很累，可是他覺得葉子柔也累，這種事情不是一個人的狂歡，它是相互的。總不能吃乾抹淨之後就抽身不管了，倒有點像流連於煙花巷柳的客人。休息好了之後，許默涵才退出去。清洗完之後，已經是後半夜了。許默涵摟著她的腰，頭歪在她的胸前，氣息平穩，安靜得像個乖孩子，沉沉而眠，葉子柔卻再也睡不著了。她打開手機，不知何時，小芸已經發了信息過來，時間顯示的是一個小時之前。“葉子，我很好，不用擔心我。我和黑天鵝在外麵玩呢，剛才手機沒電了，這會才有充電的地方。”可真有精力，這麼晚了還在外麵逛。不過，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擱下手機，再無事情可做。光亮透過縫隙闖了進來，小偷似的，安安靜靜，照著許默涵沉靜的麵龐。葉子柔輕輕地撫上去。此情此景，實在不讓人不感動。一覺好夢，已是中午。葉子柔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隻知道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前站著一個人，穿著月光一樣潔白的睡袍，身子微微躬著，立在窗前。眼睛看著下麵的眾生芸芸，手握著一杯咖啡，汨汨熱氣。冬日的暖光把他的整個人包裹在一片撒了亮片的光澤裡。葉子柔翻了個身，側身看著他。“什麼時候醒的？”那人轉過頭來，光線緊跟著從後麵照射而來，他湖水般的輪廓竟然虛虛而過，美好而又夢幻。鏡花水月般。“也就在你剛剛結束夢話的時候吧。”“怎麼會？我從來不說夢話。”“你剛才就說了，我還錄音和拍照了，你要不要看？”他作勢拿出手機，解鎖，很認真地翻看，“不過，你這樣子著實讓人難以直視。你看看這嘴噘的，都能掛個水壺上去賣了；還有你這臉，怎麼這麼多油；頭發也是，亂得跟稻草似的，稍微化個妝就可以去劇組試試梅超風的角了。”葉子柔聽不下去了，她把頭埋在被子裡，嚷嚷道：“你騙人。”“我騙你乾嗎？不信你自己看看。”“我不看，我不看。”“你不看怎麼知道你自己不施粉黛的最真實的樣子呢？”許默涵忍著笑，踱到她的邊上，一邊伸手輕拉她的被子。“我就不看。”“好好好，不看就不看，出來吧，等會彆憋出毛病來了。”葉子柔探出一個頭來，遮住下半張臉，“我真的說夢話了？”許默涵諱莫如深地點點頭，“真的說了。”“我都說了什麼？”“你說，我昨天晚上很棒，還說你很喜歡我，很愛我，你對我的感情就像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潔。對了，你說夢話的時候還非要撲上來，吵著鬨著說要給我生猴子。那股倔強勁兒，是攔也攔不住。”葉子柔麵上火辣辣地燙，燒紅的炭一樣，半晌說不出話來。許默涵在一旁小人得誌。“你……把錄音和拍的照片給我看看。”“你真要看？很醜的。”“很醜我也要看。”“就不怕自暴自棄？”“不怕！”葉子柔等不及了，“快點給我看看。”許默涵翻身上床，倚在她邊上，拿出手機點開了一段錄音。十五秒鐘，前五秒鐘和後五秒鐘都是靜謐的，中間五秒的時候才有了聲音。低沉渾厚，卻又充滿無限的溫柔。——葉子柔，我愛你。葉子柔笑了，她果然還是沒有說夢話的；她也很感動，側身看看恬然而笑的許默涵，隻覺無比動容。許默涵找到相冊，點開一張圖片遞給她。葉子柔心裡敲著鼓，麵上卻是一副雄赳赳的模樣。定睛一看，頓時心生感動。——葉子柔像隻癱瘓的熊貓，懶散地躺在那裡，眉毛輕輕皺著，嘴確實是噘著的。另一個人就在她眼皮之外，他舉著手機，給自己和她拍了一張照片。照片裡，他輕輕一吻，饒是蜻蜓點水，卻已經流露出了款款深情。葉子柔又是感動又是氣惱，要上去打他，反被他一把擁住。二人湊得如此之近，葉子柔竟有些不好意思。“再往後翻。”葉子柔又隨手翻了下，後麵都是她睡覺時候的“醜”樣子，都被這人一一捕捉了來，每張照片都可以作為一張爆點。葉子柔不高興了，“這麼醜。”“我都和你說了，很醜的，你非要看。這下好了吧，打擊到你了吧？”“人家談戀愛男朋友都是找好看的拍，你倒好，專門找這種攤不開牌麵的。”許默涵不以為意，反而認真地翻閱起來。葉子柔瞥了一眼，連自己都有些嫌棄，這人卻看得津津有味。“你不覺得這些照片很有趣嗎？”“哪裡有趣了？”葉子柔唯恐避之不及，哪裡還有欣賞的心？“你看啊，你的每張照片都是這麼的真實。這張是你皺眉頭的，這一張又是你噘嘴的，這個是你臉被壓變形的。你不覺得這些東西都很難得嗎？“我們生活在這個日益繁複的社會裡，生活的高壓讓人透不過來氣。可是我們還不能對生活發脾氣，你看看這些，都是最真實的情緒展示。“它們代表了你的感知，昭示了你的所思所想，多麼難得啊。而且它們是如此的可愛，沒有世俗和塵埃，美好得就像外麵的雪和陽光一樣。這難道不是很有趣嗎？”葉子柔呆了。許默涵的話徹底給她洗了腦，現在她再看這些照片竟然也覺得十分溫暖。她看著他，認真地看著。許默涵促狹著眉，忽聽她道：“許默涵，我怎麼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他啞然，不解地侃道：“就因為你的‘醜’？這個你不用擔心，反正我又不會嫌棄你。”“不是，我突然發現你時常雖然有些混不吝，性格也是捉摸不定，可是你的心總能發現很多平常人發覺不到的東西，就比如你拍的這些照片，比如你今天和我說過的話。”“所以，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他笑說。“當然是在誇你。很多人都以為我們這些經常接觸文字的人會有更多異於常人的探尋到生活秘密的能力，可是並不全然。“我們的確可能會比一般人做得稍好一些，這畢竟是我們的本職，或者說是經年的刻意鍛煉練就的下意識的本能反應。我覺得，這之外生活的普通大眾找尋到的才會更加具有迷人的美麗。“也許他們並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大道理，卻正因為這種無意間的拾取，讓整個社會的汪洋大海因此多了一顆璀璨的珍珠。這背後的意義也是最有趣的，我想，這些人，應該都是心懷無限溫暖和善良的人吧！”許默涵掩麵作嬌羞狀，怪聲怪氣道：“所以，你這是在名目張膽地誇人家嘍！”葉子柔偷樂，“嗯，Maybe！”許默涵把她放在自己的懷裡，葉子柔身子不算嬌小，但在許默涵的麵前就相形見絀了。這樣的姿勢正好妥帖。“餓了嗎？”許默涵問她。葉子柔搖搖頭。“我也不餓，那我們就繼續在床上賴著，什麼時候餓了再出去吃飯。”葉子柔點點頭。“你有兩個名字嗎？”她想到昨天晚上許母和她說的話，忽然問。許默涵惑然，“就這一個。我又不是特工，難不成還怕秘密泄露啊？”“可是我昨天聽見阿姨叫你什麼‘大吉’，我當時沒聽出來，現在才想到。”許默涵不語，隔了一會才十分痛心地說：“彆提了，這是我的痛。”葉子柔來了興致，扭頭望回去，“看樣子你這名字還有一段曆史啊。”“哪有什麼曆史？不過就是老家的太爺爺給起的。大意就是大吉大利，取個平安健康的意思吧！”葉子柔咧嘴笑，這外號還真是喜慶。他們一定不知道，不久之後就會有一款遊戲橫空出世——大吉大利，今晚吃雞。“怎麼就想起來起這麼個名字？”許默涵貼著她的臉，娓娓而述，“我那個時候剛到老家，老人家們都喜歡我，但是我這名字不怎麼被他們叫慣，所以就想著給我起個名字。而且我那個時候身體不算太好，和同齡的小孩比也沒有優勢，所以這個名字一來是表達了長輩們對我的喜歡，二來也是寄托了一種美好的祝願和希冀吧。”葉子柔點點頭，“可是，看你這副樣子，倒不像是很開心。”他歎了一口氣，十足一副小老頭的模樣，“就因為這個名字，我沒少受同學的嘲笑。”嘲笑？就是一個小名而已，任誰都會有吧。他接著解釋道：“你沒發覺這兩個字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不好的東西嗎？你讀讀看，大吉，大吉，妲己，妲己，簡直一點都不違和。“我上學的時候經常有一些學生這麼說我，那個時候年紀小，不能把它當做一件好玩的事，反而覺得是一種恥辱。“可是我找不到第一個有如此‘天才’的同學，隻好在我能夠掌控的範圍內，用武力解決。你知道，體校的學生都不是好惹的，彆看他們小，可是力氣大著呢。“不過我倒是不怕，漸漸地，就變得強勢了不少。身體也慢慢變得強壯起來，妲己的稱呼也不再聽人說起了。”葉子柔止不住笑，趴在他的胸膛上，戳他的臉，“原來，我愛上的是一隻狐狸精啊。不過，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健壯的狐狸精？”許默涵揪住她，翻身壓下。兩人正欲鬨騰時，手機響了。小芸。“乾嗎呢？”“我……吃飯呢。”許默涵看她這一窘迫的樣子，著實好樂。小芸的笑從抿著的唇縫裡露出來，“得了吧，誰知道你倆乾啥呢？”葉子柔不語，身後的許默涵反倒巴不得被人知道，一雙手還趁勢從後麵擁過來。“你還好意思說我？昨天晚上打你們兩人電話沒打通，差點沒給我急死。”“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外灘那一片才是真真正正的摩肩接踵。人擠人，根本就沒有一點縫。我算是見識到魔都的威力了，真是可怕得要命。幸虧我們早有預見，早早撤了下來，要不然早不知道魂歸哪一個大漢的腳下了。”“你還說，電話怎麼都不知道保持通暢呢？”“我手機沒電了。”“那他也沒時間接？”“商場那麼亂，誰還能豎著耳朵聽手機來電啊？”小芸告饒，“葉子柔同學，我錯了還不行嗎？回去請你吃飯賠罪總可以了吧？”葉子柔用鼻子出了口氣。“行吧，我們要出去溜達了，替我跟你身邊的那位道聲新年快樂啊！”急不可耐。掛斷了。葉子柔無奈，直搖頭，扭頭示意許默涵，“呐，你的合作夥伴讓我跟你說聲新年快樂。”鎖屏前看到了楊柳的信息。心內一動，又是開心，又是驚懼。這麼久了，發過無數次信息，隻有偶爾幾條三言兩語的回複。昨天晚上的那條“新年快樂”又是石沉大海。現在終於有了回蕩起來的漣漪。短信內容是——我很好。所有的回複都是這樣，葉子柔都要以為是自動回複了。可每一次撥回去，都沒能聽到那個人的聲音。這次附上了一段視頻。視頻中，楊柳穿著一身潔白的護士服，懷裡抱著一個黑乎乎的小孩。“葉子，新年快樂！”她說。“我現在在非洲，跟著國際紅十字會一起。你看，這是我們的辦公桌，簡潔大方，還能隨時移動，不錯吧！”隨即，鏡頭一轉，又變成她一個人了，身後是茫茫原野。看上去，楊柳似乎黑了不少。不過，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喜悅是實實在在的，半年前的陰霾早已經一掃而光了。“葉子，我很好。我很開心，也希望你可以開心。不用擔心我，我們醫療團隊受到多方保護，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艱難和危險。更重要的是，我現在無比的充實，無比的幸福。”遠處一個黑人小姑娘咧著一口大白牙，笑嘻嘻地望向這裡。“新年快樂，祝你和許默涵幸福。”葉子柔落了淚。心中說不出來的難過，為她自己，更為楊柳。可心裡是高興的。許默涵伸手幫她抹去了臉上的淚水，“這樣不已經是最好的了嗎？”葉子柔點點頭，笑了。手指一動，摁下錄音鍵，說了三句話。——一涵，新年快樂。——我和許默涵一定會很幸福的。——注意安全，我會一直等你。語音消息一一發送成功。楊柳手機震動後，點開了語音信息。三句話，卻彌足珍貴。聽著葉子的聲音，她開心地笑了。從她的聲音中，楊柳知道，葉子過得很好。足夠了。方才遠處的黑人小姑娘看著楊柳問道：“一涵姐姐，你為什麼哭了？”楊一涵，這才是它的名字。她擦去眼角的淚漬，抱起小女孩，開心地說：“你看錯了，姐姐沒有哭，姐姐很開心，剛才隻是因為風沙跑進了眼裡。”小女孩眨巴著眼，笑起來。一口小白牙，純真的嘴角像極了彎彎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