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大部分時間是排湊得滿滿當當。葉子柔每天都要在兩個公司之間來回跑，一方麵是她手下誕生的第一個影視化的作品。她是親媽，儘管撫養孩子還不到位，可是總要參與到這個過程中來。逐漸地，對編劇的知識也或多或少地知曉了不少。另一方麵，她的長篇開始在雜誌連載。葉子柔都沒有想到，反響竟然比先前的短篇集還要受歡迎。周蕊截圖給她發來，上麵多是一些讀者看完後發表的感想。有的是這一年來始終陪伴在側的老讀者，更多的是慕名而來但卻“深陷其中”的路人粉。無論是哪一種，葉子柔都是無比感激的。很多讀者甚至表示趕緊出單行本，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買了。周蕊也火急火燎地催了，“葉子啊，你編劇的工作怎麼樣了？”“快結束了，現在基本已經定稿了。好像影視的開拍工作也已經提上日程了，不日就能正式開拍了吧！”“您趕緊多花點時間寫寫您老的長篇吧，我有種感覺，哪天我回到座位上的時候，說不定會接到讀者寄來的刀片。”葉子柔樂不可支，“你擔心什麼？要寄刀片也是給我啊！”周蕊鼻子裡哼出氣來，眼睛斜斜一掃，“您就得了吧！雖說是說給你聽的，可是誰敢啊？真要寄刀片的話，大家還要不要看了？所以啊，這到頭來還是得落到我們這些編輯頭上。”她低著頭，感歎道，“哎，可憐呐，可憐！”“行了，你還這麼年輕，就應該努力工作嘛。大好時光，乾嗎非得弄得死氣沉沉的呢？”周蕊從座位上跳下來，亢奮道：“我覺得我們編輯這一行當，也應該被列入隨時可能會嗝屁的行當，你都不知道，我們催稿的時候是有多要命。哎，豈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得了的？”她拿出手機，看了看自己的臉蛋，不無憂傷地輕輕摸了摸，“你看，花一樣的年紀，被摧殘成啥樣了？就這你還說讓我好好工作，趕明我直接去尼姑庵當尼姑好了。清心寡欲，省得再有這許多事煩惱我，鬨得我連談戀愛的機會都沒有。”葉子柔搖搖頭，“就你這樣，尼姑庵都不會要你。”“為什麼？”她湊近問。“因為，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周蕊聽後暴躁如雷，直言現在的寫作人沒天理。她噘噘嘴，“我現在就把你這副醜惡的嘴臉抖漏出去，讓你那幫讀者看看，你這都是什麼人。”葉子柔告饒，大呼不敢了。周蕊妙計得逞，“那你敢不敢告訴我，你有沒有男朋友？”葉子柔搖搖頭，“沒有。”她總覺得談戀愛沒有必要弄得人儘皆知，有人分享這種快樂是好事，但掌握不了分寸，很可能會引發一團糟。她想安安靜靜地生活工作，一旦涉及自己的私事，而且極有可能被人放在口舌中時常閒聊的時候，再美好的事情也會彆扭起來。“你就在這蒙我吧！”周蕊抱臂哼哼，“我都看見了，那天你從那人車上下來，明顯就是情侶的恩愛模樣。你可彆騙我說是什麼好朋友啊，我怎麼著也該算是閱文無數了吧，再加上一點直覺，自然能嗅到愛情的味道。”葉子柔無奈，再編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周蕊變身八卦博主，展開了瘋狂地追問。其實許默涵很少送葉子柔上班，雜誌公司是這樣，元辰更甚。一方麵是因為這半年他需要忙著酒吧的進一步籌劃，準備再過兩個季度就擴展產業鏈，時常忙得沒日沒夜；另一方麵也是葉子柔的要求，兩人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白情侶，沒有必要時刻黏在一起，像雙生兒一樣。把握好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這就夠了。葉子柔想了想，許默涵送她來上班也就那麼一兩次，好巧不巧，還被周蕊撞見了。葉子柔攤攤手，隻得從實招來。從雜誌公司回來後，又去了元辰。元辰的工作還算是比較便捷，時間方麵暫時還沒有諸多限製。葉子柔從會議室出來，走進茶水間倒了一杯咖啡。馬上就要麵臨畢業，她要開始真正地擇業了。考量到來的時候，難免有些茫然和驚懼。她抱著被子踱出去，寥落地想，如果人生當中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像衝泡一杯咖啡這麼簡單就好了。念頭轉瞬而逝，整個人就絆倒在麵前的人身上。葉子柔當下一個念頭，不好！咖啡灑了麵前的人一身，貼身的白色T恤已經染上了一大片痕跡。葉子柔都不敢抬頭看他，心想，也不知道這是哪路來的英雄豪傑，怎麼走路都不看人的嗎？可是，這明明就是她方才失神才導致的，哪裡怨得了彆人？她悲催地咒罵了自己一通：頂著一張腦袋就是讓你來想太多的嗎？不知道會不會是哪位領導，這萬一要是發怒，或者直接踢了出去，工資拿不到不說，這劇本的事也得受影響，她可再拿不出那麼多錢來貼補上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葉子柔慌亂得如同一隻八爪魚，急忙往這人身上招呼。一隻手已經當空截了過來，厲聲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啊，走路都不抬眼睛的嗎？”“對不起，真的很抱歉。”麵前的男人終於發了話，“算了，又不是什麼大事，沒關係，你去車裡幫我拿一件就是了。”聲音是溫和的，像是看過了人間多少事一樣。平平淡淡，不溫不火。身後的女人甩了她一記眼神殺，氣衝衝地下了樓，風一樣。葉子柔這才敢直直抬起頭。這麵相，莫名地有些熟悉，隻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了。“不好意思，我助理脾氣比較暴躁。”葉子柔臊得慌，明明就是她的錯，“沒有，確實是我不好。你沒事吧？”“沒事，待會換上一身衣服就好了。”葉子柔抱歉地道：“你確定？剛才這咖啡還挺燙的。”這時，助理取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來，聽到這話，當即道：“知道咖啡燙還這麼橫！”男人打了她一眼，進了衛生間換上。葉子柔隻能等在外麵，助理倒是沒再說話，隻是眼神看得葉子柔有些難安。每一個目光都像是一記回複，不消片刻，葉子柔已經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灑滿了咖啡。熱氣騰騰，咖啡味四溢。男人出來後，助理上前看了一眼，皺著眉道：“都燙紅了，要不我們先去醫院看看？”男人的話稍稍緊了緊，“沒事，我自己的事我自己還能不清楚？”助理悻悻地退回去，不再言語。葉子柔過意不去，隻得連番說著抱歉。男人笑笑，走開了去。葉子柔呼了口氣，總算是逃過一劫了。好景不長，剛在位子上坐定，就被老板呼了過去。進了會客室一看，好家夥，正是她方才在茶水間外撞到的人。“葉子，快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國內新晉的人氣實力男演員，宋淼。”葉子柔愣了半晌，沒聽明白！就是那個沉浸多年卻因為一部劇翻身爆紅的宋淼？難怪看著這麼眼熟，沒想到這人三十好幾的年齡，看上去竟然和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差不了多少，倒是多了不少成熟穩重。“這就是咱們這部劇的原著作者，葉子柔。”宋淼大概也有些意想不到，朝她笑笑，“葉小姐，咱們還真是有緣。”葉子柔尷尬地笑著回應，不知道說些什麼，隻能點頭。早就聽說這部劇幾乎是為了專人定製的，竟然還真不假。負責人也和她說過，可能會有演員過來和她溝通，畢竟這年頭，IP的改編的確很讓人頭疼，原作者的加盟多少會起到類似於定心丸的效果。不過這麼看上去倒也不是瞎點數，這宋淼還真的和劇中的男主角有些相似。至少，隱隱透出的絕塵氣質還是相符的。簡單地介紹之後，兩人約定就劇本記憶原著核心的東西，決定再展開進一步的交流。兩人在咖啡館見麵。宋淼還在拍戲，已經要殺青了。那邊工作結束之後，就又得重新進組。看樣子，宋淼像是剛剛從劇組趕來。他儘力保持著，氣息還是有些紊亂。“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吧。”葉子柔連忙擺擺手，上次的咖啡事件還讓她隱隱覺得過意不去，“沒有，我也就剛剛才到。”麵對這樣一個長相和氣質俱佳，甚至這麼親和的明星演員，葉子柔實在想不透，為什麼隱匿了這麼久才讓人注意到？不過也算是應了那句話，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你剛剛從片場趕過來吧？”“對，最近時間比較趕。”她失聲笑了出來，“你臉上的粉還沒有弄乾淨。”宋淼並不覺得有什麼窘迫，反而很是大方隨和地問：“哪裡？”葉子柔指了指，宋淼用紙巾抹了抹。沒去掉，葉子柔隻好彎著身子用手指了指他鬢角那裡，手指劃過肌膚的瞬間，像是定格似的。看不見的地方，細枝末節已經變成了印記刻在方寸的交卷裡。“謝謝。”“我之前也在片場乾過，你們演員其實也真的挺不容易的。”“是嗎？”他笑笑。“當然。你下回若是沒有時間，我們也可以在線上溝通的。畢竟，更多的細節是需要演員和導演一起來完成的，我也就是一實習編劇，或者說菜鳥編劇？”宋淼聽她如此說自己，開心地笑了。繼而又點點頭，像是讚歎性地說道：“葉小姐真是厲害，想我當年大學的時候還在想著怎麼打怪升級、怎麼逃宿包夜呢。”“看不出來。”“也許吧，年紀大了，不大看得清楚像那麼回事了。”他身子往後揚了揚，疊起一隻腿。兩人就原著的人物各自談到了自己的想法，讓葉子柔覺得開心的是，宋淼的想法大多數都和自己的不謀而合。既然涉及到改編，就不可能和原著一模一樣，多多少少會有一些細節上的處理或者情節上的刪改。但是有了核心的部分，就可以確保這部影視不會有太多本質上的硬傷。葉子柔大呼，“真想這部劇早日開拍，我太想看到他們這些人在大銀幕上活靈活現的樣子了。”宋淼看著她，到底還是學生，行為話語總免不了有些幼稚。不過，倒是幼稚得可愛。他見過了多少事和多少人，幼稚是如此的難得，很多人已經失去它們了；至於可愛，那就更不是任何一個偉大的演員可以表演出來的。“不過，你是不是也要抓緊把手頭的故事寫好呢，一個月一期，有點太久了。”葉子柔傻了，支吾道：“你看了？”“嗯。還不錯，就是更新得太慢了。”他促狹地皺皺眉，溫和的樣子配上如此模樣，讓人覺得像喝了一杯溫水。“你不會覺得幼稚嗎？”她問。“高中的故事怎麼能說是幼稚？誰不是從那一個階段過來的呢？我覺得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寫進了人的心裡吧，讓人覺得又回到了高中的時候。“一個人，無論發展成什麼樣，總應該能在他的生命軌跡裡找尋到蛛絲馬跡。喜悅的，向上的；悲傷的，絕望的。你應該多看看讀者的留言，說不定會得到更多的思考。”葉子柔明白，這部花費了她太多的心思。已經不僅僅是一本書了，更是她的故事，她年少的記憶。幾年前，高中歲月還未徹底離去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懷念起來。喝過的酒，唱過的歌，出過的洋相，同學間笑著哭泣的畫麵，都深深地定格在她的腦海裡。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午夜夢回的時候，常常是又回到了那個地方。寫滿字的黑板，嬉笑怒罵的同學，滿口經史哲理、唾沫橫飛的老師。無比的真實，伸手一碰，卻又頹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