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對不起(1 / 1)

司機從後視鏡裡掃了一眼,波瀾不驚地問:“兄弟,咱們是去醫院?”許默涵不耐煩地攥緊了手,傷口處的血凝成了暗紅色,濃稠的,猙獰而又狼狽,“去……”他忽然間覺得有些可笑,自己看似對葉子柔很是上心,現在真到出了事情的時候,他竟然想不出有什麼地方是葉子柔可以去的。司機平緩地行駛,沒有催促,也不多問。許默涵開了窗,冷風呼呼地從窗外湧進來。酒精的造作這會子儘數褪去,刺骨的冷風吹得人頭疼。他蜷起一隻手,抵在額頭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捶著,好像這樣能夠幫助他清醒地思考。他想到了小芸,如果連這個人都不知道葉子柔去了哪裡,那麼他真的得把整個城市翻過來不可了。剛摸出手機,就有電話進來了。他情急之下,用另一隻手摁了接聽鍵。鍵盤的冰涼觸感碰到了還有玻璃渣的傷口,留下一抹深淺不明的痕跡,痛得他深長地“嘶”了一聲。“怎麼了,接個電話至於這麼用力麼?”小芸的聲音從裡麵傳來。“湯麵是不是在你那裡?”他急迫地問。“是,葉子在我這裡呢,你放心。”許默涵覺得自己明顯通了一口氣,心裡的擁堵頓時寬慰了不少。小芸問道:“我說,你們怎麼了?一個是爛醉如泥,另一個又是魂不守舍,出什麼事了?”許默涵往後一躺,才覺得甚是乏累,“湯麵……和你說什麼了?”“沒說什麼!因為她直接醉得不省人事了。不過,看你這麼一說,莫不是這裡麵有什麼?”許默涵的心猛地一揪,覺得當初就不應該讓她喝那麼多酒。再往前追溯的話,他就不應該為了自己的麵子、為了自己的虛榮心、為了自己的大男子主義,把葉子柔帶去那裡。他輕聲問道:“湯麵,還好嗎?沒什麼事吧?”對麵的小芸似乎輕歎了口氣,“沒事,不過就是多喝了幾杯貓尿,睡一覺就好了。”她頓了頓又道,“許默涵,葉子雖然人很好,可有時候也固執倔強得很。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她,我相信你也一定舍不得讓她不高興。所以,希望你忘掉不開心的事,葉子還需要你來照顧。”許默涵自嘲地一笑,沒想到最懂他的竟然是另一個女人。他簡單的把事情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重點描繪了他傷害葉子柔的那句話,“你看,這件事情就是我的錯,湯麵就是不喝醉,她也會這麼做。我對不起她,不應該……不應該那樣說她。”小芸笑了笑,“我手機快沒電了,明天你自己跟她說。”如此漫長的等待,司機竟然絲毫沒有抱怨。計價器上的數字緩慢地增長,一個是樂見其成,一個是完全無所謂。“怎麼,找到人了?”許默涵靠在座椅上,微閉著眼,“找到了。”“既然找到了,那咱們是不是可以去醫院了?”許默涵緩緩睜開眼,歪頭看了看外麵快速後退的光影,點點頭。接下來的一段,司機和剛才明顯不在同一個狀態,開足馬力,在寬闊寂寥的馬路上飛奔起來。司機也是個能侃的主,邊開車邊道:“你們年輕人現在玩的套路,我以前也玩過。什麼摔酒瓶子、乾群架,我年輕那會也都乾過。“就因為談戀愛,我還讓我媳婦給捅了一刀,差點沒上西天嘍,那個疤得有這麼長。”他抽出手比劃了一下,“現在還在我肚子上,像個蜈蚣一樣,老老實實地趴在那。”許默涵這才打量起這個男人來,四十幾歲,有些發福,挺著個不大不小的啤酒肚。鬢角和下巴的胡須長了,看起來人顯得有些糙。不過整個麵部輪廓倒還挺有特色,估計年輕時候也是一個好惹事的。再過二十年,他是不是也會變成一個油膩的大叔,頂著個大肚子,胡子拉碴的?葉子柔會不會嫌棄他,或者那個時候他們會不會已經在一起了?總不能四十幾歲了,他還在追她吧?許默涵覺得想得有些遠了,不過這樣似乎也挺不錯。他的唇角無意識勾起來。出租車轉了一個彎,快到目的地了,附近的人潮和車流也多了,車速降下來。“怎麼,不信啊?”司機師傅顯然覺得受到了挑釁,車後坐著的小子明顯沒有當回事,“我現在就可以給你看,就在左腹部這一側。”他說著甚至還有些想要停車的意思。許默涵覺得這人很是有趣,手作勢往後一方,又磕到了傷口,痛感加倍襲來。“彆彆彆,大哥,我信,您還是接著開吧。再不去醫院的話,我這手可能得廢了。”司機瞥了一眼,考慮到人手關天,還是提了速。許默涵問道:“老哥,您給說說唄,就說您那媳婦為啥要捅你一刀呢?”司機這會子來了興趣,臉色登時活躍起來,眉頭糾結道:“咳,其實也沒啥,不過就是一個誤會。”許默涵仔細聽著,他和葉子柔又何嘗不是一個誤會呢?“那會我倆都是互相喜歡,但是呢我對她追求得太明顯,她對我呢也有那意思。兩相比較下來,就顯得我是上杆子似的。“不過,好像也有點。可是他哥哥不同意,這不,我一生氣,就把她哥給打了。她也是急紅了眼,拿起一把水果刀來,往我身上捅了一刀。得虧啊,命大,送醫院及時,也幸虧我那媳婦第一次,不然我早就入了輪回了。”紅綠燈當口,他放緩了速度,繼續道:“奇了怪了,按理說這樣子,我們鐵定做不成情人了,說不定還得添上一層仇。可是最後,愣是把這層結給解開了,現在我和我那小舅子反而是最最好的,就跟親兄弟似的。”他歎了口氣,重新提速,“我上醫院搶救那會,我媳婦哭得是死去活來,整個人跟丟了魂似的。但是在我麵前呢,又裝作一切都很好的樣子。“有一次出現病危,她當場昏了過去。我自己倒是無礙了,她卻臥床一周,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從那以後,我就發誓,以後再也不讓她這麼傷心了。我那個心疼啊,最後可算是在一起了,不然我得多後悔啊!“現在雖然生活上沒有大富大貴,不過小日子還是挺快樂的。這不,養成了個大肚子。我算是明白了,這人啊,平平淡淡的就是最好了。”許默涵聽著聽著就入了迷。方才在酒吧門口的時候,他說給葉子柔的那番傷人的話,一定很讓她傷心吧。她就那般看著他,眼睛裡好像湧上了無儘的難受、痛苦和屈辱。冷冷的,深深的。這和他曾經無數次捉弄、調侃她時所接收到的冷眼都不一樣,是一種傷心和悲哀。車子猛地往前一搡,司機道:“到了,我當時就是在這裡撿回來的一條命。趕緊去吧,手可不能廢。”他往外掃了一眼,醫院到了。掏了錢,下車。看著偌大的醫院,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他想閃身到葉子柔身邊,摟住她,跟她說一句,對不起。葉子柔醒來的時候,小芸正拄著下巴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她一驚,身體本能地往後瑟縮了一下,頭撞到了牆壁,咚的一聲,腦瓜仁生疼。“你乾嗎?知不知道這樣會嚇死人的?”小芸指著手機給她看,“葉子柔同學,我竟然不知道,你還有睡覺打呼嚕的毛病。而且啊,這分貝,簡直跟隔壁昨天晚上的床上運動有的一拚。看看,看看,這分貝值,高得都能被列為噪音了。”葉子柔心虛地掃了一眼,那兩個赫然於上的數字讓她有些心虛。小芸往邊上大大咧咧地一坐,“你說,我剛才怎麼不錄個音呢?到時候給許公子發過去,保管解決你所有的煩惱。”葉子柔臉色一僵。若是所有的煩惱都能像小芸說的那般能夠簡單解決,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患上抑鬱症了。昨天晚上她是喝多了,可是發生的事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地記得。他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她都一一記著。決絕,毫不拖泥帶水,可真是符合他許公子的口氣。她在他的眼中,竟如此不堪。“說話呀?”小芸質問道。“要我說什麼?”葉子柔起身進了洗澡間,裡麵傳來嘩嘩的水聲。小芸似乎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說啊,你昨天晚上乾嗎要喝那麼多酒?不像你啊,總不能是那天晚上咱們在大排檔那次,打通了你喝酒的任督二脈吧?”葉子柔滿身的酒氣,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也虧了小芸不嫌棄她。她揉搓著長長的頭發,洗發水的濃鬱香味彌漫開來,磨砂玻璃間內,氤氳著朦朧的霧氣。泡沫自上而下覆蓋過來,她眯起眼睛,仿佛處在一片危險的境地。嘩嘩的水流聲,沒有人能夠幫她。她想,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呢?因為她覺得昨天是個好日子,那是她第一個作品簽約影視化的日子;而且,看到昨天許默涵如此開心的模樣,她覺得心裡無比柔軟,兩人什麼也不是,甚至連朋友的界限也並不明朗,但是她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幸福。偷偷地,帶著點不能公之於眾的小竊喜。她第一次去酒吧,是許默涵讓她陪自己喝酒。被迫的,憤怒的,不甘心的。這一次,隔了上百個日夜,很多事情已經在悄然之間發生了改變。她想好好和他喝一杯,喝幾杯,喝醉,甚至她也有過一閃而逝的念頭——醉吧,醉吧,發生什麼她都想好了,她都願意。她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她願意接受,她也願意承擔此後可能會接踵而來的種種後果——好的,壞的。進去之後,黑暗裡圍了許多的人,她有些不安,更多的卻是欣喜。這是他的朋友,是不是代表著他願意將自己介紹給身邊的人?她很開心。她的酒量並不高,卻愣是一圈喝過一圈。身體卻維持在一個不斷攀升的興奮狀態,似乎人的興致高漲了,緊跟著連體內的解酒酶也跟著增多了。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呢喃,問他:“好不好,好不好?”她看見他眼中的喜悅和激動,那不是喝醉後的幻影,是真實的感受。童亮分手時說的話,葉子柔以前不知道是不是對的,或者說不願意承認,卻在昨晚,暴露無遺。她想,也許她隻是迷路了。可是接下來的一幕,讓她的心臟瞬間冰涼。她看見楊柳被人打了一巴掌,她無能為力。找來了許默涵後,隻換來了一句,“和我們無關!”就因為當初她的背叛,就因為已經是過去式了?那麼葉子柔呢?她冷冷地想,許默涵站在酒吧門口說的那番話——他不知道嗎?不知道那是對一個女生最大的侮辱嗎?難道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可是他又為什麼在這麼長的時間裡,表現得好像如此矢誌不渝、非葉子柔不可呢?她可笑地想著,身上頭上的泡沫早已衝刷乾淨,嘴角微微一扯,流水就滑進了口中。她真的看錯了。昨晚,她靠在許默涵肩膀上呢喃的時候,他眼神裡也許閃過的不是喜悅和激動,或許隻是頭頂上華彩的燈光照耀出來的錯覺!小芸在葉子柔那裡並沒有聽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遂不再多問。葉子不想說的,鋼筋也撬不開。兩人和黑天鵝吃了午飯以後,葉子柔的心情明顯地好了不少。因為黑天鵝的一張嘴,就是萬箭齊發,葉子柔現在是特殊時期,也許以毒攻毒會更好。對了,黑天鵝換了一個英文名字——Dory。葉子柔嗤笑了一聲道:“怎麼,Cilly不用了?”黑天鵝攪了攪桌子上的咖啡,十分慍怒地說:“有人覺得Cilly這個名字不好,會阻礙事業發展,還是改成Dory比較好。畢竟和Dior相仿,也能沾沾人奢侈品的氣運。”“誰啊?”黑天鵝指了指邊上淡定的小芸。小芸十分悠然地抿了一口,交疊雙腿,靠在沙發上,侃侃說道:“我說得有問題嗎?一點問題也沒有。你自己說說,最近的很多事情是不是順利多了?”黑天鵝十分無奈地撇過頭,嘴角劃過的時候留下一抹淺淺的痕跡。葉子柔看著小芸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發覺小芸似乎變了,卻又說不上來具體在哪一方麵。黑天鵝道:“真沒想到,你一個土老冒,還能知道Dior。我記得你之前兼職的話幾個月都不見得能買上一件像樣的衣服吧!”小芸側目,“鵝眼看人低。我的口紅還是Dior的呢,我可是對它愛得深沉。”說著看了一眼葉子柔,兩人相視一笑。葉子柔記得,霞姐送給她的第一隻口紅就是CD的。“Dory,霞姐……最近怎麼樣?”葉子柔問道。對麵的人顯然還沒有完全適應這個新名字,遲鈍了一會道:“哦,還不錯,還是那麼美麗那麼能乾,就是工作有點忙。”葉子柔點了點頭,其他的事情她也不想再問了。奶茶店不會因為沒有她就開不起來的。她正出神,聽見對麵的天鵝問道:“葉子,你身上穿是秋季高定麼?”葉子柔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看到旁邊的小芸在偷著樂,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咂摸過來天鵝話裡的陶侃,乾脆厚臉皮地道:“對啊,你看,這冬天馬上就要過去了嘛!”她的衣服還在何明越那裡,昨天是穿著毛衣回來的。下午回學校的時候,她隻能管小芸借一件,然後找個合適的機會從何明越那裡把衣服拿回來。棉衣不多,也就三件,小芸卻不知道該給她穿哪一件好。她的選擇困難症已經是晚期了,無藥可救。“紅的,白的還是鵝黃的?”她把三件衣服翻過來調過去地看,自言自語。“有什麼可麻煩的?我隨便穿一件就行。”“你可以這麼隨意,我不行,這三件我得好好想想給你穿哪一件。我喜歡紅的,可是已經連續幾天穿同一件了。明天想要穿鵝黃的,卻又舍不得白的,可是白的更符合你。但是我給了你之後我又想穿了……”她完全陷入了自我掙紮中。葉子柔求道:“公主啊,您行行好,隨意賞賜奴婢一件,可彆再磨嘰了!”小芸招招手,“你不懂。”她踱過來、走過去,連電話都忍不住催促她快點選擇。小芸直接放在耳邊,道:“你好,哪位?”對麵的男聲說了句什麼,小芸拿下電話看了一眼。許默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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